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在身後緩緩合上,如貴妃朝著裡面看去,就見穆武帝正靠坐在椅子上,閉目假寐。
燭光映照,他的臉上顯出幾分疲倦。
“陛下。”
如貴妃將東西小心放下,又來到他身後,自覺開始為他按摩。
她的力道控制得很好,穆武帝的眉心漸漸舒展,長歎一聲,輕輕拍拍她的手。
如貴妃這才輕聲開口:“陛下一天都沒出去,實在是太過操勞。朝堂之事雖然要緊,但陛下還是要保重龍體啊。”
她沒提及今天發生的那些事。
穆武帝許久沒說話,似乎已經睡了過去。
如貴妃識趣,低聲問道:“陛下,用了膳再睡吧?”
穆武帝睜開眼,不知看向何處。
良久,他才似是詢問又似喃喃:“難道真的是朕的錯嗎?”
如貴妃心頭突突一跳,面上卻是不顯分毫,嗔道:“陛下是天子,天子怎會有錯?”
穆武帝沒應她,似乎在回憶往事,又像是在走神。
如貴妃看著,心裡倒是有些打鼓——就算是今天發生了那些事,陛下似乎也不應該是這般反應啊?
穆武帝當初是挺欣賞葉錚的,可就算真是因為他的調令,才導致葉錚出事,也怪不到他身上。
何況朝堂之上,群臣之眾,區區一個葉錚,實在也算不得什麽。
怎麽陛下竟憂思至此?
如貴妃陪伴穆武帝多年,對他也算了解,可此時卻無法參透他心中所想。
她心裡有無數疑問,卻都說不出口——那不是她一個后宮嬪妃有資格詢問的。
“對了,聽說今天老三進宮了?”穆武帝回過神來,問道。
如貴妃連忙解釋:“是。他本想來和陛下請安,後來得知您一直在忙,就沒敢打擾,陪臣妾說了會兒話便走了。”
穆武帝聽完,淡淡“嗯”了一聲。
“他向來最懂朕心。”
他這兩日的確是有不少事情要處理。
沒有繼續追問,穆武帝用了半碗川貝雪梨,便讓如貴妃回了。
走出禦書房,一陣冷風拂來,如貴妃忽而覺得寒意入體。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不知為何,心底竟隱約感覺到了一股更加強烈的不安。
她也說不出這感覺到底是從何而來,分明一切都挑不出錯,就連陛下待她也一如既往。
旁人都不得來,唯獨她能來,這本就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偏寵。
許是……想太多了吧?
如貴妃反覆回想剛才種種,確定陛下沒有任何異常,這才強行收回思緒,壓下心底翻湧的不安。
“娘娘?”
宮人小聲提醒。
如貴妃攏了攏袖子,轉身的時候,俏麗風韻的容顏上依舊是一派溫和平靜。
“回吧。”
……
這一晚注定是許多人的不眠夜。
葉詩嫻守了許久,好不容易才等到葉明澤的高燒退了些許。
可是沒想到半夜時分,葉明澤竟是又燒了起來,而且病情比之前更加猛烈。
他躺在床上,渾身滾燙,眼眸緊閉,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再這樣下去只怕真是要燒壞了!
葉詩嫻隻得不停派人換水,一遍遍給葉明澤擦拭額頭和手心。
如此幾次後,她也累得不行,困意上湧,便喚了芍藥她們來伺候。
只可惜府上的下人走的走跑的跑,有許多看形勢不對,更是連葉詩嫻的命令也不聽了。
唯獨剩下的寥寥幾個,不過勉強支撐。
他們其實也並未盡心盡力,伺候的時候幾次三番地犯錯,甚至有個手腳粗苯的把半盆水都灑到了葉明澤身上。
可惜如今的葉詩嫻已經沒有精力應付這些。
爹爹那邊情況不明,娘親和弟弟又是傷病纏身,好不容易求了慕容曄,卻遲遲沒能等到回信。
也不知……
夜色漫漫,葉詩嫻睜著眼,分明又累又困,卻怎麽都睡不著。
她甚至害怕天明,因為誰也不知道明天等待著她的又會是什麽。
她想不通。
怎麽會這樣?
幾個月前,一切都還好好的,怎麽一轉眼的功夫,他們就落入了這般境地?
也不知慕容曄那邊,到底什麽時候能有轉機?
那是她現在唯一的希望了。
……
“我之前同你說的那些話,你是都當成耳旁風了?”
低沉冷肅的訓斥之聲響起,帶著顯而易見的壓抑的怒意。
慕容曄跪在地上,膝蓋酸疼,小腿早已經麻木。
他從白天跪到了現在。
“兒子不敢。”他低著頭應道。
慕容陽冷嗤:“你不敢?我看你敢得很!若不是我派人跟著你,還不知道你竟膽大至此,敢偷偷翻入葉家的後院!你當那些看守的人都是傻子嗎!?”
慕容曄忍不住抬頭,為自己爭辯:“您放心,兒子行事小心,並未被他們察覺!”
啪!
響亮的耳光聲響起,慕容曄直接被打蒙了,半天沒緩過神。
慕容陽氣急反笑:“你以為你是誰?你有多大的本事?!你別忘了!這會兒駐守在葉家的,是沈延川的人!”
這話瞬間激起了慕容曄的反感。
他下頜緊繃,緊咬牙關,胸腔之內卻仍有火焰沸騰。
“在您眼裡,那個沈延川就什麽都比我強,是不是?”
整個京城都知道慕容曄生性高傲,爭強好勝,騎術禦射皆是一流,從不屈居人下。
但鮮少有人知道,他真正視為死敵的,並非是京城中的這些同輩同窗,而是數年離京在外的沈延川。
從小到大,慕容陽無數次拿他和沈延川作比較,早就引得慕容曄不滿。
他根本不知道,沈延川到底憑什麽讓他爹如此忌憚。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
然而慕容陽卻根本不為所動,隻居高臨下冷冷看著他。
“最起碼,沈延川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衝昏頭腦,做出如此愚蠢之事!你明知道現在的葉家是個燙手山芋,還要這麽上趕著?!真不知那個葉詩嫻到底給你下了什麽**湯!你別忘了!她那個爹,現在還在牢裡關著!”
慕容曄極力反駁:“那些傳言都是假的!貪墨之類不說,他怎麽會害自己的親兄長!?想也知道這絕對是有人陷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