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好卷子理了快半小時, 一張張理, 一張張撫四個角, 磨蹭的自己都有些難為情了。
江暮行卻是什麼都沒有說。
宴好迅速樣江暮行那裡瞟瞟,發現他正在全神貫注地批卷子,不禁撇撇嘴。
江暮行估計以為他早就走了。
宴好輕手輕腳挪後幾步, 選定一個方位, 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站在後面偷拍江暮行。
就只是一個背影, 宴好愣是拍了好幾十張, 這才滿意地拿著手機出去。
門被輕輕合上, 辦公室裡很靜。
江暮行將筆放卷子上面, 後仰頭靠在椅子上面,半闔著眼吐出一口氣。
保持一個姿勢坐太久, 背都僵了。
.
晚上宴好去楊叢家吃瓜, 倆哥們大眼看小眼。
“比一把, 看誰先吃完。”楊叢說, “我輸了, 新買的遊戲手柄歸你。”
宴好看看桌上切成月牙的哈密瓜:“我輸了……”
楊叢飛快接一句:“你輸了, 跟我講講三點水給你補課的事。”
宴好直接把瓜拿了起來。
“等等,我還沒喊開始……”楊叢見他已經開吃, 連忙拿起自己的就是一通狂啃。
宴好吃完的時候,楊叢還有一口。
“操!”楊叢把瓜皮扔進垃圾簍裡, 瞪著宴好, 臉上下巴上全是瓜汁。
宴好氣定神閑地抽了張紙巾擦嘴, 好像耍賴的不是自己:“任何遊戲都離不開智商,你大意了。”
楊叢:“……”
“雖然我贏了,事情還是會跟你說。”宴好一副大度的樣子起身,脫了校服短袖丟地上,“我先去洗澡,你在床上等我。”
楊叢的臉一陣扭曲,捏著嗓子喊:“宴總,人家等著你唷。”
宴好懶得搭理。
楊叢嘖了聲:“你腰細得沒譜了。”
回答他的是關門聲。
宴好簡單衝衝就出來了,他利用吹頭髮的功夫跟楊叢說了事,剔除掉了他對江暮行的暗戀。
楊叢聽完鼻子出氣:“你果然也崇拜那傢伙。“
宴好聳聳肩:“就是很牛逼啊。”
楊叢白眼一翻,人是貨真價實的逆天,沒得說,只不過……
“你平時都沒怎麼跟他說過話,他怎麼就答應給你補課了?”楊叢冷靜分析,“你不覺得奇怪嗎?”
宴好撥劉海的動作微頓。
那會兒告訴夏水的時候,她也是跟楊叢一樣的反應,認為不可能。
宴好當初沒給夏水一套所以然,這會也給不了楊叢。
反正他堅持之前的想法,江暮行會答應他,肯定有自己的考量,綜合了種種因素。
所以其實……還是夏水的答案比較能說得通。
他只是走了狗屎運而已。
宴好乾脆就這麼跟楊叢說了。
楊叢依舊覺得很怪異,他突然蹦出一句:“小好,你要是女生,那三點水就一定喜歡你。”
宴好的眼皮猛地痙攣了一下,又聽楊叢說道:“問題就在你是男生,我琢磨出來的唯一一個合理推論就不成立了,真他媽邪乎。”
楊叢並沒注意到宴好的失落。
“這只是其一,”楊叢叉著腿靠在床頭抽煙,“其二是你竟然瞞著我,偷偷找人補課。”
完了就滿臉深沉地歎口氣:“男大十八變,你以前什麼都跟我說。”
宴好:“……”
楊叢眯了眯眼睛:“哥們之間,有一方如果出現這樣的變化,只有一個原因,戀愛了。”
宴好腦闊疼,這傢伙發散性的思維比夏水的直覺還可怕,亂說都能說中,他背過身坐在椅子上,垂頭剪手指甲:“別扯了,你談戀愛不還是什麼都告訴我。”
楊叢賤兮兮地冷哼:“原來你知道啊。”
宴好抽抽嘴。
江暮行要是小姑娘,宴好會在中考那天見過以後就告訴楊叢,說他在考場見到了一個人,喜歡上了,問怎麼才能追到。
可江暮行跟他一樣。
現在這世道,同性戀不會被認同,接納,只會被噁心,排擠。
甚至誰只要隨口一提這樣的話題,都會引起別人的異樣目光跟猜疑。
宴好的這場暗戀從一開始就註定會很艱難,別人怎麼想怎麼看他無所謂,也不會去管。
身邊親近的人還是免不了會在意,不可能一直瞞下去。
說是肯定都會說的,但要慢慢來,急不得,時機很重要。
.
楊叢不知道想起了哪個破事,臉綠得跟屎殼郎似的。
“昨天我在廁所後面抽煙,聽幾個傢伙議論你,說你跟條小走狗一樣圍著三點水,把我給氣的,我把那幾人揍了一頓,並且問候了他們媽。”
“今天放學那會看到你去三點水座位那裡,給他拿杯子送水,當場就炸了,幸好夏水攔得及時,不然鬧大了,驚動了老班,我倆放假還得寫檢討。”
楊叢踢踢宴好,“你說你,早點告訴我,哪還有這些事?”
宴好的關注點歪進了地溝:“我在學校裡什麼時候圍著他了?”
最近雖然比以前接觸的多了點,但距離“圍著”還很遙遠吧?都這麼四捨五入法的亂來?
楊叢聽到宴好那個問題,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確定一遍後就是滿臉臥槽:“你被人說成小走狗,都他媽不生氣?”
宴好繼續剪手指甲:“我又不是。”
楊叢表情深思:“我記得你比我還小心眼。”
宴好:“可能是學習壓力大吧。”
楊叢:“學習壓力大,還能轉性?”
宴好:“一切皆有可能。”
楊叢:“……”
“叢叢,這件事翻篇了行不?”宴好少有的露出示弱的一面,“班長給我補課很有效率,我高考全指著他了。”
楊叢夠到床頭櫃上的煙灰缸放懷裡,把一撮煙灰彈進去:“你爸媽兩家大公司等著你繼承,家產幾輩子都花不完,你這突如其來的拼勁讓我挺害怕的。”
宴好打哈欠:“夏水也怕,你可以跟她抱團。”
說著就快速剪完剩下的指甲起身:“我去睡了,明早回去的時候不叫你。”
楊叢喊他,正經道:“小好,咱1班那牛逼班長我看不透,他太成熟太深沉了,壓根就不像十九歲,我們不論是成長環境,還是心智,都跟他有很大的差異。”
“補課就補著,你想搞好成績就搞,反正吧,”
他咬著煙,聲音模糊,“不管是什麼時候,出了什麼事,哥們永遠站在你這邊,有事勞煩第一個想到我。”
宴好舉起一隻手,對著他擺了擺。
“對了,“宴好回頭,“你還欠我幾千塊錢。”
楊叢差點被一口煙嗆到:“媽的,老子都被自己感動到了,你能不能別這麼煞風景?”
宴好閑閑道:“親兄弟明算帳。”
“還你還你還你。”楊叢抄起新買的遊戲手柄丟給他,“這個揣背包裡,明早走的時候帶上。”
宴好走到門口時一停,不著四六地說了聲:“叢叢,我覺得夏水挺適合你的。”
楊叢嚇得直接從床上蹦起來,臉上還沒好全的傷口都顫了顫:“剛才煞風景,現在說鬼故事,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宴好一笑:“你不是要通宵看小說?”
楊叢:“……”
.
期末成績出來那天,江暮行在宴好的公寓裡,剛給他出了幾道題讓他做。
老班就把成績單發過來了。
江暮行的視線順著單子上的排名往下掃,停在一處,下一刻就突然站起來,闊步進了衛生間。
宴好正在解算,聽到動靜思緒就斷掉了,他立即放下筆,撈到江暮行的書包,把一側拖出來的一截線頭拽掉。
看很久了,糟心得很,一直沒機會下手。
衛生間的門關著,裡頭沒動靜。
宴好活動活動手腳,坐到江暮行的位子上,看看他的筆袋,發現自己送的那支筆就在裡面,欲要拿出來,手機就響了。
楊叢在電話裡咋呼,聲音都變了:“群裡發成績單了,你在第二十一個,我操,我喊我爸媽跟我一塊看了,我們一家三口全炸了,群裡也炸了!”
接著又是一串震驚的我操。
宴好腦子裡瞬間一白:“你說我多少?”
“二十一。”
楊叢比自己考到那個成績還激動,語速狂飆:“正數,全班第二十一名,而且你跟你上面那位就差0.5分,0.5啊,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這意味著你差一點就進前二十了,你丫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考試吃的什麼靈丹妙藥……”
“操他媽!”楊叢下一秒就氣憤地罵了幾句,“小好,你別上群裡看了。”
宴好知道群裡會陰陽怪氣,覺得他是抄的,私聊的話會更直白,畢竟跨度確實很大,他沒想管,這會耳邊已經放炮竹了。
對於這次期末,宴好心裡是有數的,但是成績真的出來的時候,他還是會又驚又喜,想扒在陽臺喊幾嗓子。
宴好在客廳裡來回走動,一手拿手機,一手用力揪住額前髮絲,呼吸很亂,他忽地想起來什麼,停下腳步問:“成績單是老班發的?”
楊叢說不是。
宴好又問:“那是副班長?”
楊叢古怪道:“好哥,你是不是跳過了一個?”
宴好懵住了,江暮行現在就在他這裡,怎麼沒當面告訴他?
匆匆掛了電話,宴好就跑到衛生間門口,沖裡面喊:“班長?”
邊喊邊拍門,情緒非常高亢。
門在一陣水聲後開了,江暮行走出來,鬢角潮濕,面部有些許未擦的水跡,流暢的下顎處滑過一滴水珠,擦著滾動的喉結邊緣,埋進了T恤領口。
宴好一下就噤了聲。
江暮行抓起微濕的幾縷額發往後捋捋:“成績已經看了?”
“看了。”宴好搓搓發燙的臉,小聲問,“班長,你怎麼都沒跟我說?”
江暮行面色淡然:“老班是在我上廁所的時候給我發的成績單,我順手就丟群裡了。”
宴好哦了聲,杵在原地堵著江暮行:“那個……唔……”
他斟酌著,飛快地看了江暮行一眼,“班長,你知道我的成績了吧,我這次期末考了二十一名。”
江暮行:“嗯。”
宴好強調:“全班第二十一。”
江暮行:“嗯。”
宴好再次意圖明顯地強調:“比預期的還前進了一名。”
江暮行:“嗯。”
三次都是一個回答,宴好有了一點點怨氣,渾然不覺地全浸在了語氣裡:“班長,你除了嗯,就沒別的想說了嗎?”
江暮行低眉看他的發頂:“有。”
宴好控制不住地抬起頭,眉眼上的碎發散開,露出了飽含期待的漂亮眼睛。
對視一兩秒,宴好的眼睛就被長睫毛蓋住了:“什麼啊?”
江暮行看他半響,薄唇動了動:“我給你出的題都做完了?”
宴好:“……”
江暮行越過耷拉著腦袋的少年:“跟我來客廳,我們商量一下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