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草地裡拍了半天,身上落了不少草屑,工作人員連忙把人往休息室請,“唐老師、司老師,給你們安排了洗浴的地方,待會送……”
唐意秋抬了抬手,道:“不用了,讓司老師去吧,我去別處逛逛。”
工作人員知道她性格挑剔,才特地為她安排的,疑惑地看著唐意秋,準備在問了一下。司湛卻心領神會的抱著古箏道:“唐老師可能晚點再去,我先過去,這草也太刺人了,弄得我不舒服。”
唐意秋連身上的服侍都沒有換,順著路往下走,這片是包下來的外景,並沒有什麽人過來。
時歡還坐在馬背上,只是沒有之前意氣風發,捏著馬繩,腳輕輕地晃動著,再弄馬蹬。
“別亂動。”唐意秋輕聲說了一聲。
“嗯?”時歡偏頭看她,就見著唐意秋靠著樹,紅衣襯得她膚白,和周圍的美景融到一起,美得她有些出神。
唐意秋走到她身邊,把手遞給她,“慢慢來。”
時歡剛要往她身上靠,又坐直了身體,“我突然不想下來了,你能不能帶著我再走走啊?”
唐意秋接過她手中的馬繩,帶著她往深處走,裡面沒有布置什麽景色,現在是十月份,早已經沒有桃花,只有光禿禿的樹乾和泛黃的草。
可她卻不覺得單調,每走一步都覺得枯木逢春,四處青翠。
“你要一起嗎?”時歡有點害羞,用手指戳戳唐意秋的肩膀,她以前看電視劇,只要騎馬的劇情,多半有男女主同時騎馬的畫面。
“別難為馬了。”唐意秋說,“兩人太重了。”
時歡也就是同她說笑,自然不會大著膽子和她同騎一匹馬,她哼了一聲,“我還沒原諒你,待會拍戲,我肯定能贏過你,你等著看吧。”
“好,我期待著。”唐意秋繼續牽著馬往林中深處走去,走了兩步,她輕聲道:“你這一身很驚豔。”
“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放松警惕,我告訴你……你這樣穿也很美的。”
“嗯。”
馬蹄聲噠噠,夕陽下,美景依然。
劇組正式開機是在三天后,古裝戲注重意境,尤其是外景,一大早場記就開始布置外景,縱使外面是十月份,此處卻布置的桃花盛開。
唐意秋就站在湖邊,她的演技很出神,隻留下了一道身影,總是能讓人想到一句話,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這一鏡很快就過了,道具組和場務速度很快,立馬就清場了,接下來是雙鏡頭主場。
陸百生和陳令的拍攝方式不同,陳令喜歡貼近現實,一步一步慢慢來,慢工出細活。但是陸百生喜歡搞大場面,節奏非常快,很粗暴,如果不仔細看,很難看懂他戲裡面表達的東西。
唐意秋演技擺在那兒,他們合作過很多次,陸百生倒是不擔心,他單單把時歡叫過來,道:“待會兩個鏡頭交替出現,差不多是車輪戰,會比較麻煩,你最後才出現,不要卡了。”
“啊,拍完唐老師那邊就來拍我嗎,不是一條直接過?”時歡有些驚訝,一般導演拍戲為了不麻煩,都是一個場地幾個鏡頭配合著拍,然後剪輯。
“現場拍現場收音。”陸百生簡單的說,“昨天你騎馬的鏡頭感很好,今天一定要保持。記住你現在沒有任何感情,你就是一個暴君,怎麽好玩怎麽來,你要忘記所有三觀。”
時歡用心記下,陸百生還是有些擔心,“你盡量不要去看唐意秋那邊的戲,容易被引導。”
這個“盡量”用詞不太恰當,對時歡來說,除非下死命令,不然時歡是克制不住自己的。
別看熒幕上那些場景相離很遠,實際都是在一個場地拍下來的,時歡朝著自己的拍攝場地走去,正好和唐意秋擦肩而過。
唐意秋去向桃花源,而她去向宮殿,兩人相視一眼,時歡按著眼下,衝著唐意秋做了一個鬼臉,然後提著衣擺進了皇宮。
“《狐生紀》第一場第二鏡,一次。”
唐意秋伸腳碰了碰水面,水面泛出了水泡,她轉身離開,冷著面走到桃花深處。不消片刻,唐意秋又迅速轉過身,回到湖邊,忽地伸手撩起了水面。
“《狐生紀》第一場第三鏡,一次。”
金碧輝煌的宮殿裡,號角聲響起,穿著華麗的大臣們從台階而上,低著頭依次進入大殿,莊嚴肅穆。
“《狐生紀》第一場第四鏡,一次。”
司湛身著白衣從地上醒來,衣服上濕漉漉,抬頭卻見一伏在樹花枝上的美人,身上的桃花堪堪遮住了腰肢,美人仿如畫一樣閉著眸子,並不知有人窺探。
他演技流暢,驚豔之後面色一紅,伸手擋住眼睛,“姑娘,是你救了我嗎?”
“是我。”唐意秋把玩著桃花,臉上的清冷和嫵媚收起,只有淡然的慵懶,她漫不經心地問:“你從哪裡來,我從來沒見過你。”
兩人接戲分外自然,好似導演劇本都不存在,鏡頭美得他們不得入戲。
“我從山外而來。”書生斟酌片刻,取下發帶蒙在眼睛上,道:“姑娘,你這裡好生奇怪,明明是十月,怎麽還開著桃花,難道姑娘這裡是世外桃源?”
不知是哪個字戳到了狐狸,她撐著下額,挑眉問道:“你那裡又是什麽?”
“我那裡……”書生聲音逐漸變小,微低下頭,“我那裡就是一個……一個很美國家吧。”
狐狸說,“我這裡百年都是桃花,花了落開,開了又落,仿若仙境,我倒是不覺得外頭的國家有什麽好看。”
“等你看看就知道了。”
“《狐生紀》第一場第五鏡,一次。”
朝堂之前。
大臣握著笏板,沒一個人抬頭,時間定格幾秒,有那麽幾個偷偷抬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白發老臣跪在地上,瑟縮著,大臣們看到他紛紛搖頭。
突然,一身高音揚起,“陛下駕到!”
珠簾撩起,一群身著薄料的舞女緩緩走來,她們有的手持寶劍,有的手拿美酒,嬉笑衝著簾後輕嚶,圍著空空的龍椅起舞。
這就是國,驕奢淫逸,醉生夢死。
“《狐生紀》第一場第六鏡,一次。”
“不好,太枯燥。”狐生亦孤生,狐狸側過頭,一張臉沒得豔麗,世間怕是再沒這種美。
可惜書生蒙著眼睛見不著,又道:“姑娘救了我,我應當感謝姑娘,不知姑娘有什麽想要的。”
“隨你。”
“那,那我送幅畫給你。”書生伸手在地上摸著,摸到濕漉漉的畫布,又抽出筆墨,他正遺憾不能用,手中的紙墨突然全幹了。
他微愣,隨即又低頭作畫,腦子只有桃花和美人身軀,他一一畫下,再將手中的畫送上,“醒來時見姑娘貌美,一時沒舍得忘記,還望姑娘不要介意。”
狐狸低頭,畫裡的模樣她見過百年,還當外人能畫出不一樣的,她伸手揚畫,“不過爾爾。”
書生又道:“那我為你撫琴?”
狐狸道,“我不愛聽。”
“那、那你要什麽?”書生為難,“銀兩也行,只是我囊中羞澀,可能姑娘要稍稍等上些時候。”
“我要你。”
話音落下,狐狸和書生皆是一愣,狐狸也沒反應過來自己會說這句話,伸手碰著自己的唇。
狐狸不懂情愛,她在這漫山桃林間過了百年,再沒見過第二個人,這山川屬於她,書生來了,她也當書生屬於自己。
“《狐生紀》第一場第七鏡,一次。”
台下群臣無聲,老臣頭貼著地面用力一磕,“微臣冤枉,微臣世代忠烈,從不曾有過謀反之心,是有賊人陷害老臣!”
舞女紛紛捂唇笑起,九朝國主這才從簾後而出,他身著金袍,穿戴整齊,縱使美人在懷,也不曾有一處發亂。
他揮袖入坐,支著腿,薄唇稍起,含住舞女遞過來的葡萄,看都未曾看台下的人,他身邊的舞女把手中的寶劍扔下,臣子顫抖的握著劍往脖子上放。
這時,國君看向了臣子。
可就在他起唇時,陸百生喊了卡,之後沒有再沒有時歡過戲,“鏡頭感不夠,時歡轉的太快了,你是暴君,對朝上的事不要那麽著急,再來。”
“卡,太做作,你太開心了,你要自己理解人設,做國君沒有什麽好開心的,他過夠了這種生活,要找樂子,你不要太規矩了,野一點。”
“算了,時歡,你別浪費時間。”
全程陸百生都沒有發火,語氣溫和,但是眼睛裡的光卻是萬分凌厲,難怪大家都說陸百生挑剔,光是視線對上的瞬間,時歡就要哆嗦一下。
時歡對剛剛身邊幾位舞女道了聲歉,舞女搖搖頭說沒事,幫著她說話,“陸導,我感覺時歡演的不錯啊。”
陸百生道,“她連我的氣勢都壓不下去,演什麽聖上,休息一下,琢磨透了再拍我的戲。”
時歡被點了一下,有那麽點理解了,從龍椅上下來,順便擦著汗,又朝著唐意秋那邊的景看了一眼,那邊在收場了。
太丟臉了,一出場她就輸了。
正好陸百生在叫唐意秋過來補鏡頭,唐意秋從那邊走了過來,掃了她一眼,那眼神淡淡的,挑釁的意味十足。
電影只有兩個小時,融入不了太多的東西,這個鏡頭之後會放在片頭,別看她們拍了很久,到時候就十多分鍾而已,陸百生把這部分看的特別重要。
時歡歎著氣蹲在旁邊揣摩劇本,不太好消化,看到司湛拍完了,她連忙湊了過去。
司湛有些不好意思,“剛剛我和唐老師……”
“拍的很好啊!”時歡由衷的誇讚,司湛的演技是真的好,他跟唐意秋對戲的時候,一鏡都沒卡。她挑挑眉,道:“司老師,你能不能教教我啊,我的戲感太弱了,陸導總是不滿意。”
“我教你啊?”司湛往唐意秋那邊看,總覺得不太好,唐意秋還在補特寫鏡頭,他道:“唐老師她演技更好一點……”
“唐老師忙,而且我這個戲不能和她接觸太多,會亂。”時歡把劇本攤開給他看。
“那行。”司湛拿了把椅子過來跟她講解,他性格比較溫柔,講戲的時候比較仔細,時歡聽得很認真。
於是,唐意秋補完鏡頭,就見著這樣的一幕,時歡和司湛坐在一起,一個溫潤儒雅的講戲,一個安靜的聽著。
旁邊有場務也看到了,打趣道:“剛剛看唐老師和司老師拍戲特別燃,過戲真的快,之後肯定火。不過我看司老師和時老師坐在一起也挺搭的,不知道咱們這部戲哪對cp最火。”
“現在看**的人也多,我記得之前好像製作人那邊說要加點**線,被陸導狠狠拒絕了。白衣書生x暴戾國君也是可的。”
唐意秋站著聽了一會,面色微愣,走到司湛旁邊站著,站了一會,旁邊倆人還在說話,幾分鍾後,唐意秋又走到她們面前,好幾個幾分鍾過去,唐意秋走到了時歡的身邊蹲著。
然而,還是沒人注意到她。
“是這樣啊,難怪,司老師你剛剛表達情緒的時候,眼神特別好,我特別佩服你。”時歡刷刷在劇本上寫下一排字,“那你看看這裡怎麽演比較好,待會我這一幕戲怎麽動眼神比較合適。”
“這個啊,你得用動作。”司湛剛要接過她手中的筆,就聽著一聲輕咳,他偏頭看到一對冷眸,手指一抖。
“唐老師,你什麽時候來的,嚇死我了。”時歡也聽到了聲音,疑惑地看著唐意秋。
“路過。”唐意秋說。
“哦。”時歡道,“我在記筆記,司老師很厲害,司老師,你……”說著,她扭頭一看,就見著司湛抱著椅子跑了,速度特別快。
時歡:“………………”
唐意秋不緊不慢的,拿過她劇本,看了一遍,把自己的字擠在司湛前面,在上面刷刷寫了一排字:“你再不拍好就輸了。”
時歡本以為她會提點自己,沒想到是寫這個,氣的隻瞪眼,“我才不會輸!你太沒情趣了!”
“噢。”唐意秋把劇本還給她,好似有些糾結,隨後低聲道:“我也可以教你。”
“不需要。”時歡抱著劇本氣蹬蹬的走了。
“琢磨好了嗎?”陸百生問道。
“好了。”時歡點頭,深吸口氣,又朝著唐意秋的方向撅了一下嘴,態度十分囂張。
大製作就是不一樣,鏡頭抓的太緊,她閉著眼睛,把一切排空。
她是一個暴君,什麽事都乾的暴君。她是九國最後一個帝王,她愛美人,她愛戲弄凡塵!
“《狐生紀》第一場第七鏡,六次。”
鏡頭推進,時歡靠著龍椅,看著台下要刎劍的臣子,忽地伸手把舞女摟了過來,在她脖子上嗅著,“對,你一家都是忠烈,死了不值得。”
台下的大臣連連磕頭,“謝聖上饒命!”
話音一落,卻是一聲冷嗤。
眾人皆看向台上,卻見國君吻住了舞女的脖頸,笑道:“孤聽說愛卿的夫人和女兒生的貌美,不如愛卿先把美人送到宮裡來陪孤再去死,如何?”
大臣嘴唇翕動著,憤然而起,“臣以為不可!”說罷刎劍而死,血濺當場。
“嘖,庸臣。”國君搖搖頭,一把掐住舞女的脖子,“沒意思沒意思,下次孤玩誰比較好?”
“聖上。”一臣子上前握著畫卷,顫抖道:“今日微臣在河邊尋得一畫,畫上的美人,乃是絕色。”
“都是庸脂……”國君本是不在意,他捏著舞女的脖子,咬著她的下巴,隨意一瞥,目光竟是無法挪開,他瞧著畫,畫上美人靠著樹枝也瞧著他,滿樹桃花盛開。
萬千山河,不如美人一瞥。
國君眉間的輕皺緩緩松開,他伸手撫著美人的眸眼,癡道:“這隻狐狸,孤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