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早自習, 大家都忙著吃早飯,操場上沒什麼人。
宴好跟江暮行從籃球場經過, 沿著跑道散步。
大半圈走完,宴好的課文也背完了, 他不禁鬆口氣, 早自習光顧著想心思了, 幸好早上蹲馬桶的時候帶了書進去。
“我覺得高三這一年是我這輩子記憶力的巔峰。”
宴好一背完就放鬆起來, 跟江暮行調侃:“也是智商的巔峰。”
江暮行:“嗯。”
宴好:“……”
江暮行走幾步, 發現宴好沒跟上來,而是站在原地, 背對著一大片教學樓跟朝陽, 面向他, 撇著嘴, 眼睛看地面。
耍小脾氣了, 要哄。
江暮行無奈:“以後你的智力跟記憶力都下降了,也沒什麼不好的。”
宴好不滿意地嘟囔:“那還叫沒什麼……”
話沒說完, 就聽江暮行說了句:“你怎樣都好。”
語氣挺平淡的,目光卻十分柔和。
宴好愣愣地看了江暮行好一會,紅著眼朝他飛奔過去。
江暮行下意識展開手臂,中途又抄進了校服褲的口袋裡:“別鬧。”
宴好在距離他一兩寸距離時刹住車, 艱難克制住內心激烈翻湧的情感, 小聲說道:“我想牽你的手。”
江暮行的眉頭微皺。
宴好把腦袋耷拉了下去, 這是在學校裡, 又是最關鍵的高三, 明年就高考了,他們談戀愛得小心點,道理他都懂,可還是想黏著江暮行。
恨不得被江暮行掛褲腰上面。
宴好給自己做心理疏導,放學回家不但可以牽手,還能親親摸摸,算了,忍著吧,也就一上午,忍忍就過去了。
這麼想著,頭頂就響起一聲:“等會。”
宴好“刷”地抬起頭。
江暮行轉身邁開腳步。
宴好笑著跑到他前面,倒著走:“夏水說早上貼吧有人爆料,從這周開始,每週一次周考,假的吧應該。”
“老班跟我提了,”江暮行說,“中午我會在群裡發通告。”
“我……”
宴好“操”字只發了個C音,在江暮行嚴厲的眼神下匆匆咬住,改口道:“那我豈不是要死了?”
江暮行面部一黑:“死不了。”
“生不如死。”宴好垮下臉,“每週一次,太考驗心臟了吧。”
江暮行放慢腳步,看著眼前的少年:“周考是必要的,既能鍛煉應試能力,也能調整節奏。”
宴好抓幾下後腦勺的頭髮:“我考差了,心態會崩。”
江暮行越過他,在他耳邊道:“不會考差,你只會往上升。”
宴好的臉頰發燙:“你對我這麼有信心啊?”
江暮行來一句:“我對自己有信心。”
宴好:“……”
.
“你不需要回頭看後面的人還有多久就追上你,也不需要盯著前面的人追趕,你只要跟自己比就行,哪怕你在班級的排名下降了,分數卻比上次要高,那也是進步。”
江暮行漫不經心道:“一個月四次周考,一次月考,兩個月下來,對於成績排名,你就會淡定很多。”
宴好聽進去了,繃著的神經末梢也得到了舒緩,他凝望江暮行的背影:“你將來會當老師嗎?”
江暮行偏過頭:“當老師?”
“我是覺得你不光自己學得好,還很會教別人,講題很厲害,補課非常有一套,我一個吊車尾的,愣是被你給拽到了前面。”
宴好發自肺腑地“嘖”了聲:“而且你的心靈雞湯也夠濃稠,聽完感覺人生得到了昇華。”
江暮行:“……”
走了會,江暮行忽然開口:“做家教很累。”
宴好怔了好半天,喃喃道:“我以為你學習是頂尖的,幹那一行會很得心應手,很輕鬆。”
“自己學習是輕鬆,做家教,要去測量被輔導物件的基礎,因材施教。”江暮行說,“有些人是一邊擔心自己考不好,一邊玩,下不了決心,輔導起來會很棘手。”
宴好盯著他:“那我呢?”
江暮行沉默些許:“你是我最後一個學生。”
宴好的心砰砰跳,手腳有些發軟:“以後不給緒哥孩子輔導作業了?”
江暮行挑眉:“開玩笑的,緒哥跟他女朋友都是高材生,用不到外人。”
宴好不著四六地問道:“那你喜歡小孩嗎?”
“……”江暮行提醒,“我今年十九歲。”
宴好摸摸鼻尖,好吧,是問早了:“那等你二十九歲,我再問。”
江暮行繼續走:“隨你。”
宴好的呼吸急促,江暮行是在回應他,十年後他們還在彼此身邊。
十年的承諾就這麼輕易得到了?
宴好抽自己一下,挺疼的,沒做夢。
.
“班長,江暮行,江同學,帥哥,男朋友,你能跟我說說你對我的期望嗎?”
宴好追著江暮行的腳步:“就是你希望未來我要成為什麼樣的人。”
“或者你有沒有在你的人生規劃裡算上我,給我定了什麼目標關卡之類的。”
最後一句話宴好問的挺緊張,他很想參與進江暮行的未來。
現在既然已經談戀愛了,那就談下去,談到死。
中途散夥是不可能的。
所以宴好非常好奇江暮行對他的將來有什麼想法。
江暮行幾乎沒猶豫就給出答案:“沒有。”
宴好快速沖上去攔住他,臉色不好看:“沒有是什麼意思?”
“沒有就是,”江暮行丟給他一顆糖,陳述誓詞一般的口吻,“你想做什麼,就去做,我的人生規劃會隨著你的選擇修改,你不需要有所顧慮,往前走就好。”
宴好接住糖果,是他喜歡的蘋果硬糖,腦中重播著江暮行那番話,眼前是一片絢爛煙花,炸得他頭暈目眩。
冷不丁地,宴好一把拉住要走的江暮行:“等等,你選A大,不會是因為我喜歡那裡吧?”
江暮行的面部神情微滯。
宴好眼裡的光亮能把人灼傷:“你點個頭,我今天就比昨天還喜歡你。”
江暮行在幾秒後出聲:“算了吧。”
宴好沒反應過來。
江暮行面上沒見什麼波動:“晚上我會調動你的學習計畫,加大題量,你討厭都來不及,搞不好還要造反。”
“……”
宴好剛想吐槽,正動情的時候,江暮行怎麼往複習上扯,就瞥見他的耳根紅了。
轉移話題是在害羞。
宴好倒抽一口氣,江暮行竟然也會害羞,操。
好想拍下來。
可是手機在江暮行書包裡。
宴好用力捏手指讓自己冷靜,江暮行這反應就是驗證了他的猜想,他要瘋了。
“你一開始沒要保送名額,只是因為不知道我的志願,想等我定了目標,再做決定?”
宴好突然開了掛似的,心裡的迷霧全部退散,豁然開朗,所有的疑問都被他找到了對應的答案。
“還有,我聽說你老早就考了託福,不會是想,我要是出國了,你就也申請國外的學校吧?”
江暮行半闔眼簾,面無表情。
但是耳根更紅。
宴好的身子開始顫抖,原來他跟江暮行不僅僅是雙箭頭。
他們還在為了對方,為了以後,放棄一些東西。
宴好把頭垂了下來,他要上A大,只是因為江暮行說會保送進去。
然而江暮行之所以選那所學校,是他在逛的時候,透露出了喜歡跟嚮往。
挺搞笑的,宴好卻哭了。
.
宴好沒等江暮行給他擦眼淚,他自己擦了,胡亂抹了幾下,聲音啞啞的:“我用腳趾頭都不會想到你做了這麼多事。”
江暮行看他濕漉漉的睫毛:“別腦補。”
“沒腦補,我又不蠢。”
宴好的情緒有點失控,說著眼睛又酸澀了起來,他壓壓被風吹亂的劉海:“你平時又冷漠又嚴肅,我哪曉得你內心這麼豐富,你要多表現出來,讓我知道你有多好。”
完了還跟教訓小朋友一樣說道:“聽到沒啊?”
“……”
江暮行抿著的唇角自嘲地扯動了一下,他做那些準備,盡可能的考慮周全,不過是害怕世界裡的那道光遠離自己罷了。
.
宴好算是知道了,副班長暗戀江暮行,他沒發現跡象,看了卡片才恍然大悟。
江暮行喜歡他這件事,他更是毫無察覺。
一個比一個能藏。
宴好真心佩服,如果不是他前些天湊巧的吹口氣,來了個近距離肢體接觸,被他發現江暮行的異常。
現在他還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只敢在草稿箱跟日記本上示愛。
做個春夢都叫得不盡興,生怕被江暮行聽見了。
宴好稍微平復一點,他剝開攥在手中的糖果推進嘴裡:“我問你。”
說著就扭頭看江暮行,擰眉道:“你一直瞞著,是擔心我自製力不行,談戀愛後就不好好學習了吧。”
“緒哥的提議是有多完美,才能讓你改變原來的計畫?”
江暮行撓眉頭,提議並不完美,有不可忽視的風險,只是在當下的情勢裡,只能那樣。
宴好見江暮行遲遲不吱聲,就鬧了:“告訴我唄。”
江暮行又面不改色地轉移話題:“上午要考理綜,昨天我讓你背的……”
“背了!”
宴好不滿地瞪了江暮行一眼,心想,他欠緒哥一頓飯,不對,是人情,大恩。
.
片刻後,宴好不知不覺跟江暮行去了放器材的小屋。
江暮行有意帶他來的。
地兒是好地兒,很隱秘,不愧是一中的三大約會聖地之一。
早晨的陽光照不過來,怪涼爽的。
宴好站在江暮行面前,跟他鞋尖抵著鞋尖,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他手臂上劃著,明知故問。
“你不是說來操場,只是在散步的時候讓我背課文,不約會嗎?”
江暮行很淡然:“順便。”
“哦,順便啊。”
宴好湊近,舌尖裹著糖果,氣息裡含著甜香:“那我們順便接個蘋果味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