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珊多拉那因深淵而異化的身體,對她說的事情感覺分外訝異:「從來沒變過?我怎麼感覺你一切正常呢。」
「所以說你平常太粗心吶……」珊多拉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是自己控制了這些深淵力量的,不像其他的感染者那樣一開始是瘋狂狀態,所以你沒發現這點——當然,我之前也沒注意過,直到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我才越來越對深淵的本質產生興趣,然後偶然注意到自己和其他人情況的不一樣。你還記着吧,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候我就向你展示過自己的深淵力量……」
我立刻點點頭:「對,當時你就跟炫耀新玩具似的讓我看你的爪子,印象特別深,那時候還嚇我一跳來着。」
珊多拉在陽台欄杆上磨着自己的爪子,一邊對我翻了個白眼:「什麼叫炫耀新玩具?明明只是想開誠佈公一下……不說這些了,你當時應該還沒有精確感應深淵的能力,所以印象可能不深,不過我是始終精確記錄自己身體狀況的:那時候的污染程度是多少,現在還是多少,在你身邊五年多,從來沒有絲毫變化。而其他人都不一樣,哪怕是那些跟你沒見過面,僅僅在精神網路上接受過一次常規淨化的深淵獨立團士兵,他們在跟你接觸前後的污染狀況都有巨大差異……你不覺得這很奇怪?」
我看著珊多拉,然後好奇地抓起她的爪子研究起來:「確實有點奇怪,但你的情況一開始就跟他們不一樣嘛——他們剛開始都是瘋的,所以在被我淨化之後變化就很明顯,而你一開始就自己把深淵搞定了,所以不需要淨化,自然身上也沒什麼變化……話說你這爪子摸起來原來是涼涼的啊?」
「或許勉強能說得通。」珊多拉顯然不太信服這種簡單解釋,她的語氣很不以為然,「不過我覺得情況要比這複雜。別忘了你的淨化能力不光能主動用,還是個被動效果,維斯卡剛被咱們抓住的一段時間內始終是瘋瘋癲癲的,後來是跟你在一起時間長了才慢慢正常起來,這說明只要在你身邊待著就會受到影響,根本不存在什麼需不需要的問題。而且拋開所有情況不談,就從純理論分析:你代表着虛空的秩序面,是深淵的天敵,理論上只要是深淵,哪怕是已經被我壓制下來的深淵也會被你影響到……話說你能別聞我的爪子麼,感覺好變態……」
我放開珊多拉的巨爪,表情特別嚴肅:「親親老婆的手有什麼變態的——只不過硬了點嘛。」
珊多拉:「……這說正事呢你能不能嚴肅點!」
「你說的這問題我是聽明白了。」我抬手按了按珊多拉的頭髮,看樣子對方不需要自己插科打諢來幫忙減輕壓力,「說到底這個情況就是:所有跟我接觸過的感染者都有好轉跡象,只有你跟產生了抗藥性一樣,五年過去沒有絲毫變化。因為從一開始你身上的深淵就已經無害化,而且這幾年也沒失控過,所以咱們一直都忽略了這個問題啊……話說你有沒有讓塔維爾幫忙檢查一下?」
「當然檢查過,不過她是個單純的科學家,只能從數據上告訴我一切正常。」珊多拉收起深淵巨爪,轉身靠在陽台欄杆上,仰着脖子看那已經顯出繁星的天色,「心裡有些煩躁,感覺好像被孤立了似的……孤立倒也罷了,竟然還是跟你孤立開,你知道這多彆扭麼。」
我輕輕撫着她的頭髮:「你可以換個角度嘛,這證明你跟我關係特殊,所以不走尋常路……」
「所以有時候我很羡慕你這種沒心沒肺的生活態度啊。」珊多拉一聲長嘆,然後順勢扭頭在我手上輕咬了一下,這才邁步向屋裡走去,「看樣子你也不知道自己的淨化機制到底怎麼回事,咱們以後再研究這個吧,我先去吃點東西。安薇娜,廚房裡還有點心嗎……」
「女主人,一會就要開飯了。」
「我知道,先開開胃,來幾套大餅卷饅頭,就當餐前小點心了……」
聽著珊多拉和安薇娜的聲音從陽台門對面傳來,我只能輕笑一聲,然後跟剛才的珊多拉一樣靠在陽台欄杆上看星星,但心裡卻已經多出了又一團迷霧:珊多拉這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之前沒人好奇過她的狀況,因為遭受深淵污染又恢復正常的例子是非常罕見的,缺乏足夠的實例來分析研究,自然也沒人能說清珊多拉的情況到底正不正常,然而現在不一樣了:帝國這邊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的前墮落使徒,連深淵獨立團都已經成建制,我們有無比充沛的實例可以分析,於是珊多拉身上的異常一下子明顯起來。
所有遭受過深淵污染的人在跟我接觸之後都會產生變化,就連哈蘭和冰蒂斯這樣的頂尖強者也不例外,但珊多拉卻可以肯定她身上的深淵反應從來沒有減少過,也沒有降低活性——當然這可能跟她身上的深淵已經被控制住有關,但誠如她所說的,事情不能這麼簡單就下結論。
不知怎的,我突然又想到了深淵希靈,那個陰魂不散、無處不在、神通廣大,似乎不管到哪都要插一腳的深淵希靈:這會不會跟她有關!?
這好像有點神經過敏,但有一點可別忘了:當年復仇軍被困異世界可是深淵希靈的計劃產物!
深淵希靈是個謹慎細緻的傢伙,這一點從她制定的各種自救計劃以及那些自救計劃的成功率就能看出來:舊帝國幾乎每個能掙扎一下的天區都自救過,但至今確定成功的自救計劃基本上都出於深淵希靈之手,她籌劃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沒什麼漏洞,即便是一些看上去無關緊要的小細節,最後也證明是有深意的,那麼當初復仇軍所困的那個世界竟然存在深淵,這可能是個紕漏麼?
我皺着眉開始回溯這些時間點:復仇軍被困異世界之後基本上是立刻就和當地的深淵怪物開戰了,而那時深淵希靈正在釋放方舟艦隊,之後的大約一百年時間裡,污染區一直在逐步惡化,但一時半會並沒有徹底崩潰,也就是說起碼在那一百年裡深淵希靈還是清醒的,並且有能力檢查她的各項計劃是否順利進行:如果復仇軍遭遇的深淵是個「意外產物」,那麼她有整整一百年的時間來糾正這一切!
但她沒有,珊多拉和她的士兵們在一顆原始星球上鏖戰,明明是被保留下來的火種,卻不得不持續面對深淵威脅,如果這不是計劃中的紕漏,那就只有一個答案:深淵希靈故意的。
她需要讓復仇軍接觸當地的污染,甚至……她需要一個被感染的希靈皇帝。
這個過程中必須注意一點:深淵希靈是在「清醒狀態」下制定的這個計劃,在她還沒有被腐化控制的時候,就做出決定要讓一個至關重要的火種和深淵融合!
為什麼一個精神正常、對帝國擁有絶對忠誠的希靈使徒會做出這種決定?
當然,這中間還有些解釋不清的問題,比如珊多拉當初的行軍計劃是她自己決定的,她途徑一個被深淵污染的世界也屬隨機,應該不是深淵希靈所能控制……等等,好像也不一定,如果當年珊多拉面對的那些深淵就是提前被安排好的呢?
隨着這些猜想越來越深入,我感覺一陣陣毛骨悚然:那個網路幽靈到底是打算玩多大吶!
我使勁甩甩腦袋,感覺自己好像已經把這個問題想的太過複雜深入了,而且很多都是僅憑猜想完全無從證實的東西,哪怕想破腦袋也徒勞無益,於是只能先放在一邊,或許等自己把這些事情稍微想得明白一些之後可以去找珊多拉商量一下。
「哥哥哥哥!」一陣歡快的叫聲突然從下方傳來,我低頭一看,正迎上一雙閃閃發亮的紅色貓瞳,維斯卡使勁拽着我的衣角在那晃來晃去,「原來你在這兒啊!哥哥你看什麼呢?」
「怎麼又變成貓耳朵了。」看到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讓人心情為之一樂,我捏了捏對方那毛茸茸的貓耳——話說自從在海森伍德上變過一次喵星人之後,這丫頭對貓耳的興趣似乎還不小呢,「沒看什麼,研究星星,哦,還順便研究月亮。」
維斯卡的性格不適合思考那些複雜的問題,但要是讓她知道我剛才在琢磨什麼,這丫頭肯定也安不下心,她就是那種哪怕幫不上忙也要跟着湊熱鬧的類型,所以與其讓她白費功夫,不如先別讓她知道的好,我隨口編了個理由就把這丫頭的注意力轉移到一邊了。
這時節天黑的還是挺早,現在月亮已經升到半空,維斯卡跟我一塊扒在陽台欄杆上看了一會,突然冒出一句:「哥哥,你看我多圓啊!」
我表情古怪地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嗯,是挺圓的。」
「人類好像給我身上扔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維斯卡皺着眉嘀嘀咕咕,「有探測器,有登月車,還有大腳印子,尤其是那個腳印,他們還打算給當成文化遺產永久保留下來,我想清理下……」
我登時冷汗就下來了:「別介!你知道地球人有多努力麼!」
「可是我該洗澡了。」維斯卡仰臉看著我,「別人的榮耀星艦平常都是收起來的,只有我的在外面放了七十多萬年,上面好髒啊……」
我擦着額頭冷汗:「你的行星要塞外面本來就有一層岩殻好麼。」
「但本來沒有探測器啊。」維斯卡使勁撓着頭髮,似乎月亮跟她之間的共感超連結又不正常了,「癢癢!也不知道地球人用的燃料是怎麼搞的,好像燒不乾淨似的有好多殘留物……」
我感覺我們倆這話題再繼續下去就詭異到收不回來了,於是趕緊捏了捏維斯卡的臉蛋讓她轉移注意力:「好了好了,等地球人準備開採月面氦三的時候咱們就造個新月亮把你換下來行不?你先在天上掛幾年吧。」
「開採氦三?」維斯卡眼睛竟突然亮了一下,「哦對了,地球人好像是有這個計劃來着……那就不換了,等他們開採完再說。」
這次輪到我奇怪了:「有人在你身上採礦你怎麼反而沒意見了?」
「岩殻裡的氦三好煩人的,早就想清理掉了。」維斯卡高興地比比劃劃,「我就當地球人在幫我拋光,還附帶按摩……」
我目瞪口呆:「……」
跟維斯卡在一起能聊的話題果然只有這種詭異向的!
接下來的許多天,我們終於迎來了期盼已久風平浪靜的日子。
那艘七萬年前墜落在地球上的飛船已經被順利運到影子城,所有相應的善後工作都完美結束。幾個專家組在塔維爾的領導下對飛船進行了慘無人道的研究——基本過程就是把它拆的連親媽都不認識。就和之前預料的一樣,這艘飛船沒有編號,飛船內的所有設備上也看不到銘牌之類的東西,就如當初沃倫·菲爾德所乘坐的方舟,它是一艘「空白」的舊帝國星艦。現在我們知道這種「空白」狀態就是深淵希靈製造東西的特徵——我相信如果下次在遇到類似的「空白物品」,我們一定能第一時間搞明白它是打哪來的。
不過就目前而言,我情願別再遇上這些鬧心玩意兒:深淵希靈給眾人帶來的鬧心事情還少麼?
邊境那邊的情況也一切如常,新的疆界線已經穩定下來,現在深淵獨立團正在幾個邊境節點加快進度建設堡壘。從新帝國和深淵區真正接壤的那天起,我們對邊境防禦的需求就跟着提高到了一個新的級別,現在我們不但需要大量的防衛軍,還需要足以抵擋強制跳躍的邊境主權設施以及海量的太空堡壘——起碼跟當初在墮落使徒地盤上見到的那種烏龜殼一個級別,而且數量要更多一些。這是很重的建設任務,但哈蘭親自督辦,而且他信心十足地保證深淵獨立團能承擔所有的建設工作,所以這方面的事情也就不需要我跟珊多拉太操心了,我們只管在深淵獨立團忙着敲基地的時候把足夠多的帝國防衛軍堆到邊境就可以。
至於深淵區那邊……好吧,不管願不願意承認,深淵希靈好像真挺「配合」的:墮落使徒的內亂在一種不溫不火的狀態中持續着。
帝國和神族分別對深淵區進行了好幾次高強度的遙測,探測結果一致,證實深淵區內部一直有大大小小的軍事摩擦,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就是新軍和舊軍仍然在爭奪某些局部地區的領導權,這些衝突看來是很好地牽制了墮落使徒(不管是哪一派系)的精力,他們在邊境地區的活動頻率已經下降到歷史最低點,哪怕新帝國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修建邊境堡壘,後者好像也無暇他顧的樣子。當然一點必要的反應還是有的,比如聊勝於無的自爆無人機攻擊和挑釁性的探針推送,與其說是在打仗,倒不如說是跟我們發短信表示「哥還沒死透呢」……
邊境部隊攔截了一部分自爆無人機和探針,最終確認了這些東西都來自「新軍」:看樣子深淵希靈信守承諾,起碼她手下的部隊沒有跑出來鬧事,那傢伙似乎真的已經專注於幫我們牽制新軍了。
然而對方越是顯得這般人畜無害信守承諾,我這心裡就是越發沒底啊:深淵希靈何許人物,你看看她當年那一大堆能把人嚇尿的計劃和那無處不在的身影,這種近乎鬼魅的傢伙……真的會淪落到今天這樣?
我現在甚至懷疑就連深淵區的「分裂」都是她計劃的一部分,這個計劃甚至還可能是她七萬年前就制定好了的!
好吧,這可能誇張了點,現在只要涉及到深淵希靈的問題,我一概處於神經過敏的狀態……
總之深淵區的情況看起來一片大好,雖然墮落使徒沒死多少,但起碼短時間內他們也不打算出來,只是不知道這種僵持能持續多長時間,根據我這幾年被坑的經驗,他們安分兩年有可能,安分兩天也有可能,明天上午一大早就開着十萬大軍堆到帝國門口跟我打招呼更有可能……這就是人生啊!我這五年基本上就是被他們一路坑過來的!
事實證明自己果然沒辦法長時間過清靜日子,我在家裡好不容易安心地過了幾天,終於還是發生事件了。
這天中午,我正抱著小泡泡在院子裡曬太陽,一邊讓自己的思維在溫暖的陽光中肆意發散,一邊努力糾正懷裡的小丫頭那亂七八糟的發音和語法習慣(如果小泡泡語真的有語法的話),整個人懶散的跟一條鹹魚似的,然後來自影子城的緊急通訊就跟催命似的在自己腦海裡響了起來。
緊急通訊是塔維爾發來的,內容只有一句話:「深潛用的深淵之門裡發現大量不明物體,疑似某種殘骸群!」
聽到這條消息的一瞬間我就知道,這事兒帶來的訊息量恐怕不比深淵區分裂來的小?——自己這平靜生活算是又完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