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莫掀開簾子一角,看著漫天黃沙下的城牆,又去看灰濛濛的天,不禁瞇了瞇眼,隔了半響才收回視線去看旁邊垂眸翻著書籍的白衣男子,也不知想起什麼,唇角微微彎起。
感受到少年的視線,白宸偏頭,一縷情愫在黑眸中緩緩漾開,抿著的薄唇勾起細微的弧度。
「白宸,你笑起來真帥。」指撥弄著白宸的唇角,花小莫一臉癡漢樣:「就是好看。」
車內另外兩個男人聞言各自瞥了眼笑容燦爛的少年,一個則繼續淺眠,另一個霸道的把少年抱到自己腿上,雙臂圈住。
「你腿咯人,沒有毛墊子舒服。」花小莫嘟囔了一句,扭動屁股調整了個姿勢就趴落九霄身上不動彈了。
馬車停在落腳處,外面聽到許茂和燕小乙激動的聲音,花小莫被當做易碎品般抱下馬車,一眼就看到府邸門口那些家丁丫鬟侍衛,人群裡一個穿素衣的青年很扎眼,一是因為他的出色長相,二是因為那雙通紅的眼睛。
花小莫攀著落九霄的肩膀與那雙眼睛的主人對望,對方沖他笑了,眼眶濕潤,然後他就見那個青年哭了。
第二天花小莫就讓南風出去買了一隻小白兔。
「主人,這個您不能碰,屬下抱著就好。」南風見花小莫把手伸過來,頓時一驚,下意識施展輕功落在三丈外。
花小莫:「.......」
「主子,風堂主也有交代,的確不能碰小動物。」一旁的黑衣少女低聲道。
掃了眼身側兩個俏美人,花小莫撇嘴,落九霄還真速度,他們剛落腳,當夜木蘭木槿就過來了。
忍住想要去摸那團毛茸茸的衝動,花小莫皺著眉頭,他自然清楚落九霄的用意,信不過秦毅,自己人比較有保障,這點他贊同,但他連木蘭木槿都信不過。
「走吧。」花小莫朝抱著小白兔的南風笑道:「你小心它在你身上灑水。」
灑水?南風愣了愣才明白過來,抱著兔子的手就有點抖了,走幾步就低頭看一眼,謹慎極了。
尋問府裡的丫鬟,花小莫一行人走至一間清淨的小院,剛走進去就看到青年蹲在花圃裡修剪花枝,溫暖的陽光灑在青年消瘦的臉龐上,不知為何,花小莫心中起了悲涼之感,他大聲喚道:「無憂。」
剪子掉在地上,無憂聽到聲音,不知所措的直起身子去看院門口的少年,僵硬的杵在原地,也不知是激動還是怎的,渾身都在顫抖,眼圈隱隱泛紅。
花小莫一看,又要哭了?他不明所以,為什麼這個青年見自己幾次就哭幾次。
「我長的很嚇人?」摸摸自己的臉,花小莫自言自語:「不該啊,怎麼也是花樣美男子一個....」
身側南風與木蘭木槿紛紛偏開視線去看旁處。
想不明白,花小莫走上前小聲詢問:「無憂,你是不是怕我?」
無憂猛搖頭,見少年又湊近了些,他驚慌的渾身發抖,臉上的淚水如絕提而下,模糊了那雙漂亮的大眼睛。
「木蘭。」花小莫頭很疼,接過木蘭遞過來的帕子想要去擦青年臉上的淚水,見對方身子抖的更厲害了,他氣餒的把帕子塞對方手裡。
拿手指指南風懷中抱著的小白兔,花小莫試著轉移對方的注意力:「無憂,你喜歡小兔子嗎?」
話一出,青年嗚咽的聲音驀然止住,只拿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兔子,臉上的表情很古怪。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像小兔子。」像我養過的小兔子,花小莫在心裡默默補充。
無憂身子一震,猛地去看面前的少年,雙眼睜大幾分,略微緊張的想從少年眼中看出些什麼,片刻後他的眸色隱約黯淡了些許。
這一幕變化極其短暫,也只有一向觀察入微的南風捕捉到了,他暗自壓下心頭的困惑,面上不動聲色。
無憂喉嚨發出啊啊的聲音,指指兔子又指指自己,臉上掛著一抹笑。
「給你買的。」花小莫留意無憂臉上的表情變化,將對方眼中的情緒波動盡收眼底。
不免有些疑惑,一隻兔子而已,怎麼高興的跟得了什麼寶貝一樣。
讓南風把兔子給無憂,花小莫自顧自的把這間小院走了一遍,冷清是冷清,其他的都很不錯,看來秦毅對他從前的貼身侍童還留有一些心思。
只是,無憂的嗓子會是秦毅下的手嗎?還是另有他人?花小莫咂咂嘴,帝王家是非多,宮裡面的人個個都能得金馬獎。
逛了會,身體累的夠嗆,花小莫坐在廳中的圓凳上休息,沒一會就見無憂端著一盤糕點走進來。
口中啊啊了幾聲,無憂擦拭額頭的汗水,對花小莫笑了,笑的異常開心。
花小莫忍住噁心的念頭在無憂期待的目光中拿起一塊糕點吃了一口,含糊的嚥下去,點點頭:「好吃。」
無憂面露喜色,又定定的凝視著花小莫,眼中是深深的欣喜。
喝了口茶,花小莫臉色有點白,胃裡一陣不適,他吞了口口水沖門外看到:「木槿,把這盤糕點打包帶回去。」
「是。」木槿走進來看了眼青年,低頭把剩下的糕點拿走。
「無憂,你的嗓子是什麼時候壞掉的?」花小莫盯著無憂,半響出聲詢問。
手指在桌面上筆劃了一個數字,無憂臉上帶著笑容,似乎這七年真的就是彈指間,那些痛苦與折磨都不曾經歷過一樣。
花小莫摸摸下巴,七年前,這麼久了,「讓我看看。」
無憂一愣,呆呆的仍由少年捏著他的下顎,噴在唇邊的氣息溫熱,耳邊是少年很輕的聲音,宛然如夢。
沒有強大的力量,少了無法逾越的距離,一切都不真實,而那種獨一無二的溫暖又在否決他的懷疑。
「張嘴,啊,對,就這樣,嗯,無憂做的很好。」花小莫感覺自己像個老學究在引導希望得到肯定,卻又迷失方向的學生,一點點打破對方的心防。
無憂呆呆的仰頭,配合著少年張大嘴巴,眼角溢出的淚水滑入發間,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伸開雙臂擁住少年。
被那種彷彿孩子投入母親懷抱的驚人感覺給雷到了,花小莫頓了頓,抬手拍拍無憂的後背:「無憂,我會治好你,讓你開口說話。」
隔著一層衣物,指腹下的觸感讓花小莫蹙眉,太瘦了。
無憂慌張的鬆開手去擦了擦眼睛,破涕而笑,一個勁的點頭,那種笑容溫柔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去疼惜。
一定見過,這種熟悉透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花小莫擰了擰眉,挫敗的嘆息,難道是穿越後遺症?
「無憂,以後多吃點,別擔心,我會幫你。」
然而無憂只是看著他笑。
門外木蘭冷靜的聲音響起:「主子,該回去了。」
花小莫抽抽嘴,每天都在不斷吃藥吐藥,再這樣下去,孩子沒出世,他自己先升天了。
「無憂,我下次再來看你。」
啊了一聲,而後就見無憂急忙起身跑開,再回來的時候手裡端著一盆不知名的花朵,很豔,葉子極少,層層疊疊的鮮紅花瓣微微下卷,很美,這是花小莫的第一感覺。
臥槽,跟他後背那朵花好像,這是花小莫的第二感覺,非常糟糕。
「那我走了啊。」接住那盆花湊近一看,花小莫眼角一抽,太像了。
廳裡陷入靜謐的氛圍,無憂把頭埋在腿間,咬緊牙關,心口處的痛楚讓他喘不過氣來,靜靜的等待那種刀絞般的疼痛過去。
回去路上,花小莫邊走邊隨意的問:「你們說無憂為什麼總是哭?」
低頭打量手上色澤紅豔的花朵,南風如實回答:「屬下不知。」
木蘭木槿一同搖頭,她們也不知,那個青年身上有容墨舞的影子,一樣的清雅,卻多了一層濃郁的憂色。
摸了摸腹部,花小莫語氣依舊隨意:「我喜歡他。」
南風聞言腳下一個踉蹌,心道,看出來了,而木蘭木槿則是露出平淡的神色,似乎也早就看出了端倪。
「想把他養起來。」花小莫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唇角一彎:「越看越像小兔子。」
木蘭神色忽地肅然:「主子,這句話以後莫要再提起。」
旁邊木槿也收起了臉上的平靜表情:「讓教主知曉,只怕對那個青年有百害而無一利。」
南風的視線從那盆花上移開,「說不定有殺身之禍。」
腦中浮現一些血腥畫面,花小莫扯扯嘴角,不再多言,可心裡就跟貓爪撓過一樣,癢癢的。
「他在哪?」
隨著花小莫突然開口,面前突然出現兩個男子,一灰衣,一黑衣。
「主子在城外。」
「王爺在書房。」
兩聲同樣冷硬的音調異口同聲發出,再配上兩張木訥的臉,咋一看就跟兩兄弟一樣。
花小莫嘴角抽的厲害,揮手,下一刻兩人又一同從原地消失。
「主人,您是要去城外還是書房?」南風壓低聲音詢問,話語裡透著笑意。
瞪眼過去,花小莫翻了個白眼:「哪也不去,我回屋睡覺。」說完就加快腳步離開。
可回到住處,花小莫就睡不著了,雖然身體很累,可他心裡裝著事,一躺下就是無憂那張滿是淚水的臉。
「大白,他在哪?」撩起袖子戳戳似乎永遠都睡不夠的飛蟲。
飛蟲翻了下身子,把肚皮露在外面,像是在等什麼。
花小莫一看這姿勢,就忍不住想捏死這只小白蟲,他伸出食指輕輕的在飛蟲肚皮上撫摸了幾下。
見飛蟲還維持這個姿勢,花小莫雜毛了:「差不多得了,別太得寸進尺。」
其實他經常都是隨口說說,還是不能相信蟲子能聽懂他的話,但是一次次事實又擺在眼前,逼得他不得不信,就像這次,飛蟲張開翅膀在他眼前飛了會就變換方向飛了出去。
打發掉跟隨的木蘭木槿,花小莫跟著飛蟲來到後院一處房間,他指指袖子,下一刻飛蟲就飛進袖中。
花小莫輕著腳步貼近,手指捅破紙窗,屋內的一切都印入眼底。
清楚研製藥物的時候不能分心,所以他只是趴窗戶那裡看了會就轉身離開。
房中拿著藥方研究的白衣男子抬眸去看窗戶那裡,墨眸閃了閃,半響才收回視線。
離開後院以後,花小莫在書房四周轉悠了好一會,看了眼天色,他一咬牙,狠下心走過去。
剛要開口說明來意,就見門口的幾個侍衛彷彿看不到自己一樣,更是邁開腳步四處走動。
花小莫愣了會,搓搓手,難道這城主府的侍衛集體眼力不好?
見那些人沒有一絲上前制止的意思,花小莫敲敲門,沒反應,他試著推了一下,門吱呀一聲開了。
簡單的就像是早就在等候他一樣。
花小莫深吸一口氣踏了進去,剛一進去就見俯首於書案上正在批閱什麼的黑衣男子。
目光從對方那張冷肅的面容上掃過,他開始打退堂鼓了,不作死就不會死,腳步偷偷往門邊挪移,卻不曾想對方突然抬頭揪住他:「進來。」
見逃不掉,花小莫只好硬著頭皮關上門,眼神飄忽不定的走了進來。
「你喜歡站著?」秦毅低沈地開口,見少年小心翼翼的縮在角落,劍眉微皺。
花小莫聞言立刻挑了離的最近的椅子坐下來,脊背挺直,雙腿合攏,儼然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
兩人誰也沒有開口,書房一派安寧,秦毅繼續專注的批閱摺子,花小莫已經換了好幾個姿勢了。
不知過了多久,花小莫心裡愈發焦急,他磕磕巴巴的出聲:「無...無憂他爹....」不知是不是太過緊張,腹部輕微疼痛,他眉心蹙起一道紋路,扣緊了椅子扶手。
一直留意少年一舉一動的秦毅霍的起身,大步走過去,臉色微沉,不由分說的抱起試圖躲開的少年往裡側內室走。
花小莫渾身僵硬,跟木頭一樣不敢亂動,大抵是有更可怕的東西攪渾了他的注意力,腹部的疼痛反倒被他忽略了。
直到離開那種令人膽顫的鐵血氣息,花小莫才舒了口氣:「他爹在哪?」
秦毅把被子撫平,沖外面冷聲道:「讓仲平進來。」
知道是讓人通知府裡的大夫去了,花小莫先給自己把了脈,確保無大礙後繼續前刻的話題:「無憂一個人過會很寂寞,我雖然送了一隻兔子給他,但也取代不了某些東西。」
花小莫嚥了嚥口水:「我聽說他爹在你手上,如果你讓他們父子團聚,他會感激你的。」
聽說?這件事又不是黃口小兒口中的童謠,那麼輕易聽說,秦毅目光沉了沉:「這是他的意思?」
「是我自己的意思。」花小莫垂眼輕聲道。
接下來是長久的沈默,花小莫等了又等也沒聽到秦毅開口就以為對方是默許了,便笑呵呵的問:「那你什麼時候把他爹放了?」
「我說答應了嗎?」秦毅撩起眼皮,凝視少年那雙明眸,淡淡道。
花小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