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偷偷瞧主人,見他目光幽冷,分明在說‘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映橋忙低下頭,想了想道︰“我、我有一件衣裳和抄寫的藥方落在太太那了,一直沒取,不知被扔了沒有。我明天去看一眼……”
“好好看一看曲娘子,辨一辨你們眉眼是否相似,我是否在把你當她的影子疼。”季文燁冷聲質問道︰“再者說了,我就算真把你當個人的影子,你一個賣身為奴的,有什麼資格不滿意?方才還跟我擺臉色,真該給你幾巴掌,叫你有點規矩。”
映橋岔開話題,小聲道︰“爺,醒酒湯涼了,我給您重新盛碗新的來。”
這是想找借口逃跑,季文燁哪能放過她,一把按住她的手,沒好氣的道︰“你知道梅安雲跟我有什麼過節了吧,是哪個混賬東西嚼舌頭告訴你的?黛藍,海棠?亦或是哪個碎嘴的小丫頭?”
映橋抽不出手來︰“沒人嚼舌頭。”
他冷笑,抬起她的下巴,逼問道︰“你說實話,我就饒了你,袒護她們,你就是罪上加罪。”
映橋才不會把她們供出來,只皺眉嘟著嘴道︰“您該去找曲公子算賬,打罵他娘子的時候,前因後果全抖落出來的。我們是不想听的,可捂住耳朵的時候已經晚了。”
“哦?是麼?”他便借口揉了揉她軟軟的耳朵︰“听了不該听的,干脆割了算了。”
“割了耳朵,听不到您的吩咐,我要怎麼做事還您的債呢。”映橋咧嘴笑道︰“所以,就別割了,嘿嘿。”
“……”他面無表情的看她。
映橋內心流淚,完了,討好失敗。
季文燁朝她耳蝸呼了口熱氣,輕聲道︰“算了,你先走吧,等明天再收拾你。”
他現在不罰她,她暫且躲過一劫,至少可以看到明早的太陽了,于是趕緊跑掉了。
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擔心明天去太太那邊要有大麻煩。黛藍察覺她的煩躁,趴在她肩頭問︰“怎麼了,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映橋便把被少爺吩咐她去太太那邊拿東西的事說了。黛藍爽快的道︰“沒事,明天等爺走了,我陪你過去一趟。別擔心了,快睡罷。”
有黛藍幫她,映橋安心多了,抱著被子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季文燁臨去指揮使司衙門前,還叮囑映橋別忘把眼珠擦亮,好好看看那邊的情況。映橋明白他是指瞧瞧梅安雲的長相,點頭稱是。
季文燁自然沒忘記昨晚的‘承諾’,提醒她︰“我晚上回來收拾你,等著罷。”嚇的映橋欲哭無淚,等他走了,跟要赴死的哭喪臉,躊躇猶豫了好一會,才鼓起勇氣跟黛藍往太太的院子去了。
太太院子里,僕婦們在用清水潑地磚,正屋的簾子垂著,沒有往來的小丫鬟,一切都像往常一樣安靜。這時不知誰往院門口瞅了眼,猛地見到雲映橋,驚呼道︰“呀,是雲姑娘——”便有人扔了掃帚進屋稟告。
不一會,蓮心就出來了,一臉驚奇的招呼映橋︰“好生奇怪,你居然會來。快進來吧,太太要見你呢。”
映橋和黛藍進了正屋,見韓氏端著一張臉坐在椅子上,旁邊坐著一個不上二十歲的女子,身著暗紅縷金提花緞面交領長襖,下穿靛藍色八幅湘裙,發髻上珠翠堆滿,可謂通身氣派。映橋注意力全被她吸引去了,不由得仔細瞧她,這女子面如銀盤,一雙飽含風情的杏核眼,微翹的鼻尖,配著花瓣似的櫻唇,透著一股嫵媚勁兒。
而映橋正好相反,鵝蛋臉,清冷冷的丹鳳眼,鼻梁直挺,嘴唇單薄。
“你就是雲映橋?四少爺從太太房里要去那個?”這女子先開口了。
映橋沒說話,只默默頷首,有種預感,她就是梅安雲。
“哼,這院子里有人該治眼疾了!”梅安雲冷哼。在舅媽這里坐著,听說雲映橋來了,自然要把這位別人口中和她相似的丫鬟好好看一眼,結果自然是失望之極,除了她們都是女人外,五官身段沒一處相似的,便知道自己被人騙了,越想越恨,賭著氣站起來,重重哼了聲,拂袖而去。
映橋沒料到這麼快就結束了,梅安雲自己先氣跑了。
韓氏輕輕搖頭,對身旁的周嬤嬤說了什麼,周嬤嬤便跟著梅安雲出去了。韓氏瞅著雲映橋,憎惡又無奈的問道︰“昨晚上見到我這個舊主子連句話都不說,今個過來做什麼?”
“回太太的話,當初走的急,有一件衣裳落在這邊了,一直沒拿,眼瞅天冷了,我想取回來……”映橋發現韓氏似乎真的拿她沒辦法,否則的話,早一進屋就把她擒了。
韓氏當然不會相信映橋的話,她就是季文燁派來拆穿‘雲映橋和梅安雲相似的謊言’的。韓氏順了順胸口,有氣無力的吩咐道︰“蓮心,她那幾件衣裳沒扔吧,帶她取了吧。”
映橋欠身︰“謝太太。”
“你攀上高枝了,陳姨娘也死了,往後的日子……你好自為之吧。”韓氏擺擺手打發她走︰“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你自己掂量罷。”
黛藍和映橋便雙雙躬身退下。才出了門,蓮心就一臉愧疚的道︰“映橋妹妹,跟你說,你可別生氣,自你走了,你的衣裳就被我們當抹布抹地了,你還要嗎?”
映橋早料到會是這樣,她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無所謂的道︰“那便算了,姐姐忙去吧。我和黛藍姐姐去大廚房要一口水喝,然後便走。”
大廚房有和她要好的許嬤嬤,難得來一次,偷偷去看她老人家一次。和蓮心別了,映橋和黛藍往大廚房走去,一路上,她都在盤算著晚上要如何應付季文燁。
正想的入神,黛藍忽然拿胳膊肘踫了踫她,朝左手邊使了個眼色。映橋順著望去,就見月亮門的僻靜處的樹叢後,露著一角暗紅的衣裳,正是方才梅安雲身上穿的顏色,十分扎眼。
“噓——”黛藍厭惡梅安雲,但同時也對她感興趣,見四下無人,拽著映橋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偷瞧。
映橋對梅安雲實在沒興趣,但黛藍肯陪她來府里,她就得陪她偷听,這樣才算夠意思。兩人屏住呼吸,溜到人影身後,就听梅安雲哼道︰“我看四表哥受傷的地方是腦子吧,雲映橋那種沒味兒的小姑娘哪里好?!我听說極護著呢!”
映橋不忿的想,她的日子有什麼可嫉妒的?護著她?那都是有代價的!
這時一男子道︰“哪里好?豆蔻少女哪兒不嬌嫩?況且雲映橋豁得出去,下三等的娼妓也沒她臉皮厚。端午節那會,敢在亭子里給文燁吹簫,換個稍微有點廉恥的都做不出這事。”
這不是三少爺季文煜的聲音嗎?!映橋恨的咬牙,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他為了跟梅安雲套近乎居然如此侮辱她。
“呸!呸!三表哥你再說這些惡心的事,我可要走了。”
“是你要問我雲映橋哪里好的,我跟你說了,你反倒怪我玷污了你的耳朵。”季文煜充滿鄙夷的道︰“越是下三濫人家出來的,越豁得出去,什麼都能做得出來。另外,雲映橋那丫頭你別瞧她長了個清純無辜的模樣,我看她性子最淫。當初拼死拼活的救她爹,我看里面就大有文章。從老家一路走到京城,吃住睡全在一塊,哼哼,誰知道會發生點什麼。”
映橋氣的渾身發抖,竟一時說不出話,腦袋一熱就想沖上去。幸好黛藍在一旁攔著,捂著她的嘴巴把她別處拽。兩人離開梅安雲和三少爺說話的地方後,映橋拿開黛藍的手,越想越氣,可又無可奈何,回到東苑,一度委屈的想哭。
三少爺辱罵映橋的兩段話,一段涉及四少爺,一段涉及她父親。旁人根本沒法勸,映橋氣的鼓鼓的,午飯晚飯都沒吃。
今日季文燁回來的晚,入夜了他才姍姍歸來,一進院,黛藍就把今日去太太那的情況匯報了,連帶著三少爺和梅安雲講映橋的壞話,一字不落的全說了。
季文燁緊鎖眉頭,被惡心的不輕。進屋後,見雲映橋在桌邊站著,裝模作樣的抹桌子,但一看就心不在焉的。他走過去,直接道︰“還因為老三說你的事生氣呢?”
她狠狠擦桌子︰“沒生氣,有的人自己身上不干淨,看誰都和他一樣!再說了,他是爺,他說什麼我不得受著,我只後悔沒揉兩個棉花團塞耳朵里,耳不听心不煩!”
他站在她身後,手搭在她肩膀上,低頭在她耳邊笑道︰“我昨天就說你這耳朵若是沒用,干脆別要了……”說著,在她耳朵上輕輕咬了下。
映橋直覺得一股電流從耳朵流向全身,頓時血氣上涌,滿面通紅,她捂著耳朵,後退了幾步,如臨大敵的道︰“你、你做什麼?”
季文燁眨眨眼,她反應真大,自己是不是有點玩過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