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組的化妝師姓趙,人稱趙姐。
給林明非上妝時,趙姐一個勁地誇他皮膚好:“也不知道你們這些大明星是怎麼保養的,不管真實年齡多大都跟二十歲的小年輕似的,打個粉底就能上鏡,可給我們省事了。”
話雖如此,她也沒真就打個粉底,畢竟是古代戲,趙姐還是盡職盡責地給他畫了個厚重的妝容。
鏡子裏突然多了一個人頭,楚霖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林明非身後,聞言笑道:“趙姐,你誇人的話是不是翻來覆去都是一個樣,這話我聽著耳熟,一琢磨,剛才你也這麼誇過我。我人還在這呢,你也不換個說辭。”
趙姐裝糊塗:“啊,我說過了嗎?可能人老了,記憶力就不大好,前幾分鐘說了啥一轉頭就忘了。”
林明非臉上的熱度剛散去些,猝不及防看到楚霖的臉出現在鏡子裏,下意識地想回頭去看他,又想起自己在上妝,強行忍住,眉頭不可察覺地皺了皺。
趙姐還以為是自己的話讓他不高興了,趕緊吹了一波:“我真不是客套,林老師的皮膚是我見過保養得最好的,不信你來摸摸。”
話剛出口,趙姐突然想起林明非和楚霖在娛樂圈裏是出了名的死對頭,瞬間想打自己一個巴掌。
怎麼今天這麼不會說話呢!
誰知楚霖還真伸出手,在林明非臉上摸了兩下:“手感挺好的。”
楚霖的指尖帶著點涼意,林明非被他觸碰到的皮膚突然失去了知覺,像是不屬於自己似的。
剛散完的熱度卻又燒了起來。
“……你摸什麼呢?”林明非的頭忍不住動了動,趙姐正在給他畫眉毛,一筆劃歪了,趕緊補救。
要不是在上妝不能動,林明非覺得自己能當即動手和楚霖打一架。
這麼多人看著,還有攝像頭,楚霖也不敢吃豆腐吃得太明目張膽,摸了兩把後收回手,消化著指尖的觸覺:“我怎麼感覺……你的臉有點熱?”
“戲服太厚了吧,還戴著頭套。”趙姐說,“屋裏也有點悶,林老師你再忍一會,妝很快就上好了。”
林明非“嗯”了一聲,然後感覺一個溫熱的物體貼上了他的額頭。
“沒發燒就好。”楚霖的指尖微涼,掌心卻溫暖得很,在林明非的額頭貼了半天,放下手,若無其事地回到旁邊的座位上開始看劇本。
趙姐忍不住多瞅了兩個幾眼。
不是盛傳他們互為死敵多年,王不見王嗎?怎麼看起來完全不像那麼一回事?
互動起來熟絡親密得很,怎麼看怎麼……基。
趙姐琢磨了半天,收拾化妝品的時候突然看到節目組放在休息室裏的攝像機,頓時恍然。
心中不由感慨:不愧是兩個影帝級別的人物,這演技跟教科書似的,連她都沒看出來他們是在演戲。
節目組選取了《劍動風雲》裏的幾個經典片段進行拍攝,對幾個嘉賓來講,戲裏的表現倒是其次,戲外的鏡頭才是真人秀的重點。
此時場上拍攝的是白清和顧淵的鏡頭。
范千澤十分上道地站在徐長東旁邊,看李琛和江笙演對手戲。
劉瑾看了看徐長東,又看了眼在大樹下納涼的林明非,猶豫了片刻,走到了範千澤旁邊和他輕聲搭話。
林明非飾演的殷洛是名門正派大師兄,身上藍白相間的戲服端正清明,頭髮被造型師用白玉發冠束起,頗有幾分君子端莊的樣子。
就是行動起來不太方便,他索性也不走動,躺在樹下的椅子上假寐,腿上搭一劇本。
“範千澤的綜藝感還挺強的。”耳邊突然響起了楚霖的聲音,林明非睜開眼,發現光線比之前暗了點,楚霖投下的陰影正好將他包裹住。
楚霖的造型就輕簡不少,看起來乾淨俐落,他還十分應景地拿了根狗尾巴草,握在手裏搖了搖。
林明非贊同地點了點頭:“他很會給自己加戲。”
而且什麼話都能接得上,偶爾還會拋出個梗來,為了節目效果,後期也不會把他的鏡頭刪減太多。
相比之下,和他咖位差不多的劉瑾,存在感卻要低得多。
[有人往你們這邊走過來了。]兩人又扯了會,望舒突然提醒道。
林明非和楚霖對視一眼,同時進入影帝模式。
幾秒之後,劉瑾出現在了兩人的視線中,身尾碼著跟拍的攝影師。
“你們在這躲清靜呢。”
劉瑾和兩人都不熟,要不是導演看她鏡頭實在太少,讓她過來找林明非和楚霖打個招呼聊聊天,可能她還跟在範千澤後面聽他和徐長東談天扯地。
“什麼躲清靜,我們在對臺詞呢。”楚霖抓起林明非腿上的劇本揚了揚,睜著眼睛說瞎話。
樹蔭下只有一把椅子,林明非不好意思讓劉瑾一個小姑娘站著和他說話,站起身來把椅子讓給她:“我和楚霖有幾場對手戲,先熟悉一下臺詞。”
劉瑾臉皮薄,哪敢真坐下來,紅著臉搖了搖頭:“我站著就行。”
“別讓來讓去了。”楚霖長腿一邁,“我再去搬兩條椅子過來就是,多大點事。”
他沒給兩人推辭的時間,說完就走。
“額……”劉瑾看著楚霖走遠的背影,沒話找話道,“林老師和楚霖,看起來很熟?”
這話可能也就劉瑾會當面問出來了。
林明非把劇本卷成紙筒狀,不著痕跡地看了眼鏡頭,笑道:“還行吧,剛合作拍了《守護者》,楚霖……人挺好的。”
去拿椅子的楚霖尚不知道自己突然就被林明非發了張好人卡。
“演技不錯,看起來不著調,實際上挺靠譜的……”提起楚霖,林明非莫名地話就多了起來,“……拍戲比導演還敬業,有時候導演都說過了,他覺得不滿意,硬是要再拍一次。”
劉瑾還是第一次聽林明非說這麼多話。
林明非身上有一種冷漠寡淡的氣質,雖然從來沒有不假辭色的時候,臉上也總帶著笑意,但看著他那雙眼睛,你就會覺得他是一個很冷的人。
相處的這半天裏,劉瑾還是第一次在林明非身上感受到起伏的情緒。
提起楚霖的時候,他的眼神裏都帶著光。
楚霖搬來椅子後,三人也沒能聊多久。
李琛和姜笙的對手戲很快拍完,接下來是楚霖和劉瑾的戲份。
只是一段很簡單的互動對話戲,劉瑾卻反復NG了好幾次。
越到後來,她的精神壓力就越大,犯了幾次忘詞走出鏡頭這種最低級的錯誤後,徐長東乾脆讓攝影師把鏡頭先收起來,把劉瑾叫到跟前來說戲。
“沈蕊這時候還沒和楊唯表明心意,他們之間的氣氛應該是曖昧浮動的,剛才他又為了維護師兄對你吼了一句,你心裏還有輕微對他的埋怨。”徐長東將沈蕊的心理慢慢地剖析給劉瑾。
“沈蕊聰明伶俐心思通透,不會明著把不舒服表現出來,但你說臺詞時表情要夾雜著一絲委屈。”
劉瑾聽得似懂非懂。
這一段自然成了節目組重點錄製的對象。
拍戲嘛,不能總像楚霖和林明非那樣一條過,效率是高,可對節目組來說就缺少了亮點和波折性,正需要劉瑾反復NG給真人秀添加點話題性。
下了戲之後,劉瑾對著攝像機始終不能放鬆下來,也不知把徐長東的話聽進去多少。
徐長東也是很久沒遇到過這麼榆木腦袋的演員,心裏頭煩躁得不行:“算了……你先休息會,找找感覺,在鏡頭下,你就不再是劉瑾,而是戲裏的沈蕊。”
楚霖適時地遞了根煙過去:“抽一根放鬆下?”
徐長東煙癮極大,尤其是拍戲過程中,但凡進度停滯下來,他總忍不住要抽根煙,這下也沒推辭,點上火叼在嘴裏。
“到底年輕,沒經受過徐導的磋磨,多給她點時間就好。”林明非在旁邊道。
徐長東像是這時才發現林明非還在似的,突然眼前一亮。
“要不,明非你演一段沈蕊的戲給她看看?”
林明非:“……啊?”
“啊什麼啊。”徐長東狠狠抽了口煙,把煙頭拿在手裏,“她不是一直林老師、林老師地喊你,你這個老師總要有點為人師表的樣子,給她示範一下這段沈蕊的情緒要怎麼表現。”
“行吧。”他伸手把劇本拿過來,“先讓我再看一下沈蕊的臺詞。”
楚霖和劉瑾拍戲時他一直在旁邊看著,沈蕊的臺詞也記得七七八八,掃兩眼劇本就合上了,閉著眼睛醞釀了會情緒。
再睜開眼時,他的眼神驀地變了。
“你剛才說話的語氣真凶。”林明非拉著楚霖的胳膊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停下,“我都被你嚇了一跳。”
楚霖幾乎是瞬間被他帶入了戲中,側過頭,眼底帶著不為人知的情愫,聲音也比平時低了幾分:“方才是我不對。”
楊唯身上有一股少年特有的蓬勃朝氣,平時吊兒郎當的,認真起來卻讓人招架不住:“我只是容不得有人那般說師兄,才控制不住脾氣對你發了火,抱歉。”
“我知道你對你師兄情深義重……”林明非輕輕歎了口氣,低頭拍了拍衣袖。
他沒有用太過少女的動作和嬌嗔,連說話的語氣也平平淡淡的,可從他的眼神和聲音中,所有人都能體會到楊蕊的欲言又止的感情。
半是酸澀半是委屈。
劉瑾的肢體語言其實表現得很好,行為舉止間帶著小女兒家的神態。她只是無法體會出沈蕊那種複雜的情緒,展現在鏡頭下的表情太過平面化。
林明非要做的就是用演技告訴她那是一種怎樣的情感。
他一個大男人,真做出女性化的動作來,反而會讓人覺得違和。
“你知道嗎,我其實很羡慕你這樣的人。”林明非用輕盈的聲音說道,“羡慕你自由、隨性,想說什麼就說,想做什麼就做……”
說到這裏他停頓片刻,朝著楚霖靠近了一步,抬起頭來,湊到他的耳邊,補全了最後半句話:“羡慕你敢愛敢恨。”
這個動作在旁人看來親密得有些過分了,林明非幾乎就要貼上楚霖的臉,以至於楚霖只要一側頭,就能吻到林明非。
那是一種隱秘的誘惑。
楚霖微微垂下眼眸,喉結不由自主地滾了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