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顛到梅莊,太陽已然落山,下車時,溫柔感覺自己的骨頭快要散了,在古代出門辦事真是辛苦,看來日後若非必要,她應該堅決不出門了。
吳天才將車從騾子身上卸下,剛衝著一間破茅屋裡喊了一聲,一位年約三旬的婦人就領著兩個年約六七歲的孩子從裡面出來了,看見他頓時喜上眉梢,喊了一聲,「姊夫!」
她剛要迎上前,轉眼瞧見他身邊還站著兩位陌生的少年,又頓足不前了,只是那兩個孩子不怕生,亦不用避忌,高興的朝著吳天才撲過去,嘴裡還嚷著「姑父!姑父!」四隻髒兮兮的黏著鼻涕的小手,一塊往他身上摸去,急急追問道:「姑父有沒有給我們帶好吃的?」
「別摸別摸,摸得我渾身發癢。」吳天才將那四隻小手一一拍掉,哄著他們道:「姑父這次出來辦事,沒帶吃的,下回一定給你們帶。」
「哦……」兩個孩子十分失望,吮著手指慢吞吞走回母親楊氏身邊去了。
「弟妹,有德呢?不在家嗎?」吳天才領著溫柔姊弟倆,走到破茅屋前,向裡頭張望了一下,這才指著溫柔道:「這兩位找有德有些事情要商議,妳去找找他吧。」
「家裡……沒米下鍋了……他出去借……借糧了……」當著外人,楊氏說出自家窘境覺得有點尷尬,不禁低下頭小聲道:「去了大半晌了,也該回來了,你們……先進來坐吧,我給你們倒杯茶。」
趕了一天的路,溫柔的確又餓又渴,此刻也不客氣,拱拱手道一聲,「有勞了。」便隨著吳天才邁步進門,四下一瞧,見這茅屋只有三間,外頭屋裡擺著張被煙熏得發黑的脫漆飯桌,緊貼著飯桌的是一張大土炕,上頭躺著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婦,蓋著露出破爛棉絮的舊被,見他們進來,費力的半支起身子,癟著牙齒稀疏的嘴對他們一笑。
那兩個孩子一進屋就滾到炕床上去了,倚在那老婦懷裡,笑嘻嘻的吮著手指,聽吳天才在那裡向老婦請安問好。
另兩間屋子一間是狹小陰暗的廚房,另一間大概是梅家夫婦的臥房,溫柔透過半掀起的布簾往裡頭掃了一眼,見除了一張土炕外,就只有兩個破舊的衣箱,牆角擱了些農具、一張破板凳,炕上連床被子都沒有,只墊著稻草,鋪著一塊粗白布。大概整間屋子裡最貴重的東西,就是衣箱上擱的那個松竹梅紋玉壺春瓶了,與這簡陋的屋舍對比起來,簡直格格不入,但所謂的家徒四壁,大概就是如此模樣了吧。
溫剛看了心裡也覺得有些慘然,他家從前雖窮,好歹還有爹在世時攢下的幾件家具,也有床,這農戶家裡真是什麼都沒有。他們還算是生活在天子腳下,若是僻遠點的村莊,還不知日子如何難熬呢!
「唉!」吳天才見他們打量這茅屋,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向那老婦嘆道:「家裡又當東西了?上回我來的時候,弟妹陪嫁來的那玉壺春瓶還是一對兒吧?」
「當嘍!當光嘍!」老婦癟著嘴,不勝欷吁的道:「日子難過,這兩年又年景不好,好在開春下了一場雪,就指望著今年能有個好收成,要不家裡這麼多張嘴等著吃喝,可怎麼得了……」
這時那楊氏從廚下端了幾個舊碗和一壺茶水出來,一一替他們斟上,歉然道:「家裡沒好茶,找了半天只找出一把陳年粗茶,姊夫和兩位客人將就著潤潤喉吧。」
溫柔拿起水碗一看,渾濁的茶湯裡混著許多茶葉細梗,只是她渴極了,不顧好壞,一口氣灌下,覺得那茶只是略有些茶味兒,和清水也沒太大區別,不過碗倒還乾淨,也沒什麼油腥味,想必這家裡長年也吃不到一點腥羶的東西。
喝完茶放下碗時,她見炕上那兩個流著鼻涕的小孩,只是吮著手指望著她,似乎很想伸手摸摸她身上的衣裳,溫柔想起自己身上還帶著一小包松仁粽子糖,便向他們招招手,示意他們過來。
兩個孩子此時才害羞起來,將頭埋在祖母懷裡,偷眼瞧著溫柔。他倆一男一女,可是身上衣裳都很單薄,屁股更是光著,好在此時天氣已暖,不至於凍壞,但那可憐兮兮的模樣,也令人瞧得心裡發酸。
「過來,給你們糖吃。」溫柔從懷裡摸出一個紙包,打開後擱在桌上。早知道這戶人家如此貧窮,又有孩子,她就該多帶點零嘴來。
兩個孩子聽見糖字,眼睛都發亮了,在他們的記憶裡,只有姑父偶爾帶過兩次麥芽糖給他們,每人手指粗細的一小根,捨不得一下子吃完,含在嘴裡一點一點的吮,可惜不到三天,也就吮光了。此時他們看見溫柔紙包裡擱的是琥珀色的糖塊,那是平生從未吃過的東西,頓時將手指吮得更加厲害了,又害怕伸手去拿會被娘親責罵,只抬眼看著楊氏。
楊氏剛要開口推辭,卻見溫柔已經將糖擱到他們手裡,只得滿口稱謝,又喝斥那兩個孩子道:「給你們姊姊留點兒,別都吃光了。」
正說著,梅有德左手提著一小個破麻袋,右手牽著一位年約十來歲的女孩邁進門來,大概這女孩年紀大了,總算穿著條打滿補丁的破褲,她進門瞧見家裡突然多了兩個外人,怔了一怔,眼角餘光再瞥見吳天才,這才笑著喊道:「姑父,你來啦?爹這兩天還念著你呢。」
「來啦,給你們帶了兩位貴客來。」吳天才說著,便向梅有德介紹了溫柔和溫剛,說明他們的來意。
這梅有德看起來三十多歲,面相挺忠厚的,聽說溫柔想讓他種番椒和六月柿,不禁撓了撓頭,憨憨反問道:「那是啥東西?從來沒聽說過,也沒有種過。」
好在溫柔早將番椒和六月柿的種法記得詳細,待梅有德坐下後仔細說給他聽,誰知梅有德越聽越歡喜,最後拍胸脯道:「若照你這樣說,這東西我能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