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爺啊,你莫在意,宋大人的脾氣是暴躁了些,但都是為了孩子好。兒女都是債,咱們做父母的,這輩子少不了要為他們受些委屈……但能怎麽辦呢?只要他們好,咱什麽都能忍,是吧?哪怕被誤會,受惡氣,都能忍,這是做父母的心啊……”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檀參政這話平時聽著不怎滴,但在此時,所有人都針對馮梁的情況下,乍然聽得這麽一句和氣話,真是眼淚都掉出來了。
當即緊緊握著檀參政的手,哽咽著道:“檀大人,你可說到我心裡頭去了,這真是誤會,我真是委屈啊!我一個大男人,青年喪妻,心裡也痛啊!
上有老、下有小,我又要辦差,裡裡外外、上上下下一攤子事,我顧不過來!我以為何氏是個好的,誰知道她竟會這樣呢?我真不知道!真的!”
檀參政反手握住馮梁的手,滿臉真摯的同情和憐惜:“我我知道,我相信你,男主外女主內,咱們男人嘛,都是隻管外頭的事兒,對吧?”
“對對對!就是這樣!”馮梁覺著自己簡直是找到了知音,恨不得把滿肚子的苦水一股腦地倒給檀參政聽,全然忘了,自家今日這麽丟醜,全是眼前這個笑面虎搞出來的事。
試想,前妻後妻的娘家舅兄搞在一起,要談前妻留下的嫁妝問題,後妻的懲罰問題,如此利益攸關之事,不吵成一鍋粥才怪。
但這時候馮梁完全想不到這些,他隻盼望著趕緊將自己從眼前這攤爛泥中拔出來,力證自己是個好人,所有不好的全是何氏的錯。
於是,眾人眼睜睜看著畫風突然改變——檀參政和馮梁手拉著手,深情地凝望著彼此,動情地訴說著各自的不容易,仿佛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何氏的兄長瞠目結舌,咽了一口又一口的口水,為什麽會這樣?他到底錯過了什麽?
昨天談及此事時,馮梁不是還咬牙切齒地痛罵檀參政是個不要臉的老匹夫嗎?
為啥眨眼之間就成了知己好友?
宋舅父則是捋著胡須,
看著真誠可愛的檀參政,陷入到沉思之中。
檀至錦默默起身,招呼著廚房做上等酒席送來,又親自給眾人添茶,對誰都是一副踏實真誠的笑容,謙虛和氣的態度。
只聽檀參政不太好意思地道:“其實嫁妝這事兒,我真沒想著要怎麽樣……就是崇厚這邊為了表示誠意,提到了這檔子事,宋舅父也認為應該先料理清爽,省得以後兄弟析產什麽的再鬧起來,難看……是吧,宋兄?”
宋舅父乜斜著檀參政,心說這哪裡來的貨,打蛇隨杆上,爬得不要太麻溜,自己之前就是提了那麽一嘴,這貨就把鍋全甩到自己身上了。
不過也罷,都是為了孩子好,還為了要出這口惡氣,認就認了,誰敢把自己怎麽滴!
“唔。是這樣。”宋舅父慢條斯理、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兄弟析產,鬧騰起來,丟的是你忠毅伯府的臉面,壞的是你馮氏兄弟的情誼,說到底,我是為了你家長遠考慮。”
“確實如此。”楊舅父也跟著發了話:“依法行事才能正綱紀,公平行事,規矩不亂,家裡自是亂不起來。兄弟情義在,將來崇厚有了出息,也更樂意幫助弟弟妹妹們,手足互相扶持,才是一段佳話。”
馮梁覺著確實是這麽回事,便心甘情願地緊握檀參政的手,認真地道:“親家,您放心,我回去就把事情落實,把這事兒一勞永逸地處理妥當,絕不留隱患!”
“明白人啊!”檀參政再反手緊握馮梁的手,讚歎不已:“我早聽說忠毅伯家風優良,為人豪爽明白,果不其然!”
馮梁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羞答答地道:“檀兄謬讚,道聽途說,當不得真。”
“當真!當真!”檀參政叫馮寶山過來:“還不趕緊給你爹磕頭?這麽好的爹,打著燈籠也難找啊。”
馮寶山果然行禮拜謝,被馮梁攔住了,父子相顧,都有些無言。
一樁事兒順利解決,余下就該談關於何氏的處置問題了。
檀參政真摯地看著馮梁:“聽聞伯爺很是寬厚。為了馮家的名聲,孩子們的前途,願意忍氣吞聲,背下罵名,給繼室一條活路。這樣的人很少見了。”
馮梁臉一紅,順利成章接上去:“不然怎麽辦呢?兒女都是債,為了孩子,只能忍。”
“但是忍要有限度啊……”檀參政小聲道:“當家人心眼不正、品行不端,便是禍亂的根源!忠毅伯府百年傳承,不能壞在您這兒!是吧?當斷不斷,反受其害……”
“說得是。”馮梁下定了決心,抬眼看向何氏的長兄,溫言細語:“大舅兄……”
何氏的長兄頓生不妙之感:“你要怎麽著?”
“何氏失德, 犯了六出之條,具體情況我就不說了,給彼此保留一分顏面,孩子們在,我忠毅伯府和何家的情分就還在。為了我們兩家彼此好,她這輩子都別出院子了,今後我們的家務事,你們也別摻和,就這樣。”
馮梁說完這話便低了頭,不敢去看何氏的長兄。
何氏的兄長自是知曉他的軟弱無能,“騰”地一下跳起來,大聲叫罵:“憑什麽不能管?死去多年的人,娘家兄弟尚且能說得上話,我這個大活人的兄弟還不能說話?難道我家外甥們就要任由你們搓圓捏扁不成?”
這話可算是真正惹惱了馮寶山和宋舅父,馮寶山黑著臉,二話不說就要揍人,卻被裴融一把攥住手腕,輕輕搖頭。
何氏的兄長始終佔了個長輩的名頭,再怎麽無禮,只要他動手打了人,立刻就能變成他的不是。
馮寶山還在忍氣呢,就聽一聲悶響,何氏的兄長撲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