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之中只有溫剛忙著倒茶說話,說了幾句之後,沒人搭腔,他也自覺無聊起來,坐在溫柔身邊,不再言語。
溫柔心裡氣苦,表面功夫也做不出來,更不搭理那許秀才,只顧著低頭把玩手裡的三枚棋子。
小環見氣氛實在太沉悶,僵坐著也不是辦法,不禁低聲向溫柔道:「咱們繼續下完這盤棋吧。」
「哦,兩位姑娘還會下棋?實在是蕙質蘭心。」許秀才坐著也尷尬,但他不解女兒家心事,只當這兩位小姑娘在害羞,正愁沒話說,正好小環提起下棋,他立刻來了精神,只是低頭一看棋盤上那些散亂擺放的棋子,半天沒看出個名堂來,心裡更是訝然,以為這兩位的下棋造詣已達高深莫測的境界,唬得他一時出不了聲,只盯著棋盤思索著。
「該妳下了。」
生氣也不過是為難自己,溫柔想通了,管溫大娘出什麼歪招,反正她見招拆招就是,眼下她當許秀是透明人一個就好,若無其事的和小環下起棋來,倒是小環有些不自然,分了心神,最後一不小心,輸給了她。
許秀才看了半天,才發現這兩個小姑娘原來下的壓根不是圍棋,也不知是什麼旁門左道的下法,實在沒啥看頭,便站起身來,踱著步打量了一下整間屋子,兀自暗嘆,果然女子有才的不多,不過這樣正好,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
他原本不知道溫大娘將他請來吃飯是什麼用意,本以為是要設筵謝師,及至到了溫家,看見上回去替溫剛請假的小環和另一位有點眼熟、卻從沒見過的少女,才恍然大悟人家請他來吃飯,大概是有別的打算。
難道當真是想將女兒許配給他?若不是,這樣男男女女、不分內外的同桌吃飯,可有些說不過去了,即便是小家小戶,也沒這種規矩哪!許秀才忍不住偷眼打量了一下那兩位少女,他一直覺得相貌清秀的小環,應該比溫剛還小,可是溫剛卻叫她姊姊,當時他還訝異,沒想到溫家竟有這樣出色,小家碧玉似的女兒。
至於另一位少女,似乎比小環年長一些,清雅的容貌裡帶著幾分俏麗,最明顯的是眉宇間蘊含著一絲磊落之氣,舉止大方自若,要不是在這蓬門小戶裡遇見,他真要當是哪個大戶人家的閏秀。
細細比較起來,那年長的少女出落的更標緻一些,許秀才的心跳了又跳,忽然想起這樣子偷偷窺人評較,實在有違君子之道,連忙將目光轉到擱在廳角一張高几上的描彩瓷瓶,但他元配過世多年,已鰥居許久,此刻既認為溫大娘有玉成姻緣之美意,又怎能壓得住內心的澎湃激動?於是忍耐了沒多久,又開始偷眼窺人。
那許秀才跟做賊似的,實在討厭!溫柔的眉頭擰了又擰,天知道溫大娘怎麼會覺得他好,若是在現代,有男人這樣窺視她,她都覺得這人小家子氣,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做什麼躲躲閃閃的?擱在古代這講究男女有別、禮教森嚴的世界裡,這樣偷看人就更顯得心術不正,好像八輩子沒見過女人似的,虧他還讀過書、成過親,怎麼舉止這般猥瑣?
越想越覺得氣悶,她將棋子在棋盤上啪的用力一放,站起身道:「不下了,我去看看飯好了沒有。」早點吃完,早點把這傢伙打發走!再坐下去,被那秀才瞟了再瞟,她沒準會克制不住心裡的鬱悶,要出口譏諷了。得罪他原沒什麼關係,但眼下溫剛還跟著他讀書呢!別到時他被丟了面子,將一口惡氣都出在溫剛身上,那可糟糕。
「姊姊,我也去,我去拿碗筷。」小環也被看得坐不下去,趕緊也跟著溫柔躲出去。
走到外頭,兩人對望一眼,無奈的笑了笑。
小環壓低聲音,在溫柔耳邊輕聲道:「那秀才的目光像蜜膠一樣,黏在人身上實在討厭。」
「是啊,我差點忍不住就要吼他,『看什麼看,沒見過女人嗎?要不要把眼珠子挖出來,安到我們身上啊?』」溫柔說完便笑了。
小環從沒聽她這樣說話,想必她是當真惱了,稍愣了愣神,也笑了起來。兩人的笑聲雖輕,但甚是清脆,順著風兒隱隱飄到站在廳裡踱步的許秀才耳裡,像幼貓的爪子,撓得他心裡發癢,臉上也一陣臊熱,只恨爹娘沒生給他一雙順風耳,好聽見她們到底在說什麼。
這邊溫柔進了廚房,臉立刻就沉了下來,問溫大娘道:「妳到底什麼意思?」
「妳們怎麼進來了?還不快去陪許先生在廳上坐著。」溫大娘手忙腳亂的做著菜。
「我和小環又不是粉頭,陪哪門子的先生!」溫柔氣極,說話控制不住的刻薄起來。
「妳這丫頭,越大越沒規矩,這樣的話也是能渾說的嗎?當心將來嫁不出去。」溫大娘本來也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不妥,但自己可是為了女兒的終身大事打算,隨即又理直氣壯起來,「許先生教了剛兒這麼久,不該請他來家吃頓飯嗎?」
「我看妳是拿請吃飯裝幌子呢!一頓兩頓,請著請著,就把妳女兒嫁出去了。」溫柔惱道:「我不是早說過,我的終身大事由我自己作主,用不著妳費心嗎?」
「哎,妳怎麼這樣和娘說話?!」溫大娘被她說中心事,臉一紅,但也被她的話氣到了。從小到大,柔兒的性格就是柔順無比,對她更是言聽計從、百依百順,只是近來也不曉得怎麼回事,越來越有主見,今兒個竟又當著小環,再次重申她嫁人要自己作主的話,態度還如此忤逆,由不得她不惱,當下撂下臉道:「哪家女兒嫁人由著自個做主的?這事我不依。」
溫柔氣極反笑,「好!妳不依!妳不依妳自己嫁給他去,我反正是不嫁的!」
這話聽在古人耳裡,實在是大逆不道,稱得上驚世駭俗了,不但溫大娘黑了臉,就連小環都一臉震驚,可是溫柔不在乎,她只是看在如花和溫剛的面子上,才對溫大娘一忍再忍,平常小事,敬著她年紀大,順著她一點沒什麼關係,可眼下她都已經想隨便挑個人將自己嫁出去了,再對她容忍,就是對自己殘忍!不如索性撕破了臉,將話說清楚,讓溫大娘別做出什麼越過她底線的事情,否則日後真的沒有一同相處的餘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