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滿園 第414章 香消

她故意說出這一席好聽話來，確實是在投其所好。

沈氏最好虛名，大少奶奶也是如此。都是那種寧願沒有了裡子也要面子的貴族女子。不然，也不會落到外表風光實則滿肚子苦水的境地。

明明想早日處置了可人，卻要按捺著性子做出和睦友愛甚至是恩寵依舊的假相來，也不過為了名聲著想。

滿院子的丫鬟婆子，誰不在眼熱著可人的好運氣?

如今，可人身子一日不日一日，在別人的眼中，最多落個紅顏命薄無福消受這些評價罷了。

沈氏出言試探，要的就是錦繡的表態。

別人也就罷了，可錦繡是她最親信得力的丫鬟，又深知內情，不可能察覺不到一點異常。錦繡很了解沈氏的脾氣，沈氏又何嘗不了解錦繡?

以錦繡的聰慧靈透，只怕早已窺破玄機了……

所以，當聽到錦繡的話之後，沈氏才算滿意放心了。

錦繡知道多少沒關系，重要的是，錦繡不會隨意亂說就好。只要維持著和別的丫鬟差不多的想法就成了。

錦繡見安然過關，心裡悄悄的松了口氣，連忙伺候了沈氏睡下，然後放下帷帳。

臨轉頭的那一刻，卻聽到沈氏慢悠悠的一句:“記著，有些事情自己有數就好，千萬不要隨意的亂說。切莫禍從口出！”

錦繡心裡打了個寒顫，面上卻笑容如常:“奴婢謹記夫人的教誨。”

當睡到了那張小床上，錦繡笑意全無，眼睛瞪的大大的看著小小的帷帳。

帳子頂上有一隻小小的蚊子，使勁的想穿過那細細的孔鑽進裡面來。努力了半天，也沒有成功，可依舊沒有死心。其實，就算是鑽進來了，難道就不怕帳子裡的人伸手一捏就把它微小的生命給終結掉了麽?

錦繡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閉上了眼睛。

五天后，大少奶奶院子裡的丫鬟過來報信，說是可人姨娘快不行了。

當沈氏趕到的那一刻，可人還在彌留之際，怎麽都不肯閉上眼睛，那眼裡射出的絕望的光芒讓人看了心裡發毛。

大少爺也在屋子裡，眼睛紅通通的。不管怎麽說，可人也伺候了他這麽久，還為他生了兒子，總有些情分在。眼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就此消失，任誰也會覺得心痛。

大少奶奶更是傷心的不得了，不停的用帕子擦著眼角，坐在床邊默默的垂淚。

依人含淚勸慰道:“少奶奶，您不要太傷心了。您要保重身子才是，就算為了嫻小姐和遠少爺……”

可人的眼睛忽然冒出一絲火花，充滿期冀的看向少奶奶，乾澀的嘴唇張張合合，卻發不出聲音來。

大少奶奶沉溺於傷心，沒有留意。

站在一旁的素月倒是留意到了，輕輕的問道:“可人，你還有什麽心願沒了嗎?”往日再多的恩怨，此刻也盡數被拋到了腦後。

可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顫抖著伸出手指，攥住了大少奶奶的衣角:“遠……”

所有的力氣都耗在了這個字上面，

說完，可人的手就耷拉了下來，眼裡的火苗在迅速的熄滅，眼裡閃爍著微弱的祈求。 做母親的，最後一刻，惦記的自然是自己的孩子。

大少奶奶抬起紅通通的淚眼，哽咽著說道:“可人，你放心的去吧，我會替你好好的照看遠哥兒的。我會把他當成我的親生孩兒一樣對待。”

可人卻還是沒有閉上眼睛，那惻然的目光讓人看了揪心。

沈氏咳了一聲，說道:“去把遠哥兒抱來，給可人看一眼吧！”看來，不讓可人親自看上一眼，是不肯安心上路了。

大少奶奶雖然不情願，也知道死者為大，咬咬牙點頭應了，也算是成全了可人臨死前的最後一個心願。

大少爺親自抱了遠哥兒到了床前。遠哥兒還不解事，大約是聞到了難聞的藥味，便哭鬧了起來。

可人看到遠哥兒的那一刹那，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安然的閉上了眼睛。

最後一刻，可人心底究竟在想些什麽，沒有人知道。

這一年，可人十九歲。正值一個女子最美的花樣年華。這麽一個嬌美年輕鮮活的生命就此隕落……

大少爺落了兩滴眼淚。

大少奶奶更是異常傷心，哭的昏厥了過去。

素月呆立了半響，眼淚嘩嘩的落了下來。

依人扶著大少奶奶，忍不住也跟著哭了起來。

錦繡忍不住用袖子抹了眼淚，扭過頭去，不忍心再看可人平靜的宛如睡著一般的面容。

誰都為可人的死去惋惜不已。這麽一個正值青春年華前途無限明媚的女子，就這麽死了。這就是天妒紅顏了吧！

大少奶奶硬撐著身體為可人操辦了喪事，然後就病倒了。

丫鬟婆子們紛紛傳言，大少奶奶實在是有情有義，可人遇到了這麽一個好主子，真是三生有幸啊！

大少奶奶這麽一病，院子裡便亂作了一團。

還是沈氏看不下去，命素月暫時幫著管理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們。

素月當然高興的應下了差事，儼然有了姨娘的架勢和風光。

大少爺院子裡的紛紛擾擾從未真正落幕，牢牢的吸引住了所有丫鬟的目光。就連主子們的目光，也都聚焦到了那裡。平時無事閑磕牙，基本上都是圍繞著可人的香消玉殞一事打轉。

沈氏常去探望大少奶奶，錦繡得全程陪伴，所以，從頭至尾的看了大少奶奶自編自導的演戲不亦樂乎。

大少奶奶因為可人的死傷心的病倒在床，果然是很感人。

做戲做全套，誰也比不過大少奶奶吧！

明明是一手導演的好戲，之前鋪墊了這麽久，就為了這個結局罷了。此刻再假惺惺的擺出這副傷心欲絕的樣子，也太虛偽了一點……

錦繡心裡覺得別扭，又避不開這等場面，隻好悶不吭聲的看著沈氏陪著大少奶奶一起演戲。

沈氏歎氣，拉著大少奶奶的手說道:“你也不要太傷心了，嫻姐兒和遠哥兒都要你照顧，你若是一病不起，她們可怎麽辦?”

大少奶奶眼角含淚:“母親，讓您擔憂，兒媳真是慚愧。只是可人伺候我多年，一直情同姐妹。她這麽一撒手，我……”

然後，眼淚就自然的流了出來。

錦繡很佩服大少奶奶，能做戲做到如此地步，太高杆太厲害了！

依人在一邊連忙安撫了幾句:“少奶奶，您如此宅心仁厚惦記著可人，可人地下有知，也會感激不盡的。您一定要養好身子才是，我們這院子裡的上上下下都離不開您啊！”

素月在一邊聽了，也跟著附和了幾句。

事實上，素月才不在乎這些。巴不得大少奶奶就此躺在床上不要起來才好，這樣一來，她也能多嘗嘗手握大權的滋味不是?

在眾人的關注和勸導下，大少奶奶的心情總算慢慢好轉，再加上謝大夫精心的整治調養，身子也漸漸好轉了起來。

一個月後，素月頗為遺憾的交出了管院子的權利。

好戲就此落幕，紛紛擾擾中，有人稱讚大少奶奶有情有義，有人羨慕素月修成正果做了姨娘，也有人在暗暗揣測著依人什麽時候會上位成功。更有人聯想到了二少爺院子裡，不知素芸和紫絹誰會有這個福氣早一步上位……

還有誰會記得那個嬌俏可愛的丫鬟可人?

就算是大少爺，也不過是傷心了一陣子，很快的就把可人拋到了腦後。身邊自有解語花撫平他的傷心。

錦繡竭力克制著心裡的黯然，可說笑的心情自然少了不少。

錦蓮覺得奇怪，私下裡悄悄問錦繡:“錦繡，這些日子，你怎的連話都不太肯說了?”

錦繡掩飾的一笑， 拒不承認自己確實有些失常。

錦蓮白了錦繡一眼:“得了得了，在我面前還裝個什麽勁兒。你到底怎麽了嘛，連笑臉都少了。”

乍看和以前差不多，細細一留意，就能察覺出不同來。

錦繡苦笑了下，既然瞞不過錦蓮，索性稍稍透露一些:“我就是覺得，可人死的太可憐了……”

原來是為了可人啊！

錦蓮恍然大悟，安慰道:“可人命薄，沒那個福氣，這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總算少奶奶對她有情有義，日後遠哥兒養在少奶奶名下，也不枉可人伺候少奶奶一場。”

錦繡低頭，嘴角扯出一絲笑容。

算了，死者已矣，她在這裡傷春悲秋的也沒什麽意義。便學著周圍的丫鬟一樣，將此事漸漸淡忘了吧！

總之，日子還是要好好的過下去！

錦蓮好生的勸慰了半天，就錦繡總算有了笑臉，心裡頗為愉快:“對嘛，這麽想就好了。不要總想這些讓人沮喪的事情，說點高興的。你自打做了一等丫鬟之後，還沒回過家吧！這些日子沒什麽事情，你乾脆告假回家一趟吧！”

這個提議甚合錦繡的心意，點了點頭，心想得找個合適的時機跟沈氏告假才是。最好是回家過上幾天就更好了。

她都好久沒有放過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