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這會兒就她在,老爺子這陣子釣魚釣上癮頭來了,得空就去後汀那座四合院。跟個玩撒野的孩子似的,有時候中飯都不回來吃,不到日頭下山很難喊得回來。
今兒正逢禮拜天,蕭二倆口子帶著帥帥也來了,老爺子大掌一揮,領著大大小小又去禍禍人工湖了。
但畢竟還沒正經搬家,那邊灶房還沒開火,中午即便不回來吃,也要這邊送去,因此福嫂沒跟著去。
“請問兩位找誰呀?”福嫂有十年沒見蕭鼎升了,一時沒認出來。
倒是蕭鼎升認出了她,面色有些尷尬地自我介紹:“我是鼎升,聽說爺爺搬這兒來了,我過來看看。”
單位的家屬房新的還在建,舊的一時半會騰不出來,便打算先在家住一陣子。
誰能料到老爺子竟會把原先那棟洋樓退還給國家。這下落腳地怕是要臨時找了。不曉得老爺子有沒有看在他長孫的份上,在四合院給他留個房間。
“呀!是您呀!快請進!”福嫂微微一愣。“大少爺”三個字在舌尖打了個轉,終究沒喚出聲。
自從和盈芳一家在鄉下住了幾年,她這習慣性喊人老爺、少爺、夫人的毛病,被薑心柔和盈芳娘倆揪著改了過來。
如今除了家裡幾個大老爺們,其他人的稱呼都隨薑心柔,她怎麽叫,福嫂跟著怎麽叫。幾年下來倒也習慣了。可讓她直呼蕭鼎升的名字,一時半會也叫不出口。
回過神招呼蕭鼎升倆口子進來,關上院門後,領著他們往廳堂走。
“前兩天大爺還在念叨您,聽說您出任務去了,一直沒能聯系上,敢情您也回京了,這下老爺子他們能放心了。快坐,這位是……”
“我媳婦許蘭芳,福嬸喊她小芳就好。”
福嫂一怔,隨即微笑著說:“也叫小芳啊?那和三爺家的姑娘重名,不介意的話,我叫你蘭芳或者小許吧,省的叫混了。”
許蘭芳聽著很不舒服,僵著笑臉道:“您隨意。”
待福嫂斟了茶、進廚房煮溏心雞蛋招待客人,許蘭芳拿胳膊肘撞撞丈夫:“這位是你哪個嬸子?”
蕭鼎升嗤聲冷笑:“她算哪門子嬸子,不過是我爺爺當年一個部下的遺孀。爺奶看她可憐,留她在家幫活,說白了就是傭人。”
許蘭芳聽後更不得勁了,心道:區區傭人,也配喊我名字,還“小許”,你當你是我領導哪!
蕭鼎升則在打量屋子。
所在的是廳堂。廳堂東側的正屋垂著深色的門簾,屋前廊下擺著好幾盆青松盆栽,想必就是老爺子的房間了。
西間和廳堂連著,家具一目了然沙、茶幾、電視機……一看就是起居休息室。
天井兩邊各三間廂房,每間屋子的窗戶都半開著透氣,深淺不一、花色各異的窗簾隨風輕晃。
乍眼望進去,床也好、炕也好,都鋪著床褥、疊著棉被。就是不知道,是平時有人住呢,還是收拾好的客房。
“哐哐哐”
院門再度被敲響。
福嫂端著茶盤從廚房出來,給兩人呈上熱氣騰騰的溏心雞蛋:“你們趁熱吃,我去開門。八成是老爺子他們回來了。”
門打開,進來的是暖暖、晏晏和帥帥。
“福奶奶,有沒有能馬上喝的水,我們仨渴死了。”帥帥領著弟弟妹妹進來,直奔廳堂。
“有有有,我這就給你們倒去。你領暖暖、晏晏先洗手,小手洗乾淨了再喝水吃點心。”
福嫂叮囑了幾句,去廚房給他們倒溫開水。這是盈芳再三交代的,孩子們玩得再熱再渴,也別給他們喝涼水。
帥帥打了井水,三個孩子輪流洗了手,暖暖還拿出手帕細心地擦了把臉,才手拉手進廳堂。
“福奶奶,姥姥說午飯等她來了再做,夏太爺爺領了好幾個老爺爺一起釣魚,中午在咱們這兒吃……呀!咱家有客人呀?叔叔阿姨好!”
看到廳堂裡坐著吃點心的倆口子,暖暖彎著眉眼禮貌地打招呼。
蕭鼎升木著臉,心頭湧起幾分晦澀。客人?是啊,如今他回個家都成客人了。
許蘭芳嘴角扯出一抹笑,聲音壓得很輕,聽上去有幾分溫柔:“小朋友,你是誰家的孩子啊?”
晏晏晶亮如黑曜石的眸子打量了許蘭芳幾眼,上前將暖暖拉到身後,認真地說:“我們是這家的孩子。阿姨,你和這位叔叔是來找我們家大人的嗎?稍等一會兒,我姥爺他們就在後頭,馬上就到了。”
說曹操曹操到。
蕭三爺粗獷的大嗓門急吼吼地從院門口傳來:“姥爺的寶貝蛋們呢?跑那麽快,就不怕再遇到壞人啊?小祖宗啊,急死姥爺我了……”
蕭二伯緊隨其後,聞言抽著嘴角說:“老三你行了啊,有帥帥陪著你有啥好不放心的?”
“我這不是想他們了嘛。”蕭三爺哼唧道。
說話間,人已來到廳堂門口,抬腳正要進,看到屋裡的人,立馬轉了個向,扭頭衝落在後面的人喊:“喲!不得了!老大,天要下紅雨咧!你家那不孝子居然主動回來了。”
“小叔!”蕭鼎升尷尬地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盡管是事實,但當著孩子的面,給他點面子吧。”蕭二伯隨後進來。
一本正經的臉孔,絲毫不像是揶揄。
蕭鼎升心裡清楚,家裡人已經給他貼上“不孝子”的標簽了。
但這能怪他嗎?
那時候他正處於升職關鍵期,偏偏母親和妹妹接二連三扯他後腿,他不撇清跟她們的關系,連他自己都要跟著遭殃。
至於父親,他承認當時意氣用事了些。
加上聽到的一些風言風語,說蕭家出了那樣的事,全家都要跟著倒霉。
他當時一心想逃離這個風波不斷的家,是以斷了和家裡任何一個人的聯系。
蕭三爺白他一眼,不留情面地說:“那幾年你爹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你不回來看看他。如今日子好過了,倒是舍得回來了?回來幹啥?”
“小叔!”蕭鼎升咬著後牙槽,一字一句道,“這裡畢竟也是我的家。”
“你家?你家在哪兒呢?連你爹都還在你爺爺這兒蹭吃蹭住呢。哦,是不是聽說你爹買了地皮打算蓋房,特地回來幫忙的?那感情好!起房子正缺人手,你既然回來了,明兒跟著你爹打地基去!”
蕭鼎升眉一皺, 怎麽聽著自家如今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許蘭芳的臉色更差。
蕭家不是紅色家庭嗎?蕭老爺子不僅是紅一代、還是開國元勳呢,怎聽著家裡人過得不是很好啊。
婆婆、小姑蹲大牢這就不說了,畢竟是她們自己找的,但公公是正兒八經退下來的軍職人員沒跑啊,怎麽連個正經房子都沒有?跟著老爺子蹭吃蹭住……那自己倆口子住哪兒?說好的二層大洋樓、前後大花園呢?
蕭大抱著雙臂倚在門口,看著屋裡的人沒出聲。當年對這個兒子有多驕傲,如今就有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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