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面前,擺放著一杯綠茶,熱氣繚繞,清香撲鼻,兩個手辦一樣迷你的小傢伙站在茶杯旁,一個留着深藍紫色、帶金屬光澤的長髮,和小烏鴉長相如出一轍,另一個,有着綠色的長髮和綠色的衣着,身後兩對不安分的半透明小翅膀不斷撲來撲去。好吧,就是那個新生出來的迷你麥迪雯正在和叮噹一起好奇地研究茶水。前者正扒着茶杯的杯沿,用自己的蛋殼碎片從裏面舀水喝,後者正直接伸手去裏面撈茶葉當點心吃,其樂融融,天真可愛——這一幕多少讓我的心情逐漸淡定了下來。
因為我對面坐著一個不可思議的,可以從乒乓球裡孵出迷你版自己的不可思議之貨。
果然還是不可能淡定下來吧!這果然是不可能讓人淡定的情況吧!
「我說,丫頭啊……」我一邊在迷你麥迪雯好奇的視線中往茶杯裡添了點熱水,一邊對面前的小烏鴉說道,「不是說過了麼,並不是不讓你孵蛋,而是現在你還小,一次照顧不了那麼多……」
我話剛說到一半,就聽到旁邊傳來一陣稀哩嘩啦的聲音,淺淺扛着個大箱子跑了進來,咋咋呼呼地嚷嚷道:「都收集起來了,還真不少!」然後把箱子放在了茶几上。
我抬眼看了看,看到箱子裡什麼都有:乒乓球,網球,燈泡,線團,扭蛋,核桃,大師球,甚至還有一個熱氣騰騰正飄出香味的菜包子……
「啊哈哈,這個是我要吃的。」淺淺嘻嘻哈哈地笑着把菜包子挑出來,跟往常一樣習慣性地先掰成兩半,給我一半,「阿俊,你吃唄?姐姐剛蒸的哦。」
我略有些僵硬地接過淺淺遞來的菜包子,這姑娘真淡定而且樂觀,估計在她心目中當前第一要務就是先跟自己男朋友分吃菜包子,然後再討論世界和平的事兒都不打緊。我扭頭看了對面一眼,發現小烏鴉正直勾勾地看著我和淺淺手裡熱氣騰騰的食物,然後一臉理所當然地把小手伸了過來:「主人,我也吃!」全然沒有一點正在受訓中的自覺,事實上我甚至懷疑她知不知道自己又犯錯了。
曉雪那樣的熊孩子難纏,是因為她道德指數比較低,但不管怎麼說曉雪還是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闖禍,什麼時候會挨訓的,而小烏鴉這樣的熊孩子其實比曉雪還難纏,因為她不但沒有道德指數,而且在絶大多數情況下壓根就意識不到自己闖了禍,甚至被全家輪着教育一整天之後她還能嘻嘻哈哈地到處亂跑,從某種角度看,這種死皮賴臉的本事和韌性要是能放在護盾技術上,說不定我們的深潛船這時候都到深淵對面了……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我還是把包子塞給了小姑娘,以防止她哭出來。
「好吧,你真覺得這些東西都會被……」珊多拉一直坐在旁邊沒說話,這時候忍不住皺着眉頭插嘴了,她看著茶几上那一大箱子亂七八糟,僅有的共同點就是都是球形的東西,語氣十分微妙,「麥迪雯真的從一個乒乓球裏面孵出了自己的裂生體?」
「有蛋殼作證,這些小東西跟傻鳥一樣,把自己的蛋殼看得可重,肯定不會搞錯的。」冰蒂斯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看書,從那本大部頭下面伸出胳膊來指了指茶几上的新生迷你麥迪雯,後者仍然堅定不移地趴在茶杯沿上,探着身子用蛋殼舀水喝,並且不時被熱茶燙的哈哧哈哧直喘氣,彷彿她的整個世界已經只剩下這麼一件事可幹似的,她手裡那個「蛋殼」早就被鑒定出來了,貨真價實是小半個乒乓球無誤,儘管剛鑒定出這個結果的時候連冰蒂斯據說都痴呆了好幾分鐘。
「這不科學。」我從箱子裡摸出一個乒乓球來,在那個對綠茶表現出超乎尋常熱情的迷你麥迪雯腦袋旁邊比劃著,「說是雞蛋多少還靠點譜,可乒乓球也太小了,這小傢伙之前是怎麼鑽在裏面的?她不憋得慌?」
冰蒂斯忍無可忍把書放在一旁,用看二貨的眼神看著我:「乒乓球裡本來就什麼都不該孵出來好吧?!這種前提都他娘既成事實了,你竟然還在這糾結蛋不夠大的問題!有你這麼蛋疼的麼!」
我默默低下頭去,弱弱地抗議一句:「咳咳,小孩子面前稍微文明點,一會小烏鴉追着我問什麼叫蛋疼你讓我怎麼解釋?」
冰蒂斯呼一聲扭過頭去繼續看書:「文明個毛,妾身那是語氣助詞,古語噫吁兮,今譯你媽B,文明史就是一部把罵娘的話用各種語法來回翻譯結果還越來越不認賬的扯淡史……算了,不跟你說了,妾身還忙着查聖經呢……」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語言暴走更上一層樓的冰姐,忍不住多了句嘴:「怎麼這麼大火氣?」
冰蒂斯說著不搭理我,這時候還是轉過身來:「娘的,早起剛得到的消息,妾身名下有兩個世界居然自己打起來了,開戰理由竟然是對聖經理解有分歧,兩撥大主教同時祈禱問我聖經上那兩段話是啥意思……妾身找一上午了也沒想起來我他媽哪輩子在聖經上寫過豆腐腦的事兒!再說,這都多少年過去了,當年妾身給他們在泥板上刻的聖經,那幫小兔崽子竟然還一字不落地留着,現在都發展到跨宇宙文明階段了還堅持到處豎圖騰柱,這怎麼破?他們就不知道文學創作這事兒是講究時效性的麼?當年扯過的蛋今年再扯就找不到當初的手感……唔……臥槽!珊多拉你瘋……唔唔……」
冰蒂斯被自己的好姬友三下五除二綁成粽子扔了出去,然後我跟珊多拉心有慼慼地對目而視:「我(你)吃飽撐的去撩撥那個二百五!」
不管怎麼說,冰蒂斯這一打岔算是很好地調節了氣氛,我也不再追究小烏鴉從乒乓球裡孵出裂生體科不科學,現在問題的關鍵是:如何從根本上把這種扯淡坑爹的事情解決掉。
「現在可以推測,恐怕小烏鴉能從一切她認為是蛋,並且她認為可以孵的東西裡孵出裂生體來。」我從箱子裡掏出一個網球在手裡拋了拋,於是正忙着往嘴裡塞包子的小烏鴉眼睛一下子盯過來,小腦袋跟着網球上下一點一點的:她絶對認為這也是個蛋,「這種認知取決於她的潛意識,即使我們告訴她這些東西不是蛋,而且她也聽明白,那也無濟於事……說白了,是神力量在作祟,神力量高過世間固有法則,神認為乒乓球能孵出小雞,乒乓球就必須孵出小雞……為什麼小烏鴉這麼執着要孵蛋呢?」
我對此很是不解——大概身為一個靈長類動物,我這輩子都理解不了小烏鴉孵蛋的動力從何而來,就好像我理解不了牆角那倆跟傻逼一樣在猜拳,決定誰輸了誰就去讓琳踢一腳的男性光明神族一樣。話說123是個M,肯瑟你又是什麼心態呢?
「小麥迪雯是個很乖的孩子啊。」姐姐這時候從廚房出來了,一邊在裙邊擦着手上的水珠一邊說道,「她很聽你和安薇娜的話,所以我猜她不是有意的吧?」
「嘎?」小烏鴉看著周圍的大人,似乎不理解為什麼氣氛有點嚴肅,但這不影響她繼續自娛自樂,她動了動腦袋,便從頭髮裡鑽出一個小小的迷你麥迪雯來,然後小烏鴉開始把菜包子裡的韭菜挑出來餵給小傢伙吃:場面極盡詭異。
我們還是剛發現這點,當小批量釋放或者召回自己裂生體的時候,麥迪雯不需要製造那種規模龐大的鴉群風暴,這大概算是唯一的好現象:因為那幾乎無法控制的鴉群風暴和時靈時不靈的腦瓜,小烏鴉現在已經是家裡拆房子技能最高的熊孩子了,我很慶幸能有讓她的破壞性得以緩衝的方法。
「也就是說……小麥迪雯並不是故意不聽話,而是她不得不把自己的力量釋放出來,才會有這幾天一連串的奇怪舉動?」珊多拉若有所思地說著,一邊從隨身空間裡掏出個蘋果啃起來,而我的視線一下子就放在這個蘋果上了,讓女王陛下一下子警惕起來,一邊護着自己的食物一邊說道:「幹嘛——我已經沒雞蛋吃了!連蘋果也要被奪走嗎?你別說她從這東西裡都能孵出裂生體啊!那咱們家還有能吃的東西麼!」
「照這個情況下去,咱們家遲早有一天連饅頭都得蒸成三角形的,你能想像這丫頭趴在籠屜上孵出一堆冒着蒸汽的饅頭精的景象麼?」我苦笑着擺擺手,「你說小鳥在無法自制地釋放過剩能量?孵蛋就是在這種衝動下產生的本能反應?」
珊多拉肯定地點點頭:「別忘了,在目前階段的大部分情況下,小烏鴉是本能強過理性的,她確實聽你的話,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所有本能反應,包括鴉群風暴和變身時候的能量失控現象,如果非要解釋為什麼在大人再三教育之後她還在製造裂生體,那就只有一個答案:本能無法克制。或許……她又要成長了。」
我忍不住看向對面的小烏鴉,她仍然在專心致志地餵養自己的「孩子」,以一隻鳥的本能來養育雛鳥一般:雖然在我看來她也不過是個雛鳥,而那隻已經喝的肚子都鼓起來的小小烏鴉則捧着一蛋殼(其實應該是乒乓球殻?嘛,就叫蛋殼吧)茶水跑到自己的姐妹面前,似乎想用手裡的飲料換對方的韭菜餡,一番意義不明的「唧唧」之後,倆小傢伙就達成了共識。
兩天,僅僅兩天時間,小烏鴉就製造了兩千七百隻這樣奇奇怪怪的小東西,而且看起來這些奇怪的小生物還有這遠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多得多的秘密。
我忍不住探過身子,在小烏鴉腦袋上按了按,小姑娘立刻高興地「嘎」一聲,閉着眼睛在我手上蹭起來。從這表面上看,我完全看不到小烏鴉有和以往任何不同的地方,但她連日來的古怪行為都表明這隻怪鳥能量過剩了。
「這孩子長的是不是太快了點?」我扭頭看了不知什麼時候掙脫粽子形態又爬回來看書的冰蒂斯一眼,「距離上次她狀態穩定下來才不到兩個月吧?」
「對一個將在未來成為主神的鴉神而言,成長速度根本就是個隨機數,常識上的規律是沒辦法應用在她身上的。還是把她送到你們的研究所觀察幾天吧,否則……」冰蒂斯突然頓了頓,伸手指指腳下,「你們猜她什麼時候會知道地球是圓的?」
頓時舉座皆驚,我瞠目結舌地看著冰姐:「不……不至於吧!」
「相信妾身,這隻鳥之所以沒有孵地球,純粹是還沒見過地球儀的原因。所以現在你最好儘快把她送到研究所去,讓你們那幫專家趕緊折騰個什麼東西把她的成長速度控制一下。」
「好吧,小鳥兒。」我扭頭招呼麥迪雯,「這兩天你去研究所住一陣子,陪那些叔叔阿姨好不好?我和安薇娜會經常過去看你的。」
小烏鴉立刻很痛快地點點頭:「嘎!」
勸她去研究所其實很容易,並不像不知情的人想像的那樣,孩子離不了家,一說去醫院(對小烏鴉而言研究所就是醫院)就連哭帶鬧的樣子,這主要是因為她剛出生就被帶到研究所過,而且經常去那地方,有時候是去玩,有時候是配合實驗,她對那裡的感覺大概相當於第二個家吧,而且研究所裡還有一群她很熟悉的研究員——過去暫住幾天的話,這姑娘還是很無所謂的。
於是當天下午,我們就把小烏鴉送了過去,交給一個專門對鴉神現象進行長期跟蹤研究的課題組:這個課題組自從小烏鴉誕生以來就沒有解散,面對一個始終在不斷成長的暴走鴉神,他們永遠不缺項目。臨走的時候我對課題組再三強調:千萬不要讓小烏鴉接觸地球儀,當然也不要讓她接觸任何看起來像蛋的東西。
回來的路上我偶遇了來影子城探望菲娜的比伯魯,於是又一頭冷汗地跑到研究所:
也不要讓小烏鴉看到比伯魯……
等忙活完小烏鴉那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已經傍晚了,不過一切總算是告一段落,回家之後我只想趕緊吃點東西然後洗個澡,儘快忘掉這兩天發生的稀奇古怪的事兒,不過剛一回來,我就看到一個不大不小的驚喜:叮噹那個傻氣十足的小豆丁正在沙發靠背上跑來跑去,在她身後,跟着兩隻小小烏鴉!
「看樣子……這兩隻被那個粗心的鴉神落下了呢。」姐姐大人手裡捏着根韭菜坐在沙發上,看著我露出無奈的微笑,每當有一隻小小烏鴉跑到旁邊,她就把韭菜遞過去餵兩口,十釐米高的迷你麥迪雯抱著韭菜都吃的興高采烈滿臉幸福,然後繼續嘰嘰喳喳地追着叮噹一路瘋跑。
「算了,小烏鴉回來之前幫她養幾天吧。」我擺擺手,「繼水銀燈之後,咱們家又多了個撐軍隊的娃娃頭啊,而且還都是小了好幾號的迷你軍隊,你說咱們開個新項目賣玩具會不會很賺?」
「誰是娃娃頭!誰是娃娃頭!」我話音剛落就聽到旁邊傳來一陣大叫,然後反應過來之前就感覺肩膀上一沉,小小的人偶少女抓着我的頭髮一陣狠拽,「我可是成熟的薔薇少女——對了,笨蛋,我要去找真紅她們,出門幾天行麼?」
我一愣:「找真紅?前陣子不是剛去了一趟麼?」
小人偶也不說話,只是從胸前的小口袋裏掏啊掏地摸出一張海報來,杵到我面前才開口道:「看!薔薇少女新開哦!又要TV化哦!我要去和她們炫耀一下!」
我:「……」你說我到底養了一群什麼樣奇葩的傢伙!這到底是教育的哪個環節出的問題!
每天都是這樣一片混亂,自己的人生和日常在誰都無法解釋的邏輯推動下滾滾向前。第二天一大早,水銀燈就去找自己妹妹們玩了,目的是炫耀她在另一個世界能看到最新的薔薇少女,然後當天中午她就打來電話,要我派工程師過去在櫻田純家建一座信號塔,因為真紅也想看自己的新番,這群曾經打生打死的人偶少女現在真是和睦到詭異的程度。研究所那邊也傳來好消息,他們發現了小烏鴉釋放的能量的頻譜,正在研究一種導向裝置,可以把這些因過快成長而洩露出來的能量導入虛空:我們可以不用擔心那隻傻鳥把地球也當個蛋給孵掉了。被傻鳥落在家裡的兩個迷你麥迪雯竟然和叮噹成了好朋友,儘管一開始叮噹認為那群和自己差不多的三寸丁是入侵自己家園的敵人,但現在雙方已經摒棄前嫌:這大概取決於她們的智商。叮噹盛情邀請兩個小小烏鴉參觀她的臥室、書房、玩具房、倉庫、廚房以及大陽台,並且高興地和兩個小玩伴一起享受午茶——換句話說三個小魔王在我身上鑽來鑽去地折騰了一天,最後在我腦袋上喝茶的時候灑了我一脖子。
而我在無聊的時候則開始了一項新的研究項目:小小烏鴉生態觀察日記……
ps:「英靈衛宮,請解釋一下為什麼你拒絕與佐佐木一同執行這次任務?」
「自從在大主教的筆記本裡看到了奇怪的東西,一想到佐佐木曾經是個ass♂ass♂in我就不寒而慄。」
——《神殿報告集-教宗冕下的威能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