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杏泄春光 第124章

四人吃果子納涼，溫柔雖漸漸有了些倦意，卻不願去睡，正瞇著眼考慮要不要講兩個鬼故事來嚇人提神，就聽見一縷悠揚的笛聲緩緩響起，乘著風，蕩漾在夜色裡。

「唔，哪來的笛聲？」溫柔伸手在果盤裡取了一顆龍眼，邊剝邊笑道：「這附近還有人住嗎？」

凝煙側耳聽了聽，答道：「想必是雲水軒裡住的陸少爺在吹笛，他偶爾心情好，就會吹上那麼一段。」

陸策啊！溫柔聽見這個名字，心情頓時黯了黯，緩緩點了兩下頭，將剝好的龍眼丟到嘴裡，剛想起身說要去睡，就見如水的月色下，湖池那邊隱隱綽綽的過來三道人影，瞧那嫋娜的身姿像是女子，其中兩人手裡似乎還拿著什麼，引得她好奇的一直盯著不放。

不過這三人很快就走出她的視線，她再好奇也不可能多管閒事的追上去瞧個仔細，只得悻悻然的吐出嘴裡的龍眼核，覺得味道不錯，又剝上一顆，誰知這時就聽見淙淙琴音如流水般傾洩而出，空靈澄澈。她雖不太懂音樂，卻也能聽出這琴音彷彿是在附和那笛聲，一個如溪水湍湍，一個如空山鳥語，藉著這湖光夜色，益發輕靈動聽。

好吧！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那彈琴的人是誰了，溫柔再也坐不住，站起身道：「夜深了，咱們去睡吧。」

凝煙和含碧兩名丫鬟趕緊先入屋內去收拾寢褥，又在香爐裡添了一把百合香，熏得滿屋子清香四溢，只是溫柔一向不愛熏香，剛進屋就被嗆得打了個噴嚏，她揉揉鼻子，請那兩名丫鬟自去安睡，回頭關上房門就將那香爐裡的香給弄熄了。

小環沒跟她睡在同間屋裡，溫柔脫去外裳後躺在床上，想要盡快入眠，好養足了神，明日還要勞累一日呢，誰知那笛聲和琴音不知是從窗縫還是門底鑽了進來，細細綿綿，隱約可辨，彷彿有如魔音穿腦，擾得她翻了幾個身都沒能睡著。好在半刻鐘後，笛聲忽然一滯，再也沒有響起，而那琴音又執著的響了一陣，卻越來越有闌珊寂寥的意味，最後錚的一響，徹底停了。

呼，總算能安穩睡覺了！溫柔鬆了口氣，將薄薄的錦被往身上一搭，轉了個身，不一會便進入沉沉的夢鄉。

次日天色濛濛亮時，凝煙和含碧就已捧了香湯、刷牙子、洗面膏和牙粉請她們起來梳洗。待到潔牙淨臉後，凝煙替小環梳頭，含碧則在妝台上取了一只白玉小盒，揭開後拿簪子挑了一些，遞給溫柔道：「這是桃花膏，抹後使人面容紅潤悅澤的，姑娘用些？」

溫柔取了些抹在臉上，頓時只覺甜香滿面，但含碧再要替她畫眉、敷粉、點絳唇時，她就敬謝不敏了。這麼熱的天，化個妝在臉上，一會到了廚下，又是汗又是油煙的，回頭她就能登台亮相唱花臉了。

匆匆吃了早飯，溫柔和小環就由丫鬟們引著來到大廚房，她們還以為自己夠早呢，誰知那御廚更早，已然在指揮眾人忙碌了，見她們進來，神色複雜的瞟了溫柔兩眼，這才迎上去聽候調派。

忙碌起來時間過得特別快，正午時分，眾人停手歇息吃飯，這時兩名小廝抬著個大竹筐一路往廚房過來，路上與他們擦肩而過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拿手掩住了鼻子，還回過頭好奇的駐足觀望。

大老遠的，溫柔就嗅見一股順著風兒飄過來的奇特味道，連廚房裡的食物香氣都掩不住，這味道好像是……

她轉頭向門外張望，待看見竹筐裡那帶刺的橢圓形果子，才確定果然是榴槤！只不過到了這個世界後，她似乎從沒見市場裡有賣這個的，也不知道沈府這筐榴槤是從哪來的。

兩名小廝將榴槤抬來後，其中一人皺著眉頭向溫柔道：「這是宮裡賜下來的，外邦貢來的奇果，老爺說問問溫姑娘，看能不能製成什麼菜餚。」

溫柔還未說話，旁邊已有人掩鼻誇張的喊道：「媽呀，這麼臭的東西還是外邦貢來的？怎麼入得了口？！」

「真的很臭啊！」立刻有人附和，就連那御廚都忍不住皺眉道：「趕緊抬到外頭去，熏死人了。」

呃，這氣味是有點令人難以接受，不過愛吃榴槤的人，卻讚之為異香呢！溫柔倒是對這種水果沒什麼特別的喜惡，只是沈丞相確定這東西做出來，那九皇子敢吃嗎？她苦笑一記道：「做是能做，只是用來煲湯燉雞的話，也不見得有多美味，還是做成甜點，可能味道還比較好。」

「那這東西就交給溫姑娘了。」說完，兩個小廝就跑了。

溫柔盯著那筐榴槤，有些哭笑不得，現在還讓她抽空去做甜點？今晚筵席上用的糕點，沈府早就向她的糕餅鋪子預定了，原本她可以不沾手的，只是這榴槤即便讓人抬出府送到鋪子裡，梅香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最後也是自己要動手，好在沈夢宜那邊的小廚房裡有全套的用具和材料，做起來也不太費事。

酉時一刻，又有小廝匆匆往廚房跑來，一進門，顧不上喘氣就嚷道：「來了來了，九皇子進府了！」

眾人哄然一聲，更加急促的忙碌起來，只聽到刀在砧板上飛快的叮叮響，鍋裡的水滾得咕嘟嘟的，灶下的柴火燒得更旺，發出一陣劈哩啪啦的輕響。

那小廝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又興奮道：「不得了，這次不只是九皇子一人來了！」

「還有誰？」御廚忙問。

「還有……還有微服出行的聖上和貴妃娘娘……」那小廝自豪道：「咱們老爺這回的臉面可大了！」

他這話一說，廚內眾人更是嘩然起來，興奮裡夾雜著點忐忑，既想著自個做的菜餚說不定能被聖上和九皇子讚賞，又怕萬一做得不好，這腦袋就要搬家。而溫柔微微蹙起了眉頭，不曉得究竟是好還是壞，只是耳聽著眾人八卦，似乎知曉那貴妃娘娘就是九皇子的生母、左丞相的親妹妹，難怪會隨著一同前來。

小廝稟過消息後就走了，御廚大聲催促道：「快快快！再過小半個時辰估摸著就要開始上涼菜了，沒做完的趕緊了。」他說完，自個也動手去雕花拼盤，畢竟是宮裡出來的，很有兩把刷子。

過了片刻，只見一名小廝引著手執拂塵的一位太監往廚房裡來，剛到門口，那鴨公嗓就吼開了，「聖上有旨，那道榴槤酥的點心做得不錯，賞廚子銀錁一錠、宮緞一疋，回頭將做法錄下，送呈御廚房——」

溫柔眼皮一跳，無奈上前謝恩。到了古代，這膝下有黃金的話就別提了，只當是入鄉隨俗，再說這尊嚴是一種自重的態度，不是跪一跪就會殘缺掉一塊的，只是她心裡不免有些腹誹，原來這榴槤是皇帝老兒愛吃的，難怪收了這樣異味的貢品，還當寶似的賞給沈家呢！又轉念一想，她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萬一這東西皇帝不愛吃，覺得是污了龍口，那她這條命豈不是就要去掉半條？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還真是沒錯，那麼，專替九皇子預備的菜色，如果皇帝不愛吃怎麼辦……

那太監又喊道：「聖上與九皇子已登船，筵席開擺——」

他一句話剛說完，旁邊那些早候著的僕僮們立刻將已做好的、加了蓋的銀盤，開始往外捧，長長的隊伍川流不息，在滿府裡懸掛的花燈映射下，看起來蜿蜒成龍。

欸，好大的排場！這一席酒宴，實在算不清要費多少的人力物力呢！溫柔站起身來，稍稍發了一會呆，又轉身繼續做她的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