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抚顺卫,张阿牛(第1/2页)
辽东的一处荒郊野径之上,竟是有人独身一人,明目张胆的徒步前行。
只是他的赶路速度,着实让人不敢恭维,日行不过二三十里地。
拦路匪,游散尸,乃至是饿惨了的流民,都会盯上这样的落单之人。
所以即便是幸存的活人,往往也还是成群结队的抱团求活。
除非......
有一种独来独往的身影,却被偶遇的逃灾百姓视作救命稻草。
不为别的,只因那人身上披着的道袍。
救苦救难,无量道德天尊。
这些观念是深植在辽东军民骨子里的特有印象。
大抵是因为边地苦寒,人们对于信仰的依赖反倒更为虔诚质朴。
不管是官,是民,是匪,是贼,总有人愿意为这道长行个方便。
就像当初的西岭村乡民一般,道人帮忙做场法事,就能换得足够吃食。
用百姓们的话来说,帮衬下山除魔的道士,就是他们这些寻常人积修阴德的一大捷径。
......
“道长,救命啊!”前方小径转出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
其实,追着那少年的尸鬼,只是个从附近山坡上意外摔滚下来的瘸子。
即便它之前不瘸,但摔过这么一遭,还能走路追击就已经很幸运了。
被尸鬼尾随的少年人,砍柴的斧头早不知丢到了哪儿去,他也没心思赤手空拳的回头搏杀,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就只剩下逃跑,直到体力衰竭。
是的,他干了件蠢事。
现在即便想拼死一搏,却也没剩多少力气了。
他本应为此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但好在,前方瞧见了一道身影,这位道长的出现宛若神兵天降......
“福生无量天尊。”
道人轻诵一声,取下避日蓑笠,抽出他那把已经遍布细密卷刃的古旧佩剑。
少年只是累极之下的随口呼喊,本是不抱多大希望。
见道长停步以待,镇定自若,本已绝望的少年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缕神采,压榨着所剩不多的气力加快速度。
“道长!求您救我一救!”
跑到道人身前,他扶着双膝大口喘着粗气,丹田气一泄,竟是再也走不动了。
道人提着剑,缓步越过少年瘦小的身躯,迎着那具踉跄追来的尸鬼走去。
‘噗!’
只一剑,干脆利落的刺入尸鬼大张的口舌,搅了个血肉模糊,它便直挺挺地倒下了。
干净利落。
“道长,道长!”
见道人杀了尸鬼,竟是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背着行囊缓步东行,少年反倒勉力跟了回来。
“敢问道长名号?小子也好记您大恩!”
“......”许是被扰的烦了。
急着寻找宿营地的道人,终于回了他,“贫道,了道。”
“道长,您是不是走反了?”少年疑惑道,“大伙儿都说,逃命该往西走才对!”
说罢,他指了指路径的另一头。
“我不逃命,”了道真人无奈止步,“小孩儿,你既已捡回斧头,何不快些回去?”
单从地上的斧头和散落的碎柴,道人就能看得出来,少年人出现在这儿,大概是为了过冬做储备。
想必,他是在这附近有归处的。
少年沉默了,小声解释,“砍不够柴,回去也没饭吃......”
原来,此地乃抚顺卫辖地。
此地陷于尸口的时日,比西北方向的抚远卫只早不晚。
这里,却是没有一个名叫李煜的百户武官沿途收拢流民,顺道靖平官路,还试图收复县城。
有的,只是几伙儿分别占了山头苟活的些许残兵败将,他们顺便‘庇护’着一些逃亡依附而来的左邻乡民。
没了上官,没了军法......
山上的日子,反倒能过的像是个人上人。
只是,粮食越来越少,过冬也很成问题。
于是百姓们想要留在山上吃饱饭,要么交粮,要么交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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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就滚!
能当逃兵的人,品性本就该是这般的不堪。
否则,凭什么同队袍泽都殁了,他们这点儿人却能苟活下来?
了道真人皱眉,问道,“那你家人呢?”
“死了。”
少年郎表情平静,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面临一场‘天灾’,除了麻木,他甚至连仇恨这种略显多余的情绪都生不出来。
他又能去恨谁呢?老天爷吗?
“那你跟着贫道,又是想做什么?”
了道真人脚步不停,却还是有意无意的放慢了些速度,方便这个瘦弱的半大小子跟上。
少年郎想了想,眼神里满是诚恳,“我叫张阿牛,想跟着道长走,活着就行。”
他尚且不大成熟的心智里,没什么太多的歪歪绕绕。
既然山上的兵老爷们已经开始不愿给饭吃,那他就活不长久了。
愿意拔剑救他的道长,肯定是个好人,能活。
阿牛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母亲,更没有一个貌美的姐姐能委身于人。
一个半大小子,饭量却比山上的兵老爷还能吃。
山上的兵老爷实在是无利可图,便不想再养活张阿牛这样能吃的累赘。
就打发他出去干活......
死了,那便死了罢。
搜寻到的粮食不够多,攒下的木柴也不够,那就只能想法子让人变少一些。
这些心思,他们甚至懒得瞒着张阿牛。
因为他们笃定了,这小屁孩儿不老老实实地回山上营寨,就一日也活不下去。
山上的大家现在总是说,‘及时行乐’。
所以,谁在乎呢?
了道真人停下脚步,细细地打量着少年。
不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倒也是个好苗子。”
虽然少年现在身躯瘦弱,但他骨架宽大,就能练得出来。
“可惜,可惜......”
若是能寻个安稳地方,好吃好喝养着练上个三年五载,这张阿牛未尝不能传承长山观的除魔衣钵。
了道真人想了想,抬手欲要掐算。
他看了看少年的身高,开口问道,“几岁了?”
“好像,十岁?或者是十一岁吧,不太清楚。”
张阿牛自己也说不准。
“嗯......”了道真人干脆掐了两卦,口中默念几句。
“也好,”随即,他便放下了掐算了一半儿的手势,只随意道,“看来你我确有师徒之缘。”
“张阿牛,你就暂且跟着贫道上路,做个不入册的道童吧。”
师徒之缘,了道真人自然是算不出来的。
但眼缘,心缘,就在己身。
修道即修心,心若是到了,自然也就百无禁忌。
他心底觉着,这娃儿的命听着好像是很硬,像是能陪他多走上一段儿路。
‘希望......这次的伴儿能坚持的更远一些。’
‘不要像上一个那般,半途被尸鬼咬了一口就慢慢失了智。’
了道真人眼眸中透着股清亮的莫名意味,这世道疯了,他或许也早就疯了。
可若是,当活着本身都成了执念,那......尸和人还能有什么分别?
尸修与人道。
除魔卫道?那他现今该除的是什么魔?又卫的是什么道?
张阿牛口中,山上人心中的魔,反倒比食人的尸鬼更可怕。
想到这些,有那么一瞬间,道人眼中透着些许迷茫与挣扎。
最终,他还是一如既往,决定把命运交还给张阿牛自己。
自修自命,这亦是道途。
他是这样,山上的人是这样,张阿牛也该是这样......
了道真人颇为随性的想到,‘痴儿,若是随我往东,此后路途便只能生死由天,且行,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