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楊叢那一嗓子,周圍人都往宴好身上看,但也只是條件反射,並沒有當回事。
大家都以為是楊叢耍嘴皮子,跟宴好扯呢。
一個男生怎麼會在卷子上寫另一個男生的名字,如果宴好是女生,他們倒是會起哄。
老師訓了楊叢一頓,也沒多想,當是學生的惡作劇。
楊叢寫紙條問宴好什麼情況。
宴好攥著筆的手僵硬冰涼,他的腦袋垂得很低,劉海搭下來,遮住了眼睛,讓人看不出情緒。
江暮行沒有回頭看一眼,連好奇都不會,完全無所謂。
宴好緊蹙眉心,臉上籠了層灰濛濛的色彩。
楊叢看他那陰晴不定的模樣,不知怎麼就有點發怵,後悔的抽自己一下,就你有嘴!
下了課,楊叢瞅宴好半天,清清嗓子很小聲的問:“怎麼回事啊兄弟,我看到你寫江暮行的名字,差點嚇尿了。”
宴好冷笑:“還不是你在我耳邊叭叭。”
“我的錯我的錯。”
楊叢縮了縮脖子,嬉皮笑臉地說,“不過說真的,江暮行那三字你隨便一寫就那麼漂亮,一點也不像你的稻草字,你要是一女的,我准以為你暗戀班長,偷偷練過他的名字。”
宴好手裡的橡皮掉到了地上,他耙幾下頭髮,對著楊叢的小腿踢一腳:“滾。”
楊叢捂著腿兩眼懵逼:“我他媽怎麼了又?”
宴好一聲不吭。
楊叢還要逼逼,女朋友一個電話打過來了,他被轉走注意力,丟下一句“我先閃人了”就跑出教室。
宴好把橡皮擦撿起來,剛吹掉上面的灰塵就收到了江暮行的短信。
-宴好?
宴好刪刪改改好半天,回了兩個字。
-是我。
江暮行沒多久就發來一條。
-為什麼不回短信?
宴好這次回的時間更長,足足過了五分鐘,才把短信點發送。
-上課的時候我在寫卷子,下課打算回你的。
宴好緊跟著又發了一條短信給江暮行。
-班長,以後我的數學就靠你罩了。
江暮行沒有再回短信。
宴好霜打的茄子一樣把頭抵著課桌,江暮行沒有問隨堂測試時的事情。
真的不在乎。
宴好很沮喪,想到他已經答應了補課,心情又變得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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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課的事定下來了,具體時間等事宜就要提上日程。
江暮行讓宴好決定。
宴好糾結半天,把第一節課定在週六晚上。
當晚六點半左右,宴好正在廚房洗葡萄,門鈴響了。
宴好趕緊把玻璃碗放檯子上面,水跡弄的到處都是,水龍頭忘了關,抹布又被他碰到地上,還踩了一腳。
一陣手忙腳亂過後,宴好做了個深呼吸,同手同腳走到門口,又不自覺提氣,裝作隨意地來一句。
“誰?”
門外響起低沉的聲音:“我。”
宴好以為江暮行會公式化地自報家門,很意外的聽到那個回答,感覺一下子親近了起來。
這是個很好的開頭。
宴好打開門,眼睛掃一眼就看地面:“是班長啊。”
江暮行沒出聲。
宴好轉身把準備好的拖鞋拿出來:“鞋是新買的,42碼,你穿著看合不合腳。”
江暮行往門裡跨了一步,帶著一身在路上沾染的悶熱,宴好看他把書包拿下來放鞋櫃上面,彎腰換鞋,藍白色校服短袖下的背部線條清晰而充滿爆發力。
“可以吧?”
江暮行把脫下來的球鞋理了放一邊:“嗯。”
宴好聞到他身上的汗味了,有些口乾舌燥:“公寓我一個人住,你隨意。”
說著就把門關上,轉身往客廳裡走,手指指陽臺:“站在那裡能看見學校的科技樓。”
江暮行拎著書包跟進客廳,目光從他手指的方向掠過。
宴好搔搔頭:“空調我開的28度,行嗎?”
江暮行看到了茶几上的幾個精緻大果盤,堅果,糖果,水果,擺得滿滿都是。
宴好順著他的視線一看,窘迫的一張臉發燙:“我平時在家喜歡吃東西,班長你要吃什麼自己拿啊,不用跟我客氣。”
江暮行手機響了,他低頭發著什麼:“你家裡知道補課的事?”
“說了,我爸媽一聽是你就很放心。”宴好笑了下,“班長,你在家長圈子裡的名氣跟評價都很高。”
江暮行眉眼一抬。
宴好被看他得笑不下去了:“你坐吧,我去給你倒酸梅湯,我們一會就講講補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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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宴好捧著酸梅湯坐在桌前:“班長,你給人輔導是怎麼個安排法?”
江暮行按手機:“各有不同。”
“那我說一下我接觸過的情況。”宴好看著杯子裡的酸梅湯,“我爸給我請的家教是每天上課,一天一到兩節。”
假的,其實只有週末上課。
江暮行挑眉:“每天?”
“對啊。”宴好的手指用力按了下杯子,“像我們走讀生,高二沒有強制性的非要上晚自習,可上可不上,到高三才有兩節,你可以跟我一塊放學,直接上我這兒來給我補課,我有阿姨做飯的,晚飯你也不用操心。”
江暮行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宴好有種做賊心虛的緊張感,他咳一聲:“這個只是參考,主要還是根據你的情況來定,我這邊怎麼都行。”
江暮行還是那個眼神,顯得深諳不明,難以揣測。
“雙休日呢?”宴好垂眼喝一口酸梅湯,舔了舔下唇,“週六晚上跟周日上午,或者下午。”
江暮行沉默了會:“週六周日晚上七點到十點,有特殊情況提前通知對方。”
宴好的呼吸猛地一滯,貼著杯子的指尖止不住地顫抖:“那好。”
“就補課這個事,什麼時候停由你決定,你壓力太大自己忙不過來,就不用給我補課了。”
他竭力捂緊興奮的心情:“當然,班長你要是一直給我補到高考,那最好不過了,像你這麼學習好的……”
江暮行突然出聲:“學習好的,會講題的多得是。”
桌前的氛圍瞬間變得怪異。
宴好的嘴唇抿得發白,喉結不安地上下滑動,他半響閉了閉眼,抬起一張笑臉:“那些人我都不熟,管他們呢,我最信任班長。”
江暮行後仰著靠在椅背上面,長腿搭在一起:“你數學差的是哪一塊?”
宴好繃緊的身子放鬆很多:“都差。”
江暮行:“……”
一時之間倆人都沒再說話。
宴好心裡的陰沈跟焦躁快要壓不住了,他下意識把手抄進劉海裡,抓著髮絲往上捋,手撐住頭,眉心緊蹙。
腦門一涼,宴好瞬間驚醒,連忙把劉海放下來。
醫務室那會宴好只是想江暮行能看過來,因為他懷疑做了兩年同班同學,對方根本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樣,沒仔細瞧過。
宴好只想江暮行能看清楚自己的模樣,並不敢一直露出眉眼跟他說話,沒了劉海的陰影遮擋掩藏,眼睛裡的東西就全暴露了出來,會被看穿。
那樣太沒有安全感了。
宴好想,除非江暮行哪天也喜歡他,跟他在一起了,他才會把劉海剪短,全紮上去露出整個腦門都行。
牆上的掛鐘滴滴答答響。
宴好順順劉海:“班長,七點了,講題嗎?”
“這次先不講題。”
江暮行拉開書包拉鍊,拿出一本練習冊,“你把這裡面1-10頁的題型整理出來。”
宴好看了看眼皮底下的那只手,骨節分明,乾淨整潔,有繭子,不止是拿筆那處,指腹掌心都有。
接下來宴好認真在筆記本上面整理題型,江暮行翻開一本課外書看起來,客廳裡十分安靜。
十幾二十分鐘後,宴好把筆記本往江暮行那邊推了推:“班長,我都整理好了。”
江暮行合上書,拿過筆記本掃掃,就打開練習冊檢查。
時間分秒流逝,宴好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忐忑,他把酸梅湯全部喝完,起身去洗臉。
宴好剛往臉上撲水,就聽到客廳裡傳來聲音:“過來。”
這兩字施了法一樣,有讓人服從的效果,宴好隨意抹了臉就折回桌前。
江暮行用筆尖點了點一道題:“漏掉了。”
“就一種嗎?”宴好跑的急了點,說話時輕喘,氣息裡是酸酸甜甜的味道,“比我想像的好了很多。”
江暮行往後翻三頁,又劃了道題。
宴好潮濕的睫毛眨了眨:“兩種……也還行。”
江暮行把筆丟到練習冊上面:“十頁總共就沒幾種題型。”
宴好:“……”
練習冊一角突然多了一小圈水跡,江暮行側抬頭。
宴好尷尬的直起身。
劉海濕噠噠地貼著額頭,眉眼間的髮絲成縷搭在一邊,露出眉心那顆小朱砂痣,膚白痣紅,襯得十分驚豔。
宴好鼻子有點癢,他打了個噴嚏,身體往前傾,一滴水珠從發梢滴下來,因為他的大幅度動作晃飛出去,落在了江暮行的手背上面。
江暮行頓了下,把練習冊給他:“你先把我在第一頁,第二頁,第五頁,第七頁圈的題做一做。”
宴好揉揉鼻子:“什麼?”
江暮行淡淡地重複一遍。
宴好看看練習冊第一頁被圈的題:“這個我不會。”
江暮行眉峰攏在了一起。
“真不會。”宴好說,“函數很難。”
江暮行看他:“這題是上學期的知識點。”
宴好垂著頭:“忘了。”
江暮行眉峰攏的更深:“那把你會做的做了。”
宴好愣怔地站在原地,聽覺出錯了吧,不然怎麼會聽出來無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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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道題宴好就寫對了一道,思路還不清晰,很亂,也透露出他的不確定,運氣占一大半,下次再有類似的題型,他就不一定能寫出來了。
江暮行邊說邊用筆劃線:“一個公式就能搞定,你卻繞一堆,這些都是不必要的。”
“我平時不怎麼記公式。”宴好不自覺地頂嘴,“死記硬背行不通。”
江暮行眼簾抬了抬:“沒要你死記硬背。”
“公式要去理解,去推倒,還要針對性的做些習題,靈活起來,加強記憶。”
宴好看他的長睫毛:“班長,我是不是你輔導過的人裡面基礎最薄弱的一個?”
江暮行在一旁寫正確的解法:“最能開小差的。”
宴好:“……”
江暮行解完了問:“步驟都能看得懂?”
宴好點點頭。
“看得懂還不夠,要自我提問,知道每一步為什麼要那麼走。”
江暮行扣上筆帽,“一樣的答案,這道題我的解法得分會比你高,而且比你節省很多時間,你自己理解理解。”
等宴好理解的差不多了,江暮行就給他講他不會做的那幾題。
宴好搬著椅子坐過來,嘴裡塞了顆糖,腮幫子鼓著一塊,呼吸裡全是平果的香甜,一張嘴就往外冒,絲絲縷縷的在空氣裡散開。
江暮行一道題講的很慢,斷層似的不時停頓一兩秒,折回去重講,他倏地執筆在草稿紙上面大力點了一下。
宴好被他突如其來的火氣給弄懵了:“班長?”
江暮行下顎線條繃著,極其不耐的樣子:“以後講題的時候不要吃糖。”
宴好一臉迷茫。
江暮行面上沒什麼表情:“會幹擾到我。”
宴好微怔,是嫌他的吸溜聲很煩?他立刻嘎嘣嘎嘣把糖咬碎吃下去。
“以後我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