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苦笑:“不管是哪兒,總比這裡好。劉四殺了人,我們母子以後在江陵肯定是待不下去了。與其在這裡天天被人指指點點戳脊梁骨,不如我們自己早點離開。”
她的擔憂不無道理。
只是她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在外面不知幾多危險。
葉初棠問道:“你不回娘家?”
周氏眼角泛淚,忙低頭擦了擦:“我回去也是給他們添麻煩,還是算了。只等明天去送我家的那位最後一程,我就帶孩子離開這裡了。”
葉初棠了然頷首,最終還是將那個荷包塞到了周氏的手裡。
周氏慌忙拒絕:“葉大夫,您之前已經幫了我們很多了!不敢再麻煩您!”
葉初棠拍拍她的手,輕聲道:“世道艱難,就算你不為自己,也得為孩子考慮。”
周氏眼眶泛紅,就要給葉初棠跪下。
葉初棠手掌輕抬,便攔住了她的動作,指了指旁邊的盒子,溫聲笑道:“這是從杏花樓買的芙蓉糕,孩子們最喜歡,不值什麽錢,你也收下吧。”
周氏噙著淚點頭,再三道謝,這才離開。
簾子被掀起又放下,葉初棠這才起身去洗了手,用帕子將蔥白纖細的手指一點點擦淨。
隨後,她出了門。
“阿言,我出去一趟,半個時辰就回來。”
葉璟言應了聲:“好。”
葉雲風打完拳,胸口堵著的那口氣卻仍是未曾吐出。
他乾脆回了前院,正好瞧見葉初棠出去,便湊到葉璟言旁好奇問道:“三哥,這天都快擦黑了,阿姐怎麽這個點兒出去?”
“阿姐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
葉雲風一想也是,乾脆坐了下來,抹了一把頭上的汗。
葉璟言看他一眼:“怎麽,心裡還是不痛快?”
葉雲風唇瓣抿緊,好一會兒才悶聲道:“我就是覺得憋屈!明明證據確鑿,是個人都看得出來是怎麽回事兒!最後怎麽會是個這樣的結果!”
真正的幕後主使逍遙法外,甚至不需要為此付出哪怕一丁點兒代價!
“難道這件事真的只能這樣了嗎?”
葉璟言將手裡的書收了起來,停頓片刻,才道:“沒到最後一刻,誰知道呢?”
……
“什麽?葉大夫您要探望劉四?”
吳旭聽到這,頓覺頭疼,
“這……不是我不想幫您,實在是因為劉四他明天午時就要斬首示眾了,按規矩,這個時間段,外人是不允許進去探望的……”
葉初棠遞上手中拎著的食盒,似是有些無奈地一笑:“我知道這件事讓伱很為難,但我也是沒其他法子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食盒裡是周氏親手包的包子,想最後送給劉四吃的,畢竟夫妻一場。”
吳旭有些驚訝:“她怎麽不明天送?”
不管是犯了什麽樣的罪,這最後的臨行飯還是讓吃的,何必非要今晚送。
葉初棠頓了頓,歎了口氣。
“周氏明日……不會去刑場送行了。劉四殺了人,這事兒影響惡劣,她和孩子去了,說不定也要被牽連被眾人指指點點。”
吳旭恍然:“這倒也是……”
“所以她來求我幫忙,我不好拒絕。”葉初棠唇角彎了彎,眉眼柔和平靜,“不過如果還是不行……那就算了。”
她行了一禮,轉身要走。
“等等!”
吳旭喊住了她,咬咬牙。
“我帶您去就是!”
……
大牢內昏暗逼仄,濃鬱的血腥氣飄散在空氣中,伴隨著時不時傳來的痛苦呻吟聲、哭泣聲,令人不寒而栗。
葉初棠跟著吳旭往前走去,越是往裡,那股子絕望窒息感就越發濃鬱。
吳旭微微側頭,低聲道:“前面就是了,但您的時間只有半刻鍾,一定得——”
砰!
旁邊忽然撲過來一個渾身血跡斑斑的人,重重撞在欄上,瘦得皮包骨的手臂竭力伸出,似乎想抓住什麽。
沙啞淒厲的喊聲在這大牢中格外刺耳:“大人!大人我冤枉啊!”
“幹什麽呢!都給我老實點兒!”
吳旭凶斥,一棍子將那人打了回去。
似乎被他震懾,那犯人又瑟縮著退了回去,靠在牆角發抖。
吳旭有些擔憂地看向葉初棠:“葉大夫,不好意思,嚇到您了吧?這裡就是這樣的,總有幾個瘋的……”
葉初棠搖頭,衝他微微一笑:“無礙。”
看著眼前這張溫婉淡然的臉,吳旭剩下的話忽然卡在了喉嚨。
一般人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都會非常不適應,可葉初棠一個才十七歲的少女,居然能面不改色。
似乎周圍這些,不能激起她絲毫波瀾。
吳旭壓下心中思緒,繼續帶葉初棠往裡走。
終於,葉初棠看到了劉四。
他蓬頭垢面,身上髒汙不堪,還沾了不少血跡,看起來是這幾天陸陸續續疊加上去的,有的地方已經暗沉發黑。
吳旭識趣地退後,順便幫葉初棠把風。
葉初棠上前一步。
“劉四。”
劉四毫無反應,像是沒聽見,渾身死氣沉沉。
葉初棠繼續道:“我來替周氏給你送飯。”
劉四終於有了動靜,抬頭看了過來,聲音沙啞:“她呢?”
……
半刻鍾很快過去,葉初棠來到吳旭身側。
吳旭松了口氣,往牢裡看了一眼,劉四正低著頭,一口口瘋狂咬著包子。
他收回視線:“葉大夫,請。”
……
今夜無星無月,晚風帶著一絲涼意,從窗柩拂來。
在棋盤前獨坐許久的沈延川忽有所覺,側頭看去。
兩個小發髻從窗台冒了出來。
沈延川唇角一勾:“門開著。”
兩個小發髻搖晃著消失了,隨後,虛掩的房門被推開,一顆圓圓的小腦袋探了進來。
小五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看了看沈延川,又看向了棋盤,似乎有些好奇。
沈延川衝她招了招手。
小五邁著小短腿挪了過去,站在棋盤邊看得認真。
沈延川覺得頗有意思:“想學?”
小五扭頭,慢吞吞看了一眼他手執的黑子,不說話。
——這棋下得,沒阿姐好!
這時,另一側的窗戶外又被風吹開,映出一道頎長的身影。
“我去!”
一道滿是震驚的聲音傳來,
“姓沈的,幾年不見,你都養起女兒了!?”
沈延川:女兒?也不是不行。
葉初棠(微笑):再說一遍我聽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