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多,機會就大些。”世子夫人見老夫人尚未松動,心中焦急起來,連忙道,“前幾日皇上在貴妃娘娘那裡歇了四日,夜夜恩寵。從前每個月隻歇兩晚,有時皇上乏了,就算了,耽誤了這些年……”
三皇子的生母盛貴妃娘娘懷了龍種,對薛家、薛貴妃娘娘和二皇子都是個威脅。假如皇上有心讓薛貴妃也懷上,薛家自然是願意傾其所有來爭取這個機會。
倘若是旁的孫女,老夫人睜隻眼閉隻眼也就認了。
作為家族的一員,應該以家族的大業為重。被皇上看中了,除非她死,遲早會是皇上的人,哪怕嫁了人,也不過是權宜之計,這就是被皇上看中、被太后不喜的後果。
命中注定這樣的磨難,就必須承受,這是命。
若是旁的孫女,老夫人會這樣想。
可是瑗姐兒,就不行!
她最疼愛的孫女,已經被皇家欺負到嫁給一個鰥夫做繼室,如今還在瑗姐兒出嫁前夕來招惹瑗姐兒,實在可惡!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老夫人不敢講,可是她心中的怒意越積越盛,甚至薛貴妃娘娘懷上龍種都無法消滅她的怨氣。
她希望她的瑗姐兒能一生平順和美。瑗姐兒這樣努力,這樣小心,又這樣謹慎,而且天生的聰慧,在老夫人眼裡,世間所有女子都不及她,老天爺應該給她一個美好的將來,這是瑗姐兒應得的。
誰都不能踩著她的瑗姐兒往上爬,哪怕是為家族固寵的薛貴妃娘娘!
“等貴妃娘娘懷了龍種,將來富貴顯達,我們都要仰仗貴妃娘娘恩澤,一個堂妹是不足微惜的,你做得不錯。”老夫人不敢說皇上,還是敢在世子夫人面前抱怨薛貴妃娘娘的。
口吻之酸,語氣之重,令東瑗和世子夫人心中各自一跳。
東瑗眼睛有些酸。她從未想過,老夫人疼愛她,到了如此地步。因為憐惜她,老夫人連貴妃娘娘都要刻薄幾句。為了這份愛,再多的委屈東瑗亦能忍受。可再過一個月,她就要出閣,未來又是一片迷茫,而這份愛,也要疏遠了。
想著這些,她緊緊攥住老夫人的手,低聲叫了祖母。
世子夫人則心中震撼,老夫人真的把瑗姐兒看得很重。為了瑗姐兒,老夫人心裡對貴妃娘娘生了怨懟。有些話,世子夫人不能在藏著掖著了。她要替她的女兒——薛貴妃娘娘辯駁幾句。
剛要開口,薛東瑗已道:“祖母,皇上沒有把我怎樣。我還是處子之身……我真的只是受了風寒。”
聽到老夫人對貴妃娘娘的那些怨言,加上自己這副模樣,東瑗猜想老夫人誤會了。
聽到這話,老夫人眼眸迸出驚喜,反手緊緊握住東瑗的手:“瑗姐兒,這是真的?”
“是真的!”東瑗連忙點頭,把在小院裡如何推開皇上,如何磕頭求饒,一五一十告訴了老夫人,又道,“祖母,今日是祖父生辰,我們來替祖父祈福,我遇著皇上的事不應該告訴您,讓您擔心的。”
世子夫人就抬眸望著東瑗。
東瑗頓了頓,繼續道:“只是皇上說了句話,我心裡害怕。既怕大伯母拿不定主意,也怕瞞著不說給薛家惹事,才冒昧把這件事告訴您的……”
原來是皇上說了什麽,薛東瑗覺得世子夫人不能處理,
隻得告訴老夫人。 世子夫人這才釋然。她就隻得自己沒有看錯,薛東瑗不是為了圖一時痛快就得罪人的女子。東瑗明知老夫人會替她撐腰而怪罪世子夫人,還是把這件事說出來,原來是有更大的事。
世子夫人不由豎起耳朵聽著。她也怕更大的事。老夫人已經惱了,要是還有更加為難的事,只怕老夫人心中對她和貴妃娘娘都會記恨上的。
老夫人年紀越大,早已不顧忌寵愛平等,她偏袒東瑗越來越沒有避諱了。
“祖母,皇上說:他今日怎麽把我送出去的,他日就怎樣把我接回來!”東瑗緩慢說道。
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不由變色。
這樣的話,瑗姐兒出嫁還有什麽意義?
他日到底是哪一日?
皇上還要不要瑗姐兒安生?
老夫人一掌拍在床畔上,怒喝道:“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手上的青筋都突出來。
世子夫人望著老夫人的怒氣,一向機敏的她此刻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了。
皇上這個意思,只要稍微透露一點,身為禦前侍衛的盛家三爺就會明白。盛家三爺明白了,盛家世子爺對薛東瑗,只怕要敬而遠之。
弄了這麽多周折,讓薛東瑗嫁入盛家,只會讓她陷入一個冰涼、疏離,沒有真情的深宅。
丈夫不會要她,婆婆不會喜歡她,小姑子和妯娌不會同她親近。
皇上封她為郡主,是想著這等情況下,無人敢欺負薛東瑗。可是生在皇家的皇帝不明白,普通人不僅僅害怕有人欺負,更加害怕無人疼愛!
而無愛的折磨,比被欺負更加難捱。
“祖母,自從姻親是合二姓之好,兩族同聲共氣,互幫互助。我嫁入盛家,只怕不會帶來盛、薛兩族的和睦,只怕將來有一日,還要連累兩族成仇。倘若薛家有事,盛家因恨我而落井下石,打擊薛府以泄私憤……”薛東瑗理智又冷靜,說給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聽,“祖母,您替我想個法子,我不想成為薛家的罪人!”
老夫人聽著這話,萬箭鑽心般的疼,緊緊將薛東瑗摟在懷裡,眼眸已濕了:“日子就像蚌殼裡的石子,合著血淚打磨,才能得到珍珠。瑗姐兒,年輕時把苦都受了,你將來會有好日子的!”
老夫人是告訴她,先苦後甜,只要努力,逆境裡亦能步步生花。
東瑗撲在老夫人懷裡,禁不住眼淚簌簌。
她並不是對未來有多麽絕望。日子是一步步過出來的,她明白這個道理,絕境處總能逢生。她只是被老夫人這些話觸動心弦而已。
世子夫人瞧著東瑗和老夫人,一時間既感觸又愧疚,望著東瑗那譎豔的臉龐,世子夫人倏然覺得:上天給薛東瑗美貌,原來是對她的懲罰,並不是對她的厚愛。
東南廂房那邊,盛家世子爺和盛家三爺已經安頓好行禮,過來陪盛夫人吃飯。
盛夫人坐首位,世子爺盛修頤居於盛夫人之下,三爺盛修沐挨著世子爺,而後是二奶奶葛氏、三小姐盛修琪、表小姐秦奕、孫大小姐盛樂芸、孫二小姐盛樂蕙。
世子爺向來沉默寡言,三爺心中有事,也不多語,吃飯時顯得沉悶。
吃了齋飯,世子爺和三爺送了盛夫人等人回廂房,就去了西南廂房歇息。
孫大小姐盛樂芸低聲說了句什麽,二小姐盛樂蕙就啊呀一聲驚呼:“真的嗎?姐姐你沒有瞧差?”
盛夫人笑盈盈問盛樂芸和盛樂蕙:“你們小姊妹倆說什麽呢?”
盛樂芸忙給妹妹使眼色, 叫她不要說,自己臉上訕笑;盛樂蕙也跟著訕訕笑。
兩個小鬼這樣擠眉弄眼,把大人都逗樂了。
二奶奶葛氏就笑道:“什麽好事還藏著掖著?”
盛修琪和表小姐秦奕都含笑望著盛樂芸和盛樂蕙這對小姊妹。
七歲的盛樂蕙天性開朗,心裡藏不住話,雖然姐姐不停給她使眼色,她仍是笑呵呵道:“姐姐說,薛家那個叫晚兒姑娘的,她腰際墜的玉葫蘆墜兒,是大伯父的!”
聽到這話,大人們皆是臉色一沉。
唯有盛夫人表情變化不明顯,依舊慈祥和善,把兩個孫女叫到跟前,柔聲笑道:“這個世上,模樣相似的東西很常見,薛家晚兒姑娘有個玉葫蘆墜兒跟大伯父的一樣,可不能說那就是大伯父的。男女不能私相授受,你們這樣說,晚兒姑娘清譽不保,會惹大禍的,知道嗎?”
盛樂芸忙點頭,說她知道了:“祖母,我以後不會亂說話了。”
盛樂蕙就有些無趣的撇撇嘴。
晚上盛夫人帶著大孫女盛樂芸住,等眾人都退下去,盛夫人悄聲問盛樂芸:“芸姐兒,你一向是個穩重的孩子,怎麽說晚兒姑娘的玉葫蘆墜兒,是你爹爹的東西?”
雖然表面上讓孩子們不要瞎說,盛夫人心中卻信了。盛修頤的長女盛樂芸才九歲,卻是跟盛修頤一樣,自小的老成穩重,她不會無憑無據說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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