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月這個水壺自然是用最高純度的白銀打製而成,趙昊很輕松就靠雙手將壓癟的壺身複原。
趙昊找來取火的冰塊,還剩了好些下腳料堆在那裡。
他心說冰總比雪乾淨點吧,於是往水壺裡裝滿了冰塊,丟在石頭灶上,不一會兒就冒起了熱氣。
趙昊又變戲法似的從袖袋中掏出把漿果丟進去,對李明月笑道:“生活再難也要喝口茶嘛。”
李明月也開心笑道:“我在家也常喝果茶呢。”
“不要期望太高。”趙昊笑笑,給她打個預防針。他見有鳥吃過的痕跡,才放心的采了這些漿果,但嘗了嘗味道酸丟丟的,只有一點甜頭而已,所以只能用來煮茶,沒法直接吃。
兩人便等著燒開了水,趙昊給她往杯蓋裡倒了一杯,他自己就直接用水壺了。
李明月捧著杯蓋,輕輕吹去熱氣,呷一口,不由大讚道:“酸酸的,還有點甜,真好喝……”
“嗯,人在這種時候,特別容易知足。”趙昊也小口喝著果茶,看著外頭的滿天星鬥,一直揪著的心,終於恢復了安寧。
喝完茶,他感覺身子徹底暖過來了,才注意到李明月一直皺著眉頭。
“怎麽,腳還疼?”趙昊問道。
“嗯。”李明月點點頭,輕聲道:“之前還好,歇了這會兒,反而疼的更厲害了。”
“你得冰敷一下,不然晚上有你疼的。”趙昊說著,將剩下的冰塊裝進之前裁下的皮內襯裡,對李明月道:“把靴子脫了。”
李明月點點頭,伸手想去脫自己的靴子,但她穿的是長筒靴,腳又腫著,一用力就疼得厲害,自己怎麽也脫不下來。
她隻好求助的看著趙昊,趙昊拿起匕首就想給她豁開靴子。
李明月卻搖頭阻止道:“萬一明天要自己下山怎麽辦?”
“那怎麽辦?”趙昊想想也是,便收起了匕首。
“你幫我脫吧……”李明月灑脫的說一句,說完卻忽然沒來由的面似火燒。
小縣主也不知為何,平時可以大大方方說出的話,跟趙昊說起來就會不好意思。
幸虧臉上塗了厚厚的蜂蠟,才沒有出醜。
“哎,好吧。”趙昊無奈歎口氣,心說我上輩子欠了你多少錢?費心竭力背你上山不說,還得脫你的臭靴子。
不過七十二拜都拜了,也不差這一哆嗦了。
他便一手攥著李明月的靴子跟,一手攥著她的靴子尖。李明月配合著咬牙向後抽腿,終於將長靴從她腳上脫下。
除下羅襪一看,她的腳踝已經腫成了個饅頭,趙昊這下顧不得嫌棄,趕緊拿起冰袋,輕輕擱在李明月腫脹的腳踝。
“嘶……”李明月倒吸口冷氣,想縮腿卻被趙昊按住。好一會兒她才大口喘氣,嬌怨道:“疼死我了……”
“忍忍,一會兒就不疼了。”趙昊便安慰道:“然後你就會感覺很舒服的。”
“嗯。”李明月乖巧的點點頭,她現在十分信服趙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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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轉移李明月的注意力,趙昊和她攀談起來道:“地震發生時,我好像聽人說,又地震了……難道京師時常地震?”
“說不上時常,但隔一二年便來一次嚇人的,輕微的晃動就更多了。”李明月答道。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趙昊心中一動,想起了什麽。
“我記事兒起就這樣。”李明月想一想,道:“聽長輩說,好像是那年華縣地震之後,就這樣了。”
趙昊暗道是了。
罪魁禍首便是嘉靖三十四年臘月那場關中大地震。
那場地震的震中位於陝西華縣,卻禍延近一百個縣,死亡五十萬人以上,就連京師都有明顯震感。
而且從那之後,整個北方都進入了地震高發期,一直到隆慶四年以後,余震才漸漸平息下來。
只是,這說來就來的余震,誰能想料到啊?
想到明年春天,北京還會有一次地震,一貫安全第一的趙昊立即痛下決心,等父親考完之後,不論結果如何,都趕緊回江南去。
等到隆慶四年以後再回來……
見他好一會兒不吭聲,李明月隻好主動發問道:“看你這麽吃驚,應該不是北方人吧。”
大明雖然遷都一百六七十年,但朝廷和上層社會依然在用南京的江淮官話,因此這時候不大容易從口音上,分辨出是南京還是北京人來。
“我是徽州人,在南京長大的。”趙昊回答。
“南京啊,那裡超好玩的……”李明月一聽就來了精神,旋即卻又低頭羞澀道:“我聽家裡長輩說,金陵古稱佳麗之地,衣冠文物,盛於江南,文采風流,甲於海內。一直心向往之,奈何身不能至。”
這一著急,居然將怎麽也背不過的文章,流利的背下來了。要是讓長公主府的講官聽到了,不得活活氣死。
“將來會有機會。”趙昊笑笑道:“單就生活來說,確實是比北京強太多。”
“快給我講講……”李明月忙搖著他的胳膊,旋即又收回手,禮貌道:“小妹洗耳恭聽。”
趙昊卻關切問道:“你不會是發燒了吧?怎麽感覺不太正常呢?”
李明月聞言,也不知怎的,心下猛地一緊。露出可憐兮兮的神情道:“燒是沒燒,可疼得我一抽一抽的,所以請快講吧。”
“好吧。”趙昊覺得她的描述很貼切,便不疑有它,對李明月繪聲繪色講起金陵的風情,他本就看過許多的雜書,又在金陵真的住了一年,講起來自然繪聲繪色,讓人聽得心向往之了。
至少趙昊說得自己都有點想家。不禁暗暗吐槽一句,本公子還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呢。
但李明月其實沒什麽太大感覺。
她又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見過世面的千金小姐,南京城她幾乎一年去一趟,所以才險些說漏了嘴。
可她依然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等趙昊說完還感歎道:“南京最冷的時候,居然都不用穿貂,可真比北京暖和多了。”
“越往南越熱,”長夜漫漫,好為人師的趙昊擺起龍門陣道:“到了嶺南,這會兒還穿單衣呢。到了海南……也就是瓊州、儋州那些地方,現在比咱們夏天還熱,男子都赤著膀子。”
“那再往南呢?”這下李明月真來了興趣,追問道:“聽說天涯海角往南,還有呂宋呢……嗯,這也是聽我大哥說的。”
“你大哥懂得挺多啊。”趙昊不禁讚了一聲道:“越往南越熱,到了最熱的赤道,連人都被曬成黑的了。”
“昆侖奴嗎?”李明月好奇問道。
“比昆侖奴還黑……”趙昊笑道。
“那什麽‘赤道’,是不是世界的盡頭了?”李明月好奇的追問。
“不是。”趙昊搖搖頭道:“硬要說的話,赤道只能算是世界的中線……”
李明月就追問,那中線南邊是什麽。
趙昊就給她講那袋鼠、鴕鳥滿地跑的考拉大陸,還有冰雪覆蓋的南極……
他正拋出個包袱等她來接茬,卻忽然感覺肩頭一沉,卻是李明月已經靠在他肩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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