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望著沈落雁居所的所在之處,笑道︰「沈婆娘定有很多仇家,才會住到這種走得人頭暈眼花的地方來。」
徐子陵也舒展了一下筋骨道︰「你小子還不要嘲笑那沈婆娘為好,畢竟我們現在是在被人家追的落荒而逃。」
寇仲笑了聲道︰「小陵這你就說錯了,我們這個可不是落荒而逃,你忘了大哥教我們的『逃跑學問』了嗎?」
素素猶有餘悸道︰「你們不要得意忘形好嗎?滎陽城的人都非常擁護瓦崗軍,只要給人看到我們,定會向他們報告的……噢!」尚未說完,已給寇仲摟著蠻腰,飛上了左旁的屋瓦頂。
徐子陵同時躍了上來,三人伏下後,俯望前方巷口深處,大雪紛飛中,人蹤杳然。
素素訝道︰「哪有什麼人呢?」
寇仲低聲道︰「我的感覺絕錯不了。真奇怪,為何我會看不到人影,聽不到聲音,偏是感到有危險在接近呢?」
徐子陵點頭道︰「我也心生警兆,看!」只見一隊十多人的青衣武士,正從巷的那邊而來,沿途逐屋敲門,不用說顯在詢問他們的行蹤。
三人看得頭皮發麻,這徐世績確是說得出辦得到。
當全城居民都知道有他們這麼三個逃犯時,會令他們寸步難行。
寇仲和徐子陵都是生面人,長相又特別易認,要瞞人實是難比登天。
搜索的隊伍遠去後,三人暗叫僥倖。若非正下大雪,徐世績只要派人守在各處制高點,再派人逐家逐戶搜索,他們定然插翼難飛。
不過現在冷得要命,視線又難及遠,徐世績手下的人自是敷衍了事。
寇仲恨得牙癢癢道︰「一向以來,我們都只有捱打,沒能還手,大損我們揚州雙龍的威風。橫豎有黛青樓佩佩這條後路,不若我們大肆反擊,鬧他娘的一個天翻地覆,好洩了心頭的惡氣。」
素素已是驚弓之鳥,駭然道︰「這怎麼成?你們怎夠他們斗?」
徐子陵卻是大為意動,低聲道︰「要成名自然要立威,不過我們最好先躲得穩穩妥妥,再商量大計。」
寇仲興奮道︰「姐姐來吧!」素素伏到寇仲背上時,他已大鳥般騰空而起。
她忽然感到再不清楚認識這兩位好弟弟。
若換了別的人,不是嚇得龜縮不出,就是千方百計逃之夭夭。
那有像他兩人般明知敵人勢力比他們大上千百倍,仍有勇氣作以卵擊石式的「反攻」呢?
這時她忽然道︰「小仲,小陵你們兩個越來越厲害了,在這種危機四伏的狀況下還能想著去立威殺敵。」
寇仲則是扭過頭,笑著對素素道︰「素姐,我們兩兄弟的本事全都是大哥教的,大哥才稱的上厲害,光教給我們的『逃跑學問』就這麼厲害,更不用說是其他的了。」
「大哥?」素素奇怪的問道︰「小仲你是在說李大哥嗎?他卻是厲害的緊。」
徐子陵笑著替寇仲答道︰「素姐我們說的不是李大哥,而是我們的義兄逍遙客,李大哥的功夫故是好,但是和我們的義兄比起來可就差到天上地下了。上次由於奔於逃命才沒有機會和素姐細說,等我們到了,沈婆娘的住處在讓小仲詳細的講給你聽。」
三人在房頂疾奔了一會,很快就來到了沈落雁的居所,一個閃身,藏進了一個看來似久無人居住的客房內。
寇仲將素素放到床上,然後摸了摸乾癟的肚皮笑著對徐子陵道;「小陵,你去找些吃的東西回來,素姐一定是要餓壞了。」
徐子陵沒好氣道︰「我看是你小子餓壞了吧。」剛剛說完,自己的肚子便「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
寇仲則是捧腹大笑。
徐子陵尷尬的敲了一下寇仲的頭,叮囑道︰「你保護好素姐,我去尋些吃食。」說完,轉身離去了。
素素又問起了剛才的事,與是寇仲便坐到床邊,一五一十的說與她聽。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徐子陵提著一個大包袱神色興奮的回來了,手中還拿著一卷卷宗,得意的道︰「小仲,這次果然是不虛此行,我不但偷得了一大包食物,還打聽到李密眼下已經離開了滎陽,領兵出城攻打黎陽倉去了。最重要的是我還順手牽羊,偷到了這個。」說完將那本卷宗遞給寇仲。
寇仲此時早已經餓的眼冒金星,忙抓起一個白面饃塞到嘴裡,才接過卷宗翻了起來。
「我的天。」寇仲吃驚的張大了嘴巴,麵饃也掉在了地上,不敢相信的說道;「這是瓦崗軍的名冊,上面有他們賄賂的各地官員的名單和聯絡手法,要是讓官府或是其他的勢力得到這本名冊,沈婆娘他們可就要倒大黴了。這一點也不比那東溟派的那本帳簿的價值小。」
徐子陵也拿起一個麵饃,邊吃邊道︰「是啊,一本帳簿就已經鬧許多事來,不知沈婆娘怎還會如此不智,弄出這麼一本名冊出來。」
「管他娘的,我們先添飽肚子,然後好好休息一會在說吧。」寇仲將名冊揣入懷中,拿起一個饅頭說道,旋又將包袱遞給了素素。
三人吃飽後,素素就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過去,寇仲和徐子陵則坐了下來,靜靜的思索著。
此時街上行人稀疏,平靜得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但徐子陵知道當今聲名最盛的瓦崗軍,已因翟讓被殺,內部出現了無可彌補的裂痕。
可想像由於翟讓乃是瓦崗軍的創始者,無論李密如何得人心,始終不能一下子把翟讓根深蒂固的勢力全接收過去。其中部分一向追隨翟讓的人會生出異心,乃必然之事。
寇仲這時亦正想到李密,記起翟讓生前說過因為不夠心狠,所以終鬥不過李密,故而「心狠手辣」,是否就是爭霸天下的首要條件呢?想得入神時,徐子陵低呼道︰「糟了!」
寇仲大吃一驚,警覺地往窗外瞧過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鳳姿綽約的沈落雁,旋則目光被她旁邊的妙齡女子吸引過去。
這女子乍看似乎不是長得太美,這或者是因為她的輪廓予人有點陽剛的味道,可是皮膚雪白裡透出健康的粉紅色,氣質高貴典雅,腿長腰細,比沈落雁尚要高出兩寸,明眸皓齒,所有這些條件配合起來,竟毫不給沉落雁比下去,形成非常獨特的氣質。
兩女前後均有隨員,沿街緩步而來,沈落雁正和她指點談笑,看來該是負起導遊之責。
雙龍對望了一眼,均看見對方眼中的駭然之色,忙又向窗外望去。
只見沈落雁領著那長相剛健動人的妙齡女子,並肩來到屋外的小花園裡,前者介紹道︰「落雁最愛看到果實纍纍的情景,所以植的大都是果樹。」
女子讚道︰「雁姊真有心思,誰想得到在深巷之中,竟有這等人間勝境?」
沈落雁謙虛道︰「玉致莫要笑我,你們宋家的槐園名列武林十大勝境之一,怎是我這小窩能夠比擬的。」?
寇仲和徐子陵心頭一震,這才知道原來此風姿獨持的美女,是宋閥的人,卻不知她和宋師道是什麼關係。
兩女停步下來,欣賞樹上的冰卦。
宋玉致淡淡道︰「今趟玉致來訪,以雁姊的才智,當猜到一二吧?」沉落雁沉吟道︰」不知是否與宇文化及在那昏君前造謠生事有關呢?」
宋玉致笑道︰「早知瞞不過雁姐,不過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沈落雁油然道︰「那麼另一個原因,該與杜伏威有關,聽說他攻佔歷陽後,截斷了長江水道的交通,肆意搶掠來往船隻,誰都不賣人情,據我們的消息,最近他們扣起了你們的三條鹽船哩!是否真有這回事呢?」
宋玉致淡然道︰「雁姐的消息真靈通,難怪這麼得密公倚重!」沉邑風n頭嘆道︰「我真不明白杜伏威的腦袋裡裝載的是什麼東西,際此楊廣大軍源源進駐江東的時刻,還膽敢樹立像貴閥那種強敵,他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寇徐兩人心中恍然。
長江鹽運乃宋閥命脈所在,杜伏威這麼搶截鹽船,大大威脅宋閥的威望和生計。故而宋閥特派出來玉致,希望能連結李密,好以南北聯手之勢,夾擊雄據歷陽以杜伏威、輔公佑為首的江淮軍。
不過現在瓦崗軍剛生內訌,更值隋軍密謀反攻,恐怕李密無暇他顧。
宋玉致微笑道︰「杜伏威想是逼不得已,卻不該惹到我宋家來,我們三番四次向杜輔兩人交涉,均不得要領,家父為此震怒非常,決定不惜一切,都要好好教訓杜伏威,但卻因不知密公意向,才派出玉致前來謁見密公。」
沈落雁嘆了一口氣道︰「玉致該知我們一向與江淮軍互相顧忌……」?
宋玉致打斷她道︰「我們新近得到消息,江淮軍自進佔歷陽後,竟按兵不動,只是不斷鞏固所佔土地,實是用心叵測,雁姊可有耳聞?」
沈落雁道︰「玉致是否指杜伏威希望楊廣能稍喘一口氣,可分神來對付我們呢?」
宋玉致淡淡道︰「只此一項,尚未足使場廣能全力對付你們。」
至此她把話題急轉直下道︰「不知雁姊有否聽過一個叫曲傲的鐵勒人?」
沈落雁愕然道︰「玉致說的是否有『大盔』之稱、橫行西疆的曲傲?此人聲望之隆,直追突厥的」武尊」畢玄。恐怕杜伏威都請不動他,未知玉致為何忽然提起此人?」
宋玉致正容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鐵勒人一向為突厥死敵,見突厥在中原影響日深,遂萌生想分一杯羹的野心。曲傲正奉有鐵勒王密令,到來聯結中原新興的勢力,希圖渾水摸魚,佔點便宜。」
沈落雁皺眉道︰「曲傲竟看上了杜伏威?」
宋玉致好整以暇道︰「不但如此,他們還密謀刺殺密公。假若事成,楊廣定會趁瓦崗軍亂作一團的時刻,全力攻打你們,那時杜伏威就可趁勢吸納瓦崗軍的離散隊伍,並把勢力擴展到北方來,否則有你們瓦崗軍一日,杜伏威仍難以向北擴展。」只看沈落雁的神色,寇仲等便知這曲傲非同小可。
宋玉致嫣然一笑,問道;「雁姐你說這個曲傲和現在正如日中天的逍遙客比起來,哪個更厲害些呢?」
沈落雁心中一震,反問道︰「玉致怎麼會想起問這個問題呢?」
宋玉致笑道;「雁姐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沈落雁馬上恢復了自然的神色,狡猾神色一閃而逝道︰「依我之見還是那個『大盜』曲傲厲害一寫吧。」
宋玉致卻道︰「哦?雁姐真是這般認為的嗎?我看雁姐是言不由衷吧。」
沈落雁不置可否,道︰「玉致該回答我的問題了。」
宋玉致道︰「玉致提起他是因為自己最是崇拜那些大英雄了,再者家父最近對次人也倍加留心。前些日子,我偷偷跑到家父的練武之地『磨刀堂』,更是看到家父把逍遙客的名字刻在了磨刀石的最上方,故才有此一問。」
沈落雁臉上露出了震驚之色,她也聽說過宋缺的練武之地有這麼一塊磨刀石,上面刻著名字的人都是他這一生瞧的上眼的人,而名字越是往上,則越是被他重視。天下間無數高手,但能在磨刀石上留有姓名的也不過二三十人耳。可是宋缺卻是把逍遙客這三個字刻在了最上方,可見對其是極度重視。
「不知閥主如何評價那逍遙客?」沈落雁問道。
宋玉致笑著答道︰「家父只說了四個字,『深不可測』。」
「哦?呵呵,我還真沒想到『天刀』宋缺卻是對我如此評價,看來我還真是挺受他老人家關愛呢。」我隱身藏於屋外,心中雖是這樣想,腦中卻是不停的閃動著這個宋閥第一美女身影。
突然,我心頭一突,眼中精光乍現,向不遠處的閣樓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