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哥今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也有九歲大了。在一般的大戶人家,九歲大的男孩的確也可以說親了,當然桂大妞要比他大了四歲,今年十三歲,在京城已經算是很可以說親的年紀。距離楊善桐曾經提過的,『十五六歲定親』,差距也就是三年。現在兩家又要結盟,兩個孩子也是十分熟悉,桂含沁提出這個意思,也未必就是要把這事定下來,要的無非是權家的一個態度而已,這個態度,從前蕙娘就擺出來過的,這一次沒有理由不再擺一次。這種事連回絕都不好找理由,說她真正為大妞看的是喬哥?以喬哥的身份,他要不出仕,只怕是辱沒了桂家的權勢,單憑人才,那也是有點不般配桂大妞。
可要是表態說了好,蕙娘是有點擔心兒子的反應的,要知道許三柔的娘就坐在邊上,雖說她更小幾歲了。但這幾年,兩個孩子兩小無猜的樣子,兩家人也都是看在眼裡的,許家更是早有和權家結親的意思……
就不說這些權衡方面的考慮,只說歪哥本人的意願吧,兩個小姐姐他喜歡哪一個,蕙娘還真是猜不出來。再說,孩子太小了,也沒定性,現在的喜歡,未必就是一輩子的事……
她這裡正在為難呢,權仲白倒是開口了。他倒是充分利用了自己『個性魯直有話直說』的特點,一張口就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指望一門親事來加強聯繫,明潤你是否有點太天真了。孫家和衛家倒是定了親,事到臨頭,還不是分道揚鑣?以我們幾家現在圖謀的事情之大,一門親事,不過是不痛不癢的保證。在我看倒還是弊大於利——能娶到大妞,我們權家的確是只有高興的份,可明潤你們家那位會不會高興,可是兩說的事了。她一向希望大妞能憑自己心意挑選夫婿,你也不是不知道吧。」
桂含沁果然面色微變,蕙娘看了楊七娘一眼,楊七娘也笑道,「是了,真要這樣說,我們家十郎豈不是還要和葭娘做一門親?兒女親事,不是這樣定的,總要孩子們自己高興才好。姐夫你有點鑽牛角尖了。」
她這話倒是情真意切,頗為真摯,桂含沁面露深思之色,片刻後也就這麼就坡下驢,半推半就地道,「也罷,既然如此,還是看孩子們自己的意思吧。我亦不是不放心你們家,只是此事若敗,只怕我們這些人都是逃不掉的。若是小輩們互相結親,到時一道出走,以後也能互相扶持,我們心裡也可少幾分擔憂罷了。」
這倒是很務實的想法,蕙娘正色道,「今時不同往日,只要有一艘船,天下大可去得。在計劃商定之後,自然要為孩子們——甚至是我們自己,預備一條穩妥一些的後路。這亦是題中應有之義麼。」
桂含沁哈哈一笑,洒然道,「這都是之後再說了。不過現在升鸞短期內也未必能回來,難道我們還在廣州等他?只怕我這次回來,未必再去呂宋,還要等朝中指示了。」
蕙娘和楊七娘交換了一個眼色,楊七娘頷首道,「按皇帝對魯王的忌憚來說,現如今天津防務肯定是不能令他滿意的。無需我們推波助瀾,他也會把你調回天津。大家定計以後可以各自行動,升鸞那裡,由我去說。」
「好說人家也是大將軍一個,」桂含沁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就這樣自說自話地把整個計劃定下來,會否太不合適了點?只怕升鸞知道了,要和你鬧脾氣啊。」
楊七娘歎了口氣,幽幽望了蕙娘一眼,低聲道。「有於翹在,升鸞亦沒有第二個選擇了。」
說到許於翹,桂含沁面上驀地掠過了一絲異樣神色,他深深望了蕙娘一眼,低聲道,「原來你們當時令崔子秀拐走許家那位姑娘,真是為日後準備。」
說起來,許於翹的事還是楊善桐和她透露的呢,桂含沁肯定是心知肚明的,但他會選擇把這話說出口,儼然是有點故意和權家做對,沖許家賣好的意思了。蕙娘雖知道他在做決定時的心情,未必像剛才表現出來的那樣輕鬆自如,但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半開玩笑地叫破崔子秀的身份——以桂含沁的城府來說,這樣做,是有點故意了。
「那時候我還沒過門,會裡是怎麼想的我還真不知道。」蕙娘便淡笑著沖楊七娘解釋道,「但子秀待她還是不錯的,夫妻兩個感情一直很好。你若是想要見她或者子秀,等回京以後,我可以為你們安排。」
楊七娘眼神連閃,目光在蕙娘和桂含沁之間來回移動,片刻後搖頭歎道,「相見爭如不見,知道她過得好也就夠了。再見她做什麼,徒惹煩惱罷了。」
這麼說,其實等於是在兩家之間做出表態,不願和桂含沁團結起來制衡這個計劃的發起人權家。桂含沁哈哈一笑,也不失望,欣然對楊七娘道,「看來,嫂子對說服升鸞是極有信心的,那我也就不多廢話了。接下來,這個計劃具體該走什麼思路,有什麼細節是需要注意的,我看我們是否應該趁熱打鐵地定下來?」
兵貴神速,似桂、許、權三家的話事人,要聚在一起,非得有合適的場合不可。也就是在廣州,蕙娘才能名正言順地住在許家了,若是在京城,三家頻繁聚會,說不定就會惹來有心人的注意。因此一旦定下了主意,趁熱打鐵地把計劃思路確定下來,再約定聯繫手法,這也是司空見慣的做法。權仲白對這件事也沒什麼參與的熱情,還是以蕙娘為主,桂含沁、楊七娘為輔。三人計議一番,主意已定,又再商議著如何試探可能的敵人,將其排除,此時內閣中諸位閣老,楊閣老和權家也有密切親戚關係,又是楊七娘之父,這也無需多說了,雙方是走不到反目成仇那一步的,頂多就是利益上權衡博弈而已。王家有重大把柄落在蕙娘手中,和桂家也算是有一定親戚關係,均算是有希望爭取來的對象。其餘幾個閣老,若非碌碌無為,便是附庸於兩位閣老而已,其實亦不算心腹大患了。
「文官這裡其實還好解決,畢竟直接擁立三皇子也是有些說不過去。」桂含沁看了楊七娘一眼,含蓄地分析,「總之,只要皇六子登上大寶,他們也只能誓死維護正統。倒是武將勳戚這裡,需要謹慎提防。他們雖不能直接參與朝政,但居中串聯,危害也是極大的。牛妃現在雖然避居於大報國寺,可她畢竟曾是四妃之一,此次入寺清修,不過也只是因為身子不好,過去養病而已,時機一到,病好了回宮就是。我看,她的威脅還在寧妃之前。」
楊寧妃怎說都是楊七娘的親姐姐,就是蕙娘也沒想著迫她去毒死寧妃,這只能是把楊七娘往她的對立面去逼。幾人初步定下的思路,還是以勸服寧妃退出皇位之爭為主,這其中的火候該如何拿捏,就要看楊七娘忽悠寧妃的本事了——說得好聽是運籌帷幄,其實說得難聽,這個任務最核心的要點,就是把寧妃給糊弄住了。至於在這過程中營造出的種種□勢,其實也都是為了這個要點服務而已。當然,若是軟的實在不成,那也就只能動用強硬手段了。
「皇五子不能動,動了無異於害死寧妃。」楊七娘瞅了蕙娘一眼,淡淡地道,「但皇五子不死,動牛妃也沒什麼意義。這件事還是要從別處考慮,靜候時機,又或者乾脆把衛家弄下去,則皇五子最後的靠山也已失去,朝政就會平靜得多了。」
「有了梧桐樹,引得鳳凰來。」桂含沁卻不做此想,他搖頭道,「皇四子身子不好,皇六子素來低調,皇五子身邊總會聚集一些和楊首輔不睦的人。」
幾人商議了一番,也是難出結果。權仲白垂目打坐並不做聲,蕙娘掃了他一眼,道,「橫豎將來我們三人都要回京的,這件事,不如回京後再見機行事了。去年冬天,皇上公開露面的機會也是少之又少,雖說也有他這個病的原因,但有些事該怎麼做,還是應該等仲白回京了再作分曉。」
這話倒是一致博得所有人的贊同,又商議了一番細節,桂含沁留下來吃了頓飯,也就辭去客院休息。楊七娘一句話也沒有多說,亦同蕙娘夫婦分手。蕙娘和權仲白梳洗過了,上榻躺下時,蕙娘方若有所思地道,「這兩家人,楊七娘當時看似不情願,其實我覺得,她心裡是很怕我們罷手的,桂含沁看似欣然,其實心底卻未必高興……嘿,到底不是元子,十八房就那麼一小戶人家,他真要發起瘋來,顧慮也少得多了。」
「聽起來,你心裡是有點不踏實了。」權仲白沉吟著翻過身來,伏在蕙娘身邊,也道,「楊七娘想要什麼,時至如今其實你我也都明白了七七八八,實際上,我們的目標並不互相衝突,倒能攜手合作,可桂含沁在政治上一向十分低調,似乎唯家族馬首是瞻。他到底想要什麼,只怕我們幾人心底也並不清楚。」
他看了蕙娘一眼,見蕙娘神色還算是淡定,不免奇道,「怎麼,難道你已想到了對付他的好辦法?」
「政治上的合作,真能精誠相見的又有幾人,各懷鬼胎也是意料中事。」蕙娘略帶詭秘地一笑,「對楊七娘,我是找到了她的理想,明白了她想要做的事。這算是一種合作,一種保證。對桂含沁,這樣的做法的確未必能行得通……但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把他牢牢地制衡住。」
「你是說——」權仲白神色一動。
「找不到他的欲求,就找找他的軟肋麼。」蕙娘一撇嘴,「雖說楊善桐也不算是什麼簡單角色,但她的脈門,還是要比桂含沁好捏了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