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看了五天,長暉對小人書依舊興趣勃勃,榮哥兒和小魚兒見狀,當面不說什麽,背後去唏噓了好幾回、
榮哥兒頗有些羨慕的說,“長暉比我穩得住。”
想當初他看到第三天的時候,就渾身不得勁。最多堅持到第五天,他頹然放棄。
之前他對長暉的猜測也是五天,覺得這小不點不可能越過他這個哥哥去,也不可能比他更有耐性。但現實是,長暉至今對小人書興致高昂。
小魚兒也說,“長暉身上有股‘癡’性在。”
這點其實瑾娘也發現了。
就好比小時候長安送給三胞胎積木,讓他們搭建各種建築和造型。長洲和長綺玩一會兒就感覺沒意思了,把東西丟的滿屋子都是。反觀長暉,他永遠都是最坐的住的一個。要麽堅持到把東西搭建好他罷手,要麽是實在坐的時間太長了,渾身不舒坦,才被奶嬤嬤喚起來。
說這點就是為了佐證,長暉這個孩子別的地方不出挑,許是沒他的兄姐姐妹悟性高天賦好,但他這股“癡”性用對了地方,將來未嘗不可以成為某一行業的大家。
這麽想著,瑾娘擰著的眉頭漸漸松開。她擺擺手讓小魚兒和榮哥兒趕緊回去上課去,至於長暉這裡,她一只派人看著,不會讓他出事。
小魚兒和榮哥兒一看時間不早了,確實要到上課的點了,趕緊給瑾娘行了禮準備離開。
姐弟兩人走到院子裡就碰見長綺從東邊廂房出來。
隨著三胞胎年齡漸長,長洲和長暉都搬到前院去了。到是長綺,她原本也該搬離翠柏苑,想去和兩個姐姐作伴。但水雲居的繡樓上只有兩間正經的小姐臥房,長綺再過去三人一起住就有些擁擠了。
長樂倒是想搬出來,把地方讓給長綺,讓小魚兒帶著長綺住。可長樂願意,瑾娘不樂意啊。人家小姐妹倆住的好好的,你說你過去摻一腳乾麽?
況且那院子長樂用了大心思布置的。裡邊藥田藥房都有,藥田雖然不大,但藥材養的可好;藥房裡邊布置的妥妥帖帖,推門進去一股子沁人心脾的藥香味兒,瑾娘覺得在哪裡多呆一會兒都是享受。
浸染了藥香的屋子可不好找,長樂喜歡的什麽似得,在家裡沒事兒時通常都呆在藥房中。哪怕是做安瀾夫子給她布置的功課呢,小姑娘也更樂意呆在那個房間,因為注意力更集中,精神頭更好。
那屋子是長樂的心頭好,瑾娘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她就這麽搬出去。所以長樂還是和小魚兒住在水雲居。倒是長綺,不想自己住,就繼續賴在爹娘院子裡。反正姐姐哥哥們都不住在爹娘跟前,她跟爹娘住的近些,還方便過來和爹娘說話。
小魚兒領了長綺去上課。
這天下午徐二郎回來的較晚,等到天都黑透了才到家。
不等瑾娘詢問他今天去哪兒了,徐二郎就率先開口,“溫大人和李大人尋我說話。”溫大人是如今的河州知州,徐二郎升遷為遼東都指揮使後,知州位置就是由他接替的。這人為從別的州府升遷過來的,在河州沒什麽根基,又因為不知是想討好徐二郎亦或者和他討教的原因,和徐二郎來往比較頻繁。
至於李大人,自然是李文旭。之前徐二郎“提拔”他做了河州同知,這人一直心存感恩。加上他為人老實憨厚,公正直勇,品性極佳,很得徐二郎青眼。
河州的知州和同知與徐二郎都關系甚佳,這無形中讓知州和同知兩人的關系也少了些客套疏離,多了幾分真誠。河州在這兩位的治理下,倒是愈發繁華熱鬧。
這兩人今天不知道從哪兒問到了味兒,亦或者是從徐二郎這幾天的行為中品出了什麽,猜到他要高升的事實,就過來說話了。
徐二郎留了他兩人一下午,那兩人還要請他去酒樓用膳,徐二郎好歹給推辭了。可因為說的時間長了,回來自然就晚了些。
瑾娘聞言點點頭,說了句,“精明人可真不少。”
徐二郎說,“當官的那個不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能混出頭的這些個,別看表面上沒什麽說道的,實際上誰心裡都有幾把刷子。”
瑾娘聽出了言外之意,就問他,“那兩人有所求麽?”
“這倒是沒有,他們還沒這麽沒分寸。”徐二郎將揭開的黑色大氅遞給瑾娘,“溫大人許是想讓我幫著打探信任指揮使會是誰,最後也沒有開口。”
沒開口就對了,不然對著還沒離職的前任打聽下一任領導,也不怕如今的上司心裡不舒坦?
瑾娘沒話說這話,看見丫鬟們端來了溫水,她趕緊招呼徐二郎清洗手臉。
從外邊回來一路上可冷的很,哪怕徐二郎火力再大,多少也有些受不住。
等徐二郎收拾好,在長綺房間裡說話的兄妹幾個都過來了。徐二郎瞥見長暉也在其中,開口問他,“小人書看得如何?那些類型可還喜歡?若是看厭了,爹再給你尋些。”
屋裡都安靜了,眾人都不動聲色的看向長暉。就連長綺這個神經大條的,都為小哥哥捏了把汗,可惜長暉不愧是長暉,這孩子某方面的癡性真是讓人恨不能落淚。
就聽他說,“爹我正看得歡喜呢。不過爹再給我添些小人書也使得,其中好些小人書都是一個套路,也太破舊了,我想一些新的。”
小魚兒幾人更安靜了,倒是徐二郎很淡然的回了句,“既然如此,爹回頭就吩咐人給你尋些新的來。你好好看,回頭講給你娘聽。”
瑾娘並不想要這樣的殊榮。
是蜜餞果子不好吃麽?是金銀的銅臭味不香麽?是躺在美人榻上和丫鬟嘮嗑的日子不自在麽?
她過的好好的,作甚要個小不點在她耳邊給她講“童話故事”?她即便想聽,也是聽些帶顏色的成人故事,並不想聽小豬小雞和小馬的故事啊。
瑾娘不給面子的拒絕,“我太忙了,長暉看完後講給你爹聽吧。你爹可可憐了,從小就開始念兵書,稍大一些就開始不分晝夜的練功,還演習沙盤作戰。你爹怕是連小人書上究竟寫了點什麽東西都不知道,所以長暉有時間還是多和你爹講講你看得故事吧。”
屋裡更安靜了。
幾個孩子看著瑾娘,徐二郎也看著瑾娘。他那眼神中露著笑意,好似在調侃她:咱們不是夫妻一體,這種好事我讓給你,你怎麽還推辭給我了?
瑾娘不吃他的**湯,很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宣布“開飯”。
小魚兒和榮哥兒趕緊拿了筷子吃飯,就連長洲和長綺也努力減少存在感,默不作聲的夾在菜肴吃。倒是長暉,真是覺得他爹可憐壞了。沒有小人書的童年絕對是不完整的。所以,他決定了,回頭看完手上這本,就給爹講故事去。
長暉要給徐二郎講故事,其余幾個小的全都找借口撤了。
他們委實有點怕長暉的故事,倒不是他講的不好,而是這孩子好奇心太旺盛。他會在講故事的間隙,忽然腦生靈感問你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比如“打完雷為什麽會下雨?”“為什麽有的花白天開放有的晚上開放?”“為什麽某些食物一起吃會惡心嘔吐,有的還會導致腹瀉?”原理是什麽?這些話有什麽根據?都是那位老祖宗傳下來的?他們把這些話寫在那本書裡,可以幫他找到讓他仔細看看麽?……
諸人真是怕了長暉,因而一個比一個溜得快。
就連瑾娘,也很不講夫妻情分的將徐二郎丟給長暉,然後去沐浴了。
長暉對小人書的興趣,遠遠超過了遼東都指揮使府裡所有人的預期。
他看了足足兩個月的小人書,看到長樂從淇縣遊醫回來,看到府裡張紅掛綠,還是準備過年,才總算是放下了手中的小人書,說了句“沒意思。”
天可憐見的,瑾娘等他說那句話等了足足兩個月啊。
她有段時間真擔心孩子就這麽陷下去。
小人書她也看過一些,不是寫的不好,而是太夢幻太不現實。孩子偶爾看一本解解悶還好,若是就這麽沉浸其中,把書中的世界當做現實的世界,現實和虛幻分不清楚,這不是害了孩子麽。
好在長暉終究是從裡邊跳了出來,之後再也不看小人書了。
徐二郎此時已經放假,在府裡好生歇著。
但他作為整個遼東品級最高的官員,想也知道過年時會有多少臣僚富賈前來拜會。說他好生歇著也不妥當,畢竟他這一天內見的人也不少,前院花廳中的茶水就沒斷過。不過比起之前每日都得去衙門辦公,如今在家裡終歸是清閑的,就是見幾個人少不得多說上幾句話,但也沒在衙門中那麽勞心勞力。
徐二郎相對清閑下來,加上長暉從小人書世界中脫離出來,算是都指揮使府裡的一件大事,自然有人第一時間就來告知了徐二郎。
徐二郎聞言沒什麽反應,倒是將客人打發走,就立即起身回了翠柏苑。
翠柏苑中幾個孩子都在,就連長樂,也飽飽的睡了一覺過來了。
她昨天傍晚才到家,奔波勞碌兩個月,那是真累。加上昨天到家後又整理脈案到三更天,躺下後就沉沉的睡著了。迷糊中有人喊她用早飯,她沒理會蒙著腦袋繼續睡,等到方才徹底睡飽了,才洗漱過來翠柏苑用午膳。結果這才剛一進門,就聽到了長暉“棄暗投明”的好消息。
長樂都沒來得及感慨什麽,就見二叔也進了門。
小魚兒和榮哥兒自然也看見爹爹進來了,都起來要給他見禮。徐二郎擺手讓他們老實坐著,徑直看向長暉,“小人書不看了?”
長暉搖頭,“都一個套路,沒意思。”
徐二郎又問,“以後若是書局出了有意思的,還看麽?”
“會看。不過隻當調劑品,看看就過,倒不會像這兩個月一樣沉浸其中。”
瑾娘從內室出來,恰好聽見這句話,不由輕“呵”一聲。
好小子,感情你也知道你這兩個月沉浸其中不對啊?既然知道,你還這麽做,這是想乾麽?挑戰你爹和你娘的權威麽?
瑾娘手癢癢,想揍孩子。
徐二郎聞言卻沒什麽表情,他只是道,“既然如此,以後新書出來了再說。先說當下,你缺了兩個月的課,從今天下午就開始補吧。”
長暉睜著懵懂的大眼看著他爹,好似不明白他爹究竟在說什麽。倒是榮哥兒和長洲無聲的咧著嘴笑了。
榮哥兒笑是因為早先他看小人書耽擱了幾天課,爹爹就是這麽處理的。按照他早先的課程進度,讓他恨補了幾天,想那幾天他過的生不如死,真是做夢都在背書,天還沒亮就打著哈欠默寫。
那幾日淒慘的程度至今想想,榮哥兒都有些心疼自己。
可他好歹隻落了五天課程,反觀長暉——和他一起讀書的長洲這兩個月課程一直沒斷,也就是說,如今長洲比長暉多讀了兩個月,也多學了幾乎一本書的課程。這一本書要在年後長洲開始上課時補上,長暉怕是也要開啟地域模式學習了。
長暉臉上慢慢浮現傻氣,長洲看他漸漸蔫了,忍不住哈哈笑著嘲笑他兩句,“我剛把《論語》學完”,長暉你好好學,你開始看小人書時也學了半本《論語》了,如今再把後半本學了就好。沒多少東西,你腦子機靈,肯定用不了幾天就能學完。
嘴上說著風涼話,長洲心中爽歪歪,心裡有股“大仇得報”的暢快感。
長暉之前看小人書不用讀書上課,他成了教室中的一根獨苗,夫子對他的管束更嚴厲了。上課被夫子不錯眼的盯著,作業被夫子一個字不漏的審查著,背誦的篇目也要在規定時間內去背給夫子聽。
他苦的跟地裡的小白菜似得,反觀長暉,晚上熬夜看小人書,白天可以睡大覺,睡醒了可以賴床,可以坐在床上邊吃零食邊看小人書。
他羨慕的眼珠子都綠了,還忍不住升起悔恨感。
可如今,長洲一點都不悔恨自己當初的堅持。
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尤其債主還是親爹的情況下,那自然是能不欠債就不欠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