盈芳被誇得耳根脖子血紅。
向剛含笑睇著她,和陳團、吳奎幾個碰杯時,說:“目前為止,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有兩件,一是遇到了夏老,二是娶到了我媳婦。”
十四歲那年遇到夏老,仿若給他的人生路點燃了一盞指路明燈。
二十二歲和媳婦相識相知,使他孤寂的人生,從此充滿歡聲笑語。
媳婦的師傅成了他師傅,媳婦的爹娘成了他丈人、丈母,媳婦肚子裡還揣了他的娃……
幸福是如此簡單,卻也不簡單。來之不易,需倍加珍惜。
向剛這二十四年來第一頓溫馨熱鬧的生日飯,吃到星子滿天。
送走一乾戰友,又將丈母娘送到住處,向副團長回到家,上了插銷,轉身將媳婦摟到懷裡,下巴抵著她馨香的肩窩滿足地喟歎:“媳婦兒,有你真好。”
盈芳心裡也暖洋洋的,最享受莫過於為心愛的人付出後,得到對方一聲發自內心的感謝和誇讚。反手摟了摟他的腰:“團長他們沒說什麽吧?”
送個人送那麽久,肯定嘮了幾句。
“先進去吧,外邊冷,一會兒洗腳的時候和你說。”
向剛說著,輕摟媳婦的肩進臥室,扶她在床上坐下後,麻利地打來一盆溫熱的洗腳水,拿了條小板凳在對面坐下,卷高袖子給她按摩腳丫,同時娓娓說道:“陳團的意思是,這陣子師長外出了,等他回來,再找他說說我的崗位。我勸止他了,師長那人吧,據我觀察,喜歡和人唱反調。越是在他耳邊講好話,他越聽不進去。索性離過年不遠了,你也快臨盆了,年前不折騰了。年後看情況再說。”
“看情況?”盈芳皺皺眉,“師長要是鐵了心讓你坐冷板凳,還能看什麽情況?我倒不是說分管修路隊不好,說真的,不考慮別的因素,我寧可你現在這樣——按時上工、按時收工,三餐多規律啊。人也比上半年壯實很多,不再那麽黑黑瘦瘦的了。再者不用出任務,不像上半年南下救災那會兒,我在家整天提心吊膽的……”
頓了頓,盈芳扯開嘴角笑笑:“不過我知道,相比現在的崗位,你其實更喜歡也更適合軍營。所以你有什麽想法盡管去,家裡有我呢。何況現在爸媽和咱們住在一起,你就放心吧。”
向剛低著頭,聆聽著媳婦的絮絮叨叨,輕柔地按捏著她浮腫的腳背和小腿肚,眼眶已然濕潤、喉口已然哽咽。
有心想說點什麽,譬如“媳婦難為你了”、“知道你不容易”,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想說的,她又何嘗不清楚?只是他肩上背負的責任,注定要讓她牽掛一輩子。
他默默地給她洗好腳,擦乾,扶她坐進被窩。
倒掉洗腳水後,拿來拖把撚乾地面,自己到水房衝了個戰鬥澡,待身上的冷氣散得差不多了,鑽進被窩,擁緊媳婦兒。
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盈芳察覺到他的動作,自動地往他懷裡縮了縮。
向剛輕笑了一下,低頭在她額上親了親:“睡吧。”
夜涼如水,室內卻暖融如春。
一夜無話。
第二天,盈芳起來時,向剛已經出門了。
她見日頭好,把西屋裡囤著的草藥、菜乾拿出來烘曬。
聽到隔壁單元有人在陽台朝她指指點點,零星還能聽見幾句閑言碎語:
“喏,就她家……昨晚吃喝到半夜……這不是小資做派是什麽?”
“我也看見了,請了不少人呢……”
“昨兒晚間飄來的香味,指不定又燉什麽大菜了。”
“……肉肯定買了,我看到向副團長的丈母娘在肉攤前徘徊……回來時在天井碰到,菜籃子滿滿的,遮著布頭,當我們不曉得她家整天大魚大肉吃不停呢……”
“何止大魚大肉啊,還有梭子蟹,帶紅膏的那種……我家大寶纏著我要吃蟹肉,我特地去水產攤前瞄了眼,乖乖!噶貴的蟹,他丈母娘眼也不眨就買下了……”
“要不然怎麽說是京都來的高級幹部呢,每個月津貼說不定頂咱們半年工資……”
“……”
窸窸窣窣的嘀咕聲時響時輕。
有些話聲音壓得很輕,有些又像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別說隻隔了半個單元,就是西單元的住戶估計都聽得見了。
盈芳架好米篩曬好東西、又給下邊的青菜、蘿卜澆了點水,就回屋了。
不就是眼紅她家有肉吃麽,可她家就是有這實力,即使領導同志下來調查,也沒啥好怕的。
有本事你們也去山上抓野兔、山雞,翻找野雞蛋啊。一群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狐狸!哼哼!
她家端上飯桌的菜,除了肉、蟹是憑票買的,其他哪樣不是上山下地淘的?男人生日,下廚做幾道菜,招待一下交好的戰友,礙她們眼了?
依她說,男人都在冷板凳上坐著了,即使這些難聽話傳到師長耳朵裡,再冷待還能冷到哪兒去?又沒犯錯,相反還敬職敬業得很。
哪怕師長看他百般不順眼、想把他貶回營級幹部,還得問問上頭意見呢。紅頭文件可是上頭下發的,豈是某個幹部想貶就能貶的?
盈芳撣撣手, 捧著肚子在屋裡兜步。
賀醫生人沒來,信倒是來了好幾封。一開始是和她說中草藥活動的進展,隨後就是各種家常了。
信中不止一次強調——懷孕中後期,要視身體情況適當散步,別一味坐著或躺著,那對生產不利。
這讓本來就覺得應該多走走的盈芳,更加篤定要常散步了。
於是天好的時候,她會和她娘一起,說說笑笑地踱步到山腳,摘點蔬菜回來;陰雨天就在家兜圈子,或是慢慢地上下一趟樓梯。
今兒天氣倒是挺好,不過她娘還沒過來。
盈芳看向石英鍾,咦?都這個點了,以往她娘早到了,今兒是怎回事?
正納悶,薑心柔推門進來了,語氣很是興奮:“乖囡!你爸他們要回來了!明天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