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敲門聲,從酒肆二樓傳來。
這一座酒肆有二樓,離著陸府不遠,一敲門,就是死一樣寂靜,良久,緊閉著的門吱呀一聲打開,探身出來的人,冷聲:“敲什麽敲?”
夥計被唬了一跳,忙說:“老爺,您要的酒水……”
“行了,給我吧!”發現敲門的夥計果端著一個小壇,開門的中年人一把將其拿過來,退回就重重關上了雅間的門。
夥計苦著一張臉,卻不敢計較。
下樓時,掌櫃剛剛招呼完另外的客人,見這夥計下來,就低聲問:“怎麽樣,裡面的官爺可呵斥你了?”
雖兩個人都穿著便衣,可在繁華街道開酒肆,眼珠子得特別亮,一眼就看出來了,一個是本縣巡檢齊化山,還有個是本縣主薄。
兩位官爺,臉色都不太好。
其中齊化山,更是在一個時辰內進進出出,不知道在忙些什麽,掌櫃也擔心,怕上面的人在辦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萬一牽連了這座酒樓……
說句難聽的,最近郡內暗流湧動,出了不少事。
像這種品級不算很高的官爺,尤其折了不少,在大人物面前,就像被隨便揉捏的小蟲子。
可自己這樣開酒樓的人,得罪不起任何一個官爺,就算這些人能被大人物隨便揉捏,在沒失勢之前,揉捏自己這樣的小人物,也是一句話的事。
就算知道二樓兩位官爺前途不明,掌櫃也不敢有絲毫怠慢,派去招呼的,也是這家酒樓裡最機靈的夥計。
不過看夥計下來時的表情,有點不妙。
夥計抹了一把臉,低聲說:“掌櫃,肯定是出了要緊的事,我勸您,還是別再派人上去了,免得惹禍上身……”
嘶!
掌櫃與夥計對視一眼,接收到了隱隱提醒,頓時有些嘬牙花子,哎呀,自己是小本經營,就是地理位置還成,視野還好,怎麽就招惹上了這些人?
罷了,裝不知道了!
二樓,齊化山端著酒壇回來,將酒壇直接扔到桌上,發出砰一聲。
他自己卻一點想喝的興頭都沒有,畢竟剛剛收集情報回來,他這心裡就像是壓著一塊巨石,實在憋得難受。
恰又聽到了一陣喧鬧聲,扒著窗戶往外又看去,就連忙對著一直坐在窗邊不動的男人說:“高大人,怎麽辦?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這個齊化山,雖得了抬舉,是從九品,可真是穩不住的人!
坐著的人啪地一聲,將手裡的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帶著警告。
“先住口。”
這人是高潛,雖是從八品,看著也有些狼狽,但還是穩得住,沉的住氣,不去抬頭看齊化山,目光望向窗外,陰沉沉問:“打聽出來了?能讓你這樣六神無主,抓了多少人?”
齊化山忙回話:“縣尉許陸……還有縣令大人,全都被抓了!聽說還要抓捕主簿您!”
“怎麽可能?他是要全郡全縣都停擺嗎?”
高潛臉色一變,不禁皺了皺眉,沒想到連縣令都落馬了,不過,說到這裡,突然覺得,怕是不會這麽乾,不,應該說,對方若真敢這麽乾,或對自己來說,倒並非是一件壞事。
“衙門最忌的就是停擺!”
高潛想著這些,反露出了笑意:“要是全郡全縣停擺,關系數十萬百姓,那就事大了。”
“或者,我等不必有多余的動作,還可促進更進一步?”
世界上,勸柬其實是忠誠,其次就是躺平了,再次就是快進了,任何事都有分寸,對抗會被清算,可積極執行,就很難厘清界限了。
高潛一瞬間,就想到了七八種方法,務必把郡縣搞的稀扒爛。
朝廷又不是自己家的,稀扒爛才最合心意。
齊化山看的明白,苦笑一聲,若真是那樣,那倒是好了!
可問題是,事情不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進行啊!
“高大人,您是覺得,若將人都抓了,全郡全縣都會停擺?不,不會,聽說,柴克敬拜訪了縣丞莊敬,請他出來主持大局,還請了欽差,任命成代縣令!而縣丞莊敬已經答應了!”
“莊敬還在四處巡查,就地提拔吏員,有的甚至直接從不入流變成了代九品的官員!”
“什麽?!”
這個處理結果,還真出乎高潛的意料。
高潛是真沒想到,柴克敬竟這樣狠,使出這樣的手段!
砰!
高潛狠狠一拍桌子:“好一個柴克敬!”
這是要釜底抽薪?
就在他要怒罵時,門外傳來急急的腳步聲,二人對視一眼,高潛也閉上了嘴。
齊化山臉色陰鬱,罵:“怎麽又過來了?”
難道這酒店和夥計有問題?看見自己落魄了,就別有用心?
草,老子再落魄,滅你滿門也不難!
齊化山陰沉想著,就直接走過去開門,結果將門猛一打開,出現在雅間外面,並不是以為的酒樓夥計,而是一個捕頭。
這捕頭三十余歲,是自己提拔的人,對他急急稟報:“大人,有大批官員過來了,都朝著知府衙門去了!”
高華縣和府城同城辦公,接著不遠,知府衙門這是要有大動作?
這下,齊化山是真待不住了,就連高潛也坐不住了。
“走!我們去看看!”高潛臉色快速變幻,騰一下站了起來。
說完,就一步走了出去。
三個人一起下樓,高潛跟來報告的人先走出去,齊化山落後幾步,對掌櫃跟夥計說:“先記在我的帳上!”
說著,也不去看掌櫃的表情,跟了出去。
這裡距離知府衙門不算近,不過有牛車,快步上了牛車,捕頭親自驅趕牛車,帶著人直奔知府衙門所在。
行了起碼一炷香,來到了知府衙門所在地。
這輛牛車抵達時,知府衙門外面的空地上已是停了不少牛車和馬匹。
高潛齊化山沒敢立刻下車,而就待在牛車上,朝著看去。
高潛尤其感到恐慌,忍耐著心裡的恐慌不安,用手挑開車簾一角,定睛朝著知府衙門門口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知府門口,有畝大一片平地,照壁豎著的肅靜回避牌,端是車水馬龍,一輛輛牛車排出老遠,偶然還有馬匹,這是武將的標志。
各家家仆垂殺伺候著老爺出來,先在照壁前的棚下納涼。
雖然高潛早知道,有大批官員來了知府衙門,但這人數之多,還是超出了高潛的預料,臉色頓時陰沉了。
就見這大批的官員源源不斷從牛車上下來,匯聚到了一片空地,一個個站了。
有人正在清點著,高潛也在默默數著,辨認著,悚然地意識到,附近七個縣的官,都來了大半了!
可恨,這群見了雞蛋就盯的蒼蠅!
怎麽可以這樣就順服呢?
骨氣呢,拿出正氣凜然來的風骨,死也要死的重如泰山呀!
一瞬間,高潛覺得國之不國,朝之不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