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聽見裴融在外頭罵蓮枝,立刻知道東窗事發,周家的和鮑家的把她給賣了。
但是賣到什麽程度,是真沒辦法精準把握。
說得太少,顯得沒有誠意,會讓這“夫為妻綱”的古板男人更加生氣。
說的太多,那是自己坑自己,也會讓這老頑固覺著她心真黑,真狠,不把他放在眼裡。
“說!”裴融見檀悠悠迷瞪瞪地呆呆看著前方,一動不動,以為她要裝暈蒙混過去,就又開始生氣。
他醉了歸家,這女人不但不心疼他,還把他的臉打腫,現在也不肯承認錯誤,是真桀驁不馴。
“其實我很害怕。”檀悠悠咽了一口口水,轉了轉眼珠子,仍然鎖死盯牢裴融的眼睛。
“夫君,我大概六七歲時,跟著父親在縣上,縣丞伯伯家有個小姐姐經常和我一起玩,可是有一天,縣丞伯伯喝醉了,倒在花園地上睡覺。我不懂事,跟著小姐姐一起叫他快醒來。但是縣丞伯伯一直不答應,就這麽死了。”
檀悠悠背誦著酒精中毒的症狀:“他當時臉色蒼白,皮膚濕冷,嘴唇發紫,呼吸微弱,夫君昨天夜裡就像這樣,我很害怕。我不能沒有夫君……隻想讓你趕緊醒過來……”
她閉上眼睛,把臉遞過去:“沒掌握好力度是我的錯,夫君打我出氣吧,我一定不哭也不叫,更不告訴別人……”
話沒說完,她自己倒先哭起來了,豆子大小的眼淚一顆接一顆地滾落下來,全都掉在裴融臉上,又濕又鹹。同時還瑟瑟發抖,整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
裴融瞪了她一會兒,不知道該相信她還是不相信她。
他直覺她是在瞎編,但是想想她那麽喜歡自己,雖然懶,卻還記著要照顧好自己,醒酒湯是她喂的,在床邊守了一整夜的也是她。
還有當初在秋城,那麽大的冰雪,嬌生慣養的她不畏艱險,吃夠苦頭,隻為追隨他,想和他在一起……
或許是真的害怕,畢竟他是她終身的依靠,他若出了事,她這一輩子就毀了,誰也不想年紀輕輕當寡婦。
裴融越想越是這麽一回事,卻不打算就這麽輕輕饒過檀悠悠,便冷著聲音道:“我不打你,但是肯定要罰你!”
檀悠悠牙疼似地咧了一下嘴,因為怕裴融發現,趕緊乖巧地把臉貼在他胸前,小聲道:“罰嘛~只要夫君別生氣,不要不理我……”
“啪”的一下,她的屁·股挨了一巴掌,不輕不重,不痛不癢。檀悠悠又咧了一下嘴,果然和她猜想的差不多啊,這都是套路了,男人啊,能不能換種方式?
接著,她被裴某人冰冷無情地從身上推下去,檀悠悠模擬著鹹魚的姿態,絕望地趴在床上,半抬著頭,朝裴融伸出半隻手,聲音微弱:“夫君……不要不理我……”
裴融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很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過分,但是想到玉不琢不成器,他又沉住氣,板著臉道:“我給你請了一位從宮裡出來的嬤嬤,從明天開始教你禮儀,你必須認真刻苦地學習,把壞毛病全部改掉!”
“啊?”檀悠悠眼裡立時蓄滿了淚水,心裡充滿了真真切切的憂傷。
“你有意見?不是說我怎麽辦都行麽?這就不樂意了?”裴融看著檀悠悠悲傷的樣子,心情格外明媚,他算是找到她的命門了。
“我沒意見,我很樂意……”檀悠悠掙扎著在床上爬行,晃晃悠悠爬到合適的位置,“啪”地趴倒下去,為什麽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個男人愛得深沉……去你的!臭男人!咱們來日方長!
裴融很仔細地把袍子上的褶皺捋平才又坐下去,注視著檀悠悠黑亮的後腦杓道:“你最好有所準備,這位嬤嬤自來以鐵面無私出名,無論是誰,只要達不到她的要求,都會挨戒尺打,誰說情都沒用。可不像我,你一哭就心軟了。”
檀悠悠趴在枕頭上不想理他,還真是心軟呢,她哭了這麽久,他不但打了她的屁·股,還請了這麽個人來收拾她。
裴融絮絮叨叨說了許久,不見檀悠悠搭理自己,以為她又在和自己置氣,心說真是膽子越來越大,這就是認錯的態度?低下頭去看,只見檀悠悠早就趴著睡著了。
“……”裴融輕輕呼出一口氣,這心也是真大,天大地大,不如瞌睡大。
再看檀悠悠趴著睡覺的動作,越看越難受,索性把她翻過來平躺著,再將她的腳拉直,手放好,看她睡得直挺挺的才舒服。
這個時候,他原本應該在外院待著,但這屋裡仿佛有一種魔力,拴住了他的腳,讓他不想動。
於是他就那麽直直地坐在床頭,盯著檀悠悠的睡顏看,看著看著眼皮仿佛有千斤那麽沉重,險些一頭栽在床上睡過去。
不能睡, 不能睡,他又沒生病,哪能白天睡覺,虛度光陰?裴融大步走到外間,取一塊涼帕子蓋在臉上,勢必要把瞌睡趕走。
鮑家的站在門外,低著頭束著手,小心翼翼地道:“公子,上次來過的那位希罌公子又來啦,廖管事和他說您不在家,讓他下次來,他不肯聽,跑到您的書房外頭坐著不肯走。”
裴融眼裡閃過一絲厭惡,果斷折回房去坐在窗邊看書。
看一行字,他就忍不住看一眼檀悠悠,再看一行字,他又忍不住看一眼檀悠悠。
好不容易看完一頁書,他才覺著心氣平和些,就聽見檀悠悠笑了起來。
她醒了?裴融很有些高興地大步走過去,卻見檀悠悠是在夢笑,閉著眼睛翹著唇角,也不知道是夢見了什麽好事。
真不知道她為什麽每天都能過得這麽開心,前一刻還在哭得傷心,轉眼就能笑得開心,真是沒心沒肺……裴融摸摸檀悠悠的臉,低下頭去吻她,想要她快快醒來陪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