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年江紅已是十四歲, 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飯就快要餓死了。
她努力支撐著自己, 怕自己昏倒後就再也醒不來,最後變成路邊眾多骸骨中的一個。
可她實在是太累太困了, 噗通一聲就摔倒在了路邊, 太陽依舊高懸, 並沒有理睬這片土地上發生的慘劇。
江紅眼前發黑,她想要喝水想要吃飯,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發出聲音。
“嬤嬤,那個人怎麽了?”
此時一個聲音傳入了江紅的耳朵,像是很遠又像是很近, 帶著小女孩的天真和好奇。
胡玉看著倒在地上的江紅有些擔心, 她轉頭看著牽著自己的嬤嬤:“嬤嬤, 她好像很難受,我們去救救她吧。”
這才剛出城就遇上了這樣的事,嬤嬤心裡覺得麻煩,她耐心勸著胡玉, 想讓她放棄這個想法。
“小小姐, 這個人就是累了,不會有太大問題的, 我們就不要打擾人家睡覺了。”
胡玉今年已經七歲了,她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她掙開嬤嬤的手走了上去,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和嬤嬤說的一樣, 只是睡著了。
她們的全部對話,江紅全部聽了進去,江紅的心中燃起了希望,她拚命將眼睛睜開,印入眼簾的是一雙小巧的黃色繡花鞋。
胡玉蹲了下來,她看見這個“睡著”的人慢慢睜開了眼睛,她試探著問:“你沒事吧?有沒有什麽地方不舒服。”
生存下來的機會就在眼前,江紅艱難地說出了三個字:“救…救我。”
胡玉沒聽嬤嬤的勸阻執意將江紅帶了回去,雖然胡家的人都不同意她救江紅,可是胡玉執意要救他們也就不再阻攔了。
畢竟對於家大業大的胡家來說,這不過是多口飯的小事罷了。
江紅睜開眼之時,眼前全是陌生的場景,這裡的被子是這麽柔軟,她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安穩地睡過了。
她神智有些恍惚,“我是已經到了天堂嗎?”
“噗,小妹妹你不會是傻了吧?”
胡玉看江紅這迷糊的樣子就忍不住笑她,後來一想這人身體這麽差,不能這麽笑話她。
於是她又道歉:“啊,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麽說你。”
江紅看著坐在床邊的小丫頭,這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聽她的聲音好像就是救自己的那人。
江紅聲音微弱,她向胡玉道謝:“謝小姐的救命之恩。”
胡玉擺擺手,從板凳上跳了下來:“哎呀,要謝我的話就當我的玩伴吧,我看你的年齡應該比我小一些,對了!你多大了?”
“十四歲。”
“嘶!十四歲?比我大那麽多,可你怎麽這麽小?”
這當然不用說,在旱災之前江紅的家境就不是很好,有些營養不良,更何況這場旱災奪走了她所有的家人,又將她折磨成這個樣子。
胡玉還是有些不相信,“你不要騙我哦,騙人可就不是好孩子了。”
這哄小孩的語氣讓江紅有些想笑,但是她已經沒力氣笑出聲了,所以只能輕提了一下嘴角。
察覺到江紅的狀態不對,胡玉猜測她應該是餓了,畢竟在她昏睡的時候肚子老是在響。
“餓了吧,我讓他們幫你弄點東西過來,恢復力氣了再和我玩。”
胡玉想叫江紅,突然發現自己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江紅。”
“江紅你好,我叫胡玉,你可以叫我玉兒。”
看著女孩伸出的手,江紅輕輕地握了上去。
江紅的身體在胡玉的照顧下逐漸轉好,她和胡玉坐在石凳上閑聊。
胡玉有著這個年齡階段特有的活潑,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能讓她高興起來,就比如現在,她歡快地和江紅說著。
“你知道嗎?我有一個哥哥長得可好看了,他叫胡廖,改天我帶你去見見他!”
想了一會兒又像是有些疑惑,她撐著小腦袋問:“不知道這麽好看的人,為什麽爹爹不喜歡他。”
江紅搖頭:“也許是性格的原因吧,所以老爺不喜歡他。”
胡玉不讚同:“不是呀!廖哥哥人可好了,總是會給我帶糖葫蘆,雖然娘說糖葫蘆吃了會壞肚子,讓我少跟廖哥哥玩。”
江紅沒有胡玉那麽天真,她在這府上待的這一段時間深刻地感受到,胡玉是這個家的特例。
但是江紅不想和胡玉說太多,於是她開始轉移話題:“小姐想吃糖葫蘆嗎?我幫你去買。”
“好呀!紅姐姐你真好!”
可是江紅回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胡家因為侵吞救災銀兩被判滿門抄斬。
等江紅回去的時候看到的是無數胡家人被官兵壓著出府,胡玉也在其中,看起來她像是被嚇到了。
江紅扔掉手中的糖葫蘆想將胡玉就下來。
押人的官兵一把推開江紅:“這也是胡家的人嗎?一並帶走。”
胡玉小聲解釋,“不是的,她和胡家沒有關系。”
因為江紅並沒有入奴籍,官兵查明了之後放過了她。
此後江紅一直在流浪,碰巧又拜了個盜賊當師父,出師之後她也一直在找胡玉。
可是朝廷管的嚴格,沒人知道胡玉去了哪裡,江紅不想放棄,她一直找一直找,終於得到了消息。
胡玉在京城的醉紅樓,現在她的名字叫做麗娘。
江紅欣喜若狂,她收拾好自己不多的行李一路趕往京城。
江紅想要將胡玉救出來,在一天夜裡,她推開麗娘房間的窗戶,站在窗外對著房中有些錯愕的人說:“玉兒,跟我走。”
可惜玉兒變了,她沒有跟著走,反而叫來了打手將江紅趕了出去。
江紅並沒有放棄,她默默地看著玉兒彈琴,默默地看著她跳舞,還在有些登徒浪子欺負她時挺身而出。
她會經常買花放在玉兒的窗口,她看著玉兒的眼神逐漸從冷淡變得溫柔。
“你不用天天送花過來,摘下來就枯萎了,不如讓它留著。”
玉兒雖然是這麽說,可她臉上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江紅坐在桌前看著她,“反正它總是要枯的,不是有句話叫?嗯?叫什麽來著?”
江紅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那句詩是什麽來了。
麗娘將芙蓉花插在窗前的花瓶中,“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對對對!就是這句,玉兒你懂的真多。”
麗娘的眼神閃了閃,“我現在是麗娘。”
可是在江紅的心中玉兒就是玉兒,她以為玉兒這樣說是因為她身陷泥沼,再也回不到從前。
於是她一臉鄭重地回答:“你在我心中一直是玉兒,從未改變。”
麗娘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江紅,隨後她垂下了眼眸。
江紅見她心情不好,她取下窗前的那朵芙蓉花插在玉兒的頭上,“果然,這花配玉兒最好看了。”
麗娘摸著頭上的芙蓉花,看著眼前人的笑容她卻覺得有些苦澀,整理整理心情,她說:“這花上有蚜蟲。”
沒成想好心幹了壞事,江紅想將花拿下來卻被麗娘捉住了手,麗娘笑著說:“沒事,就這樣吧,挺好的。”
往昔之事好像就在眼前,後來玉兒她離開了人世,江紅拚命地尋找凶手,在最後終於為她報了仇。
凶手臨死之時告訴江紅說:玉兒最喜歡她了,而且希望她能選擇忘記,去過更好的生活。
改朝換代之後,江紅不再是朝廷欽犯,她又一次來到了醉紅樓。
醉紅樓被貼滿了封條,聽說這裡面有不少人是煜朝的間諜。
江紅一躍而上,那裡是玉兒生前所住的地方,房間內的擺設一切如舊,只是每件物品上都披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窗前那個花瓶還是好好的,江紅將手中的芙蓉花插了進去:“這次的花是洗過的,絕對不會有蚜蟲,我給你放好。”
“你說的話我會好好聽,我一直在練字。”
“其實我不傻,我知道你是在說我字寫得醜,可是你那麽溫柔,我就想著陪你演戲好了。”
“這次……我是再也不敢吃糖葫蘆了。”
忍住淚意,江紅告訴自己不能哭,她哽咽著:“你啊,下輩子一定要有一個幸福的人生。”
最後又將這房間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灰塵太多惹得她咳嗽了兩聲。
江紅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本就灰撲撲的臉上又多了五道黑痕,她渾不在意,繼續清理著房間。
清理完成後,江紅看著煥然一新的房間笑了,她從窗戶中跳出,然後最後看了這房間一眼,輕輕關上了窗戶。
窗口的芙蓉花嬌豔,因為江紅洗過的原因,花瓣上還有水珠。
水珠沿著花瓣滑落下來,落在桌上,像是有誰在流淚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可能會像一個個小短篇,交代一下文中未提及的事情,當然兩主角的糖也是有的,只是現在還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