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快步敲響了飛舟一處靜室的門。
大門打開,李一弦飄然走出。
螓首微抬,明眸望向那高聳平原,一條條巨大石柱,仿佛幻化成了石龍一般,生動不已。
衝天的廝殺聲,幾乎瞬間響起。
蛾眉微皺,李一弦驚疑不定。
“羅塵他們好像遇到麻煩了?”
李敖一愣,“那我們要不要去支援?”
李一弦抿著嘴,看了看附近正在扎營的李家修士。
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的看著李敖。
“你在這邊留著,帶人巡邏四周,不得松懈。”
“我一個人去看看什麽情況。”
“是!”
李一弦不再猶豫,縱身而起,飛上高空。
極速飛行過程中,身形在靈訣運轉下,漸漸趨於虛無。
槐陰訣!
李家三大傳承二階功法之一,非得槐陰之體不可修煉。
李一弦便是擁有槐陰體質的存在。
依靠這門法決,她四十二歲便煉氣期大圓滿。
只不過,修煉速度雖快,但突破境界卻極為艱難。
耗時許久,才堪堪築基。
築基之後,對於資源的需求,更是頗大。
體質雖好,但到底靈根資質不行。
如今數年過去,也不過築基二層。
不過,好在此功法玄妙無比。
尤其在隱匿、保命、速度這一塊兒,堪稱一絕。
只要她進入那種隱匿狀態,甚少有人能夠識破她的偽裝。
當初羅塵之所以能夠窺破她的身形,也是因為靠得太近,且羅塵感知力實在太強。
就在李一弦即將靠近高陵原之時。
驀地。
她陡然停住身形。
一雙銳利如鷹的目光,自高空死死盯住了她。
不對,就是鷹眼!
“弦妹,止步吧!”
輕輕柔柔的聲音傳來,天空上黑雲散去。
一位身著華麗宮裙的美豔少婦,站在巨大的飛鷹背上。
飛鷹乖巧可愛,一身青翠羽毛,頭頂上一抹雪白,好似仙家靈獸。
築基真修!
二階妖獸!
李一弦臉色蒼白,自隱匿狀態中遁出。
看著美豔少婦,她澀聲道:“柔姐,你特意帶上這傳承靈獸翠羽白鷹,難道是要對付我嗎?”
美豔少婦,正是翼華山羽家族長羽柔。
她歎了口氣,“我也不想,但你知道的,羽家即將和霍家聯姻。他霍虎有求於我,我又怎能拒絕。”
“而且,對付你談不上。”
瞥了一眼遠處爆發的戰火。
她輕聲道:“只要你不參與這一戰,且待會把那件拍賣會上得到的法寶交出來。我可擔保霍虎他們不會對你的家族動手。”
李一弦嗤笑:“他霍虎好生下作,自家拍賣會上賣出去的法寶,好意思打劫回去?”
羽柔搖了搖頭,只是歎氣。
此事確實下作了些,若霍家老祖沒有閉關,是決計不允許此種事情出現的。
但誰讓現在霍虎掌權?
見羽柔沒有退讓。
李一弦倔強道:“我若不呢!”
為了那件法寶,她動用了李家積攢的多年家底。
為的就是蘊養好之後,以後可以更好的保護家族。
如今,卻要自己拱手讓人。
誰願意?
誰甘心!
羽柔搖搖頭,“你的那件法寶到手才幾天,不可能蘊養好,最多發揮十之一二的威能。”
“你的隱匿妙法,在翠玉白鷹的鷹眼之下,無所遁形。”
“換言之,你不是我對手。”
聽著這番話,李一弦一顆心不斷往下沉。
羽柔還在勸誡。
“何況,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李家……”
“你敢!”
李一弦猛然抬頭,死死盯著她,猶如護崽的老虎一般。
一柄利劍,虛握在手。
羽柔不說話,就只是這般看著她。
漸漸的,李一弦頹然的松開了手,那把利劍停在身前。
“羽柔,你確定你能從霍虎手下保下我李家?”
“他若背信棄義,你大可孤身逃走,我不會阻攔。以你之能,舍下臉皮,霍家全族上下,誰能攔你?”
貝齒咬著紅唇,李一弦目光遙遙看向高陵原方向。
“可是,羅塵那邊……”
“我不知你和那羅塵達成了什麽條件。”羽柔淡淡道:“但至少,現在你是別想越過我這一關,前去馳援的。”
夜風吹拂。
李一弦站在一人一鷹前,隻覺全身無力。
家族生死操於她人之手,同盟道友遭受圍攻。
而她卻無能為力。
離開了故鄉的人,真的就什麽也不是了嗎?
忽然,她回首望向後方。
有漫天火光,自夜色中,升騰而起。
回過頭來,她驚恐的看著羽柔。
“你們對南宮家,也下手了?”
……
火!
漫天的大火!
南宮謹視線所及之處,一條條火龍縱橫來去,將南宮家的駐扎營地,徹底分隔開來。
“何方宵小,膽敢招惹我南宮家。”
他驚怒交加。
一張卷軸自他面前攤開,畫卷如海,一片汪洋大澤。
靈力噴湧,無數癸水真精傾斜而出,化作滔天大河。
大河衝刷之下,火龍消散。
唯有濃煙滾滾。
“父親!”
“站我後邊!”
南宮謹面色陰沉,也不去看死傷慘重的南宮家凡人,雙目死死盯著前方。
一道道穿著印有猶柏徽章青衣的家族修士,自夜幕中走出。
當前一人,築基期的靈力波動,蓬勃蔓延。
“柏綸!”
柏綸張開雙手,做歡迎狀。
“南宮道友,來了我流光坊,怎能不打個招呼呢?”
南宮謹看了一眼還殘存的家族修士,倒是沒有受什麽大傷。
但是那些凡人,就十不存一了。
他寒聲道:“招呼,是這麽打的嗎?”
“嘖嘖,這不過只是略盡地主之誼而已。”
“大的,還在後面呢!”
柏綸手一招,夜幕下,諸多散修自四面八方走出。
一雙雙眼睛,好似餓了許久的孤狼一樣。
這些,全是流光坊的劫修!
南宮謹雙眼瞪大。
身後的南宮欽更是倒吸一口涼氣,眼中露出絕望之色。
柏綸猙獰一笑,手高高舉起。
“殺了他們,戰利品自取之!”
無數散修,為王前驅,衝殺而來。
柏家修士緊隨其後,法器光芒,在明亮的月華下,燁燁生輝。
南宮謹身軀微顫,也不看那些人,回過頭來盯著南宮欽。
一道靈識傳音,落入南宮欽耳中。
南宮欽眼睛瞪大,雙手握緊。
“一定要記住為父的話!”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我有防禦法寶,他們殺不了我。”
話落,不等南宮欽再言,他爆發靈光,一劍橫掃而出。
冰雪晶瑩,轉瞬蔓延開來。
東北方向,大片散修被凍住身形。
一條生路,頓時出現。
柏綸眉頭一挑,當即攔住他。
“對低階修士出手,是不是太跌份了?”
南宮謹冷笑一聲,“你們還對凡人出手,又怎麽不談臉面了?”
“也罷,那就做過一場再談吧!”
二人衝天而起,靈光爆散,道道攻擊揮灑天地。
南宮欽的目光從父親的背影艱難挪移開來,望著四面八方衝來,數倍於己的煉氣期敵人,隻覺得心頭絕望無比。
想起父親的話,他咬著牙,直衝而出。
去的方向,正是之前南宮謹打開的那條生路。
此時,還沒有被合圍住。
隨著他離去,幾道身影銜尾追殺而來。
天空上,被壓著打的柏綸看著這一幕,不由冷笑。
“這等關鍵時刻,卻讓你的兒子先逃跑,留下普通族人等死。這可不是一個合格的家主啊!”
南宮謹的身形頓然停下。
“合格與否,先問問你自己吧!”
話落,他直接放棄攻擊柏綸。
身形如電,直撲柏家低階修士。
所過之處,一顆顆愕然的頭顱,飛天而起。
看著這一幕,柏綸睚眥欲裂,一口怒氣直衝頭頂,將他漲得面色通紅。
“枉為築基!”
當即控制飛劍,全力一擊,當頭斬下。
同為築基,南宮謹攻擊低階修士,幾乎將空門完全暴露出來。
破綻百出!
面對這一劍,幾乎避無可避。
然而,他壓根沒想著避讓。
澤國癸圖嘩啦啦伸展開來,正面硬抗這一劍。
鏗!
劍入汪洋,掀起滔天波浪。
必殺的一劍。
被擋下了!
然而築基全力一擊,在沒有全力防禦情況下,又哪是這般好擋。
哪怕有防禦法寶在,南宮謹背部也受到重創。
猶如破布袋一般,倒飛而去。
“噗!”
鮮血噴灑,面色蒼白
即便如此狼狽,然而他的臉上,依舊露出瘋狂的笑容。
一路倒飛,手中靈訣頻頻掐動,那柄飛劍一路收割。
當他停下之時,又是十幾顆人頭落地。
“我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
“不就是想拖住我,讓散修滅了我南宮家低階修士,然後等著圍攻丹塵子的築基來和你一起,圍殺我嘛!”
“我都知道的!”
“反正我家的族人都活不了了,那不如魚死網破!”
“我南宮家不好過,你柏家今天也要陪葬!”
看著散落一地的柏家修士人頭,柏綸身軀顫抖不已。
一直以來,不管是宗門對戰,還是修仙家族,亦或者散修幫派之間的戰鬥。
都保持著一個彼此之間的默契。
那便是王對王、將對將、小兵對小兵。
你方不出金丹期,我方就不出金丹期。
你方出築基真修,那我方就以築基真修對戰。
至於煉氣期修士之間的戰鬥,高階修士除非大局已定,不然輕易不會插手。
這種默契,不是迂腐,也不是死板。
而是大家都知道,高階修士的殺傷力,對於低階修士來說,幾乎完全無法阻擋!
就跟割草一樣。
一殺一大片!
在這種情況下,大家必須保持這種默認的規則。
不然的話,兩邊高階修士啥都不管不顧,各自奔著對方的低階修士開殺。
那一場大戰下來,兩邊勢力,估計就只會剩下兩個最強的首領了。
那不成孤家寡人了嗎!
戰鬥的意義何在?
戰後的收獲,一個人又要怎麽處理?
未來,又怎談發展?
但今夜!
南宮謹,打破了這個潛規則。
他不要築基真修的風度,不顧一旁敵人的巨大威脅,仗著一件防禦法寶,開始肆意屠戮低階修士。
而且,壓根不管那些圍攻南宮家的流光坊散修。
他是專盯著柏家修士在殺!
關鍵他柏綸,還完全無法阻止。
人家有防禦法寶,短時間內自己殺不死他,頂多重傷。
等到自己把他殺死的時候,只怕柏家修士也所剩無幾了。
到那時候,他柏家哪怕全滅南宮家,又有什麽意義?
“難怪你要讓你兒子先跑,是想魚死網破的同時,給你南宮家留個根子啊!”
柏綸慘笑一聲,顫抖的身體逐漸停下。
南宮謹抹了把嘴角的鮮血,臉色狠厲。
“是你逼我的!”
這一刻,他少了算計,少了猶豫。
有的,只是大不了魚死網破,玉石俱焚的狠辣!
“現在,你待怎樣?”
柏綸看著地上那一顆顆死不瞑目,帶著驚愕與茫然的柏家修士頭顱。
就這短短片刻,死在南宮謹劍下的就超過了三十個人。
那可都是他柏家精英啊!
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到此為止吧!”
“停下!”
一聲道出,原本在圍攻南宮家修士的柏家族人,頓時停手。
然而,那些流光坊劫修,卻是殺紅了眼,根本不聽。
一個個的,甚至還在搶戰利品,都要內訌了。
“我說,停下!!!”
柏綸睜開眼,飛劍如流光一般爆射而出。
嗖!
嗤!嗤!嗤!
所過之處,低階散修盡數被穿胸而過。
哪怕到了力盡之時,也仍舊連帶著刺穿三人屍體。
咄!
劍尖插地,三具屍體像糖葫蘆一樣,被插在劍身上。
這一刻,流光坊劫修才徹底清醒過來。
他們驚恐的看著柏綸。
“柏前輩……”
“滾!”
柏綸低吼一聲,這群趁火打劫的散修紛紛如鳥獸散。
南宮謹見狀,飛回之前的南宮家營地。
只不過,收攏殘局後,還活著的南宮家族人,只有十余人。
沒有凡人!
沒有煉氣初期、中期修士。
全是煉氣後期的。
數倍於己的情況下,南宮家這群煉氣期族人,面對的全都是兩到三個的敵人。
而且,還都是爭鬥經驗極為豐富的劫修。
又怎能抵擋?
雙眼通紅,身軀顫抖。
南宮謹死死咬住牙關,他盯著柏綸,目光仿佛要剜骨挖心一般。
“不打了吧?”
柏綸喘著粗氣,同樣目光仇恨的盯著他。
“各自收拾族人屍體,此戰到此為止。”
仿佛,是一場鬧劇一般。
虎頭蛇尾,一場大戰,就這般結束。
然而。
柏綸離去之前,卻恨聲道:“南宮謹,你跑不了的。霍虎盯上了你這件防禦法寶,他霍家可不像我柏綸這麽好講道理。”
霍家!
南宮謹心頭一顫。
嘴上,卻是毫不示弱。
“霍虎要來,我候著便是。柏綸,今日之仇,我南宮家記下了。”
“哼,下次再見,必要你南宮除名!”
互放狠話後,雙方誰也不想再多看對方一眼。
南宮謹壓住心中悲憤之情,一手扶著腰,佝僂著身體說道。
“速度收拾遺物,我們馬上走。”
“可是族長,族人們的屍體,怎麽辦?”
“一把火燒了!”
不到半盞茶功夫,殘余族人,盡可能的收集好遺物和一些戰利品。
然後坐上飛舟。
南宮謹站在飛舟上,看著下面堆得高高的屍山,那都是跟他有著同源血脈的族人啊!
抿著滲血的嘴唇,打出一縷築基真火。
洶湧火焰,頓時照亮這片月光籠罩的土地。
濃鬱的焦糊煙味,伴隨著一個個雙眼落淚的南宮家修士,飄蕩開去。
恨恨的看了一眼遠處流光坊所在,南宮謹閉上眼。
“我們走!”
(本章完)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