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息量略大啊,孩子她爸。」
留下這麼一句話之後,泡泡就閉上了眼睛,老神在在地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裡:可能是領着一萬多個薛帕德跟迪亞波羅掄板磚,也可能是在德瑪西亞,反正是不參與我們的話題了。
她已經把飛船日誌裡篩選之後有價值的訊息都羅列在我們眼前,剩下的推理分析什麼的,已經不是她這台超級計算機器所擅長的事情,所以泡泡很聰明地將這事兒推給了我和珊多拉。
破解出來的日誌訊息當然不僅僅一段視頻和一個名字,它還有一大堆東西,包括很多莫名其妙的星系坐標、飛船名詞、戰艦航行記錄以及一套戰艦乘員守則,另外林林總總的讓人看不懂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珊多拉正在飛快地瀏覽這些專業東西,不過我們的話題還是集中在剛才那段視頻透露出的訊息上。
「這座飛船不知道什麼原因落在一群碳基生物的手裡。」珊多拉盯着飛快刷新的全息畫面,海藍色的大眼睛中有星星點點的光芒滑動,「肯定不是通過正常途徑移交給他們的,維斯卡不會幹這種事……你看看這些東西,還有剛才那段記錄裏面的聲音,這些來歷不明的人給這座永恆戰艦上的設備起了很多新名字,他們把飛船稱作古代神使級,叫幽能護盾做防護罩,在遭受攻擊的時候他們的反應也很可笑,根本沒有根據帝國戰艦的特性組織有效的反擊,以至於短短幾分鐘裡飛船的護盾系統就過載了。」
「對了,你覺得攻擊他們的是誰?」我突然問道。
珊多拉指了指畫面上一副靜止的圖像,那是從飛船日誌裏面提取出來的,在戰艦遭受攻擊的時候另外一個外部探頭記錄下的畫面,我大致判斷了一下,那裡應該是永恆級戰艦後半部的防空火炮陣地,它已經被一團白色的光芒吞噬,林立的近防炮在高能衝擊下扭曲成很多抽象的黑色細絲,而在那團白光裏面,有大概五六個模糊的小黑影,依稀有點熟悉,可惜我想了想還是沒記起來這是什麼東西。
珊多拉卻已經分辨出來,她對帝國兵器的瞭解程度非同凡響,只是掃了一眼就明確地說出了那幾個小黑影的型號:「X-6掘墓人,超重型躍遷飛彈,發射之後可以進行一光年內的有效躍遷,直接出現在目標附近兩千米範圍內並末端制導攻擊,而且有再次跟蹤能力,目標通過超時空跳躍躲避之後,它能追蹤殘留空間道標,進行最多三次追殺,高速飛船可以比較輕鬆地甩掉這種超重型飛彈,但永恆級這樣無法連續傳送多次的飛船就只能硬抗了。它們是對付大型戰艦的利器,在艦隊戰中,有三分之一的大飛船都是被這一個系列的躍遷武器幹掉的。這座被稱為『希望號』的飛船也真是倒霉,它一點希望都沒有得到。」
「飛船是被帝國兵器打下來的。」我瞭然地點點頭,這又是一個訊息量頗大的消息,但絲毫不出預料,我現在已經對當年舊帝國隨地亂扔不可燃垃圾的行為徹底淡定,好像不管哪個世界出么蛾子都得有一兩坨希靈遺產在裏面攪合,要不整個世界就不完整了似的,而這次唯一讓人有點意外的,就是連維斯卡都有過這種亂扔不可燃垃圾的年代啊——不過這也沒啥,雖然那丫頭橫掃世界的時候一向奉行吃乾抹淨政策,可也是個會丟三落四的迷糊蛋,當年跟亞特蘭提斯一戰之後她連自己的分身都給弄丟了,現在還在天上掛着呢,「你覺得攻擊這座永恆戰艦的人也是那些異世界人麼?我有這個預感。」
珊多拉眉毛上揚:「一群碳基生物掌握了上古時代的希靈遺產,學會了控制它們,現在打起來了?這倒是個說得過去的解釋,但沒有確切證據的話,什麼都是說不準的。」
我嘿嘿地笑了笑,說道無責任腦補,我自認比較在行,但珊多拉更看重的是在確切證據基礎下的情報,換句話說這就是專業和業餘的區別:她是個專業的統治者和軍事家,幾千萬年前就開始橫掃銀河了,而我三年多前最擅長的事兒還是和淺淺一起跳牆去上網或者考英語的時候扔骰子……
「反正現在什麼都不明確,我猜的說不定就是事實呢。」我伸手撫摸着珊多拉一頭柔順如瀑的金髮,這種習慣性動作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養成的,反正跟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想要擺弄她的頭髮,就好像和水銀燈在一塊的時候下意識去擰那丫頭背後的發條一樣,「知道嗎,我突然就想到莫布拉多了。」
珊多拉立刻疑惑地看著我。
「他們手裡也有『遺產』,儘管沒有永恆級這樣的飛船。假如那個教皇沒出現的話,說不定莫布拉多遲早也會自己人幹自己人,打到腦漿橫流,這樣說來那個教皇其實還是有功勞的,儘管他鎖死了整個文明的動力,可至少在三百年內沒有讓世界被幽能洗地。」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跳躍度這麼大。」珊多拉拿胳膊肘捅了捅我的肚子,「先說說這個日誌的事兒吧,它記錄的這個坐標系統真奇怪,你自己看。」
一大堆五顏六色的數字和符號瞬間塞滿了我的眼簾,讓人有一種拔腿逃竄的衝動:這麼專業的東西,是給地球人看的麼?
珊多拉也知道我的水平如何,她指點了兩下,將那些數字和符號簡化成了一個圓球狀的立體點陣圖,再加上大號字標註出的尺寸,看起來總算容易理解多了。
「這是飛船日誌裏面記錄的星圖。」珊多拉困惑不已地說道,「而且是總星圖,也就是說,那座解體的永恆級星艦所記錄的所有宇宙坐標,就是這麼一個範圍,這個點是它航行過的最遠的地方,你看,上面還標着一個詞,根據他們的文字體系,翻譯過來就是『終止之地』。」
「比太陽系的引力邊境還小一半……那座飛船一輩子飛的最遠的距離,竟然連一光年都不到?它的活動範圍才這點兒?」
「很奇怪吧?」珊多拉輕聲笑了起來,「永恆級是一種能支持跨世界遠征的母艦,一光年的距離對它而言甚至連熱身都算不上,但飛船日誌上的星圖就是這麼寫着的,它的航線範圍不超過一光年,我想不到一群腦筋正常的太空文明在獲得這樣一座飛船之後,竟然還會滿足於在自己家門口這樣轉來轉去。」
「丫真是能糟蹋東西。」我感覺一陣陣牙疼,手頭有一艘能輕易跨越世界的飛船,卻只敢在自己的太陽系附近打轉,這得是多麼奇葩的一群傢伙啊,還有點進取心沒有?別的不說,你看看膽大包天的地球人吧,哪怕你給他們一架單兵戰機,他們都敢在兩年後殖民到半人馬座去,這就是一種魄力,一個敢飛上太空的開化文明所需要的最基礎的魄力,因此在知道這座墜毀在火星上的永恆級戰艦在被那群來歷不明的異世界人類得到之後竟然僅僅作為恆星系內交通工具的時候,我只能感嘆丫真是悶騷界的一朵奇葩。
「凡事不能太早下結論。」珊多拉倒是很看得開,「看這些坐標,所有靠近邊界的坐標都有警告標記,這可耐人尋味,或許他們並不是不願意出去,而是有某種東西禁止他們離開自己的恆星系,我好奇的是,什麼東西能困住一個擁有了永恆級戰艦的開化文明,這比那些異世界人是怎麼得到一座帝國星艦的更加讓人在意。」
「而且還有件事,一個連太陽系都無法離開的文明,是怎麼學會開永恆級這樣的飛船的?」我也跟着思考起來,「那東西可不是自行車,摔打幾次誰都會騎。太空戰艦啊,哪怕把它的所有權限放開,你交給一幫原始人,他們也開不走是吧?」
「別猜太多,猜的越多,越會干擾你的判斷。」珊多拉對我輕輕搖了搖頭,「尤其是這東西還是維斯卡遺落的,她亂丟的東西,你覺得會正常麼?」
航行日誌仍然在全息投影上飛快地刷新着,上面的東西多半無聊,大多是飛船在什麼時間啟動,什麼時間補給,什麼時間某個艙段的情況如何,還有某些技術人員無聊之極的時候在日誌上寫的一兩句扯淡的話,比如「XX給我捎兩個大餅」,或者「今天食堂的饅頭鹼大了」,這種東西出現在一座帝國星艦的航行日誌上,讓珊多拉的眉頭不止一次皺了起來,終於在一篇洋洋灑灑三百多次抨擊食堂伙食的東西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航行日誌腳註欄裡之後,我們的女王陛下猛然爆發,抓着我的胳膊一手指着屏幕大發雷霆:
「他們的食堂怎麼能那麼不負責任!」
我:「……」
顯然,對珊多拉而言,引起她注意的關鍵字始終只有「吃」。
……
在我已經開始昏昏欲睡之後,珊多拉終於快速瀏覽完了航行日誌上所有有價值的訊息,現在我們可以確定的東西有三點:
第一,墜毀在火星上的永恆級戰艦已經被一群異世界的智慧生物佔據,而且他們的族群還可能掌握著更多的帝國武裝,包括飛船和重型砲臺,然後他們還在互相敵對,互相火拚。
第二,那些異世界人類的文明程度是個挺矛盾的東西,星圖顯示他們對宇宙的瞭解僅限於一光年之內,但他們手頭卻有一艘可以瞬間衝到宇宙盡頭的帝國飛船,而且他們還知道怎麼操控這艘飛船,對這個矛盾點,珊多拉只能暫時判斷有某種東西在那些「碳基猴子」的恆星系外攔截着一切試圖出去的飛行器。
第三,「他們」那個世界也有饅頭,而且食堂蒸饅頭的時候經常鹼大。
珊多拉認為第三點才是至關重要的情報,這讓她頓時感覺現在的生活是格外美好:至少安薇娜蒸饅頭從來沒有鹼大過。
好吧,那丫頭只是又餓了而已,她扯呢。
從母巢出來之後,珊多拉一直嚷嚷着喊餓,可時間才剛到上午十點半,儼然不是飯點,於是我只能拉著她去影子城的食品街上覓食,用各種小零食安撫女王那暴躁的腸胃。
影子城的食品街坐落在和現實世界的K市老城區食品一條街相對應的坐標,只是規模大了很多,在這裡營業的大多是那幫成天閒着沒事幹,即使偶爾出任務也只是派個分身出馬的英靈們,這群吃飽喝足之後只知道在阿瓦隆禍害自然環境的傢伙有大把的時間在影子城幹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在帝國軍事學院掛個名譽教師的頭銜,教給御坂妹妹們一些很奇怪而且很危險的知識,然後在沒課的時候上街賣關東煮和山東雜糧煎餅,一如那些在備完課之後戴着口罩去離學校十多公里的街巷中賣包子補貼家用的心酸教師,唯一的區別是丫們毫無後者的氣節和節操。
但也可以說他們極大豐富了影子城的日常生活,讓這軍事之都不至於到處都如同森嚴的軍營一樣無聊。
畢竟在這裡住着的多半都是各個世界的英雄領袖,要不就是使命在身的帝國軍人,你說這群人裡有誰是能成天啥也不幹就在街口擺個固定的烤羊肉串攤子的?羅拉倒是在北二環賣過兩天的水煮魚,可第三天就被伊莎娜給投訴了,我們都說她活該……
對了,說到任務在身無法從事個體經營的帝國軍人們,西卡羅那混蛋不算,最近丫都墮落到承接足療保健的地步了,潘多拉和維斯卡正合計着是不是把那老小子關一萬年的禁閉,然後逐出他的故鄉,以後泡泡無聊了我們就可以給那老小子眼上蒙個布條背上插兩把菜刀,讓他往外爆裝備……
你可見第一家庭都對那個死不悔改的傢伙恨成什麼樣了。
和珊多拉坐在賣麻辣燙的攤子上等着吃食的時候,我腦子裡基本上一直在唰唰地滾屏播出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想點什麼,但估計就是為了瞎想好讓自己的腦子不至於空着吧,我有一個很好的毛病,那就是一旦遇上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會努力將它放到一邊,但也有一個不好的毛病,那就是輕微的強迫症,將問題放到一邊之後總會覺得缺失了點什麼,於是得用亂七八糟的東西把自己的腦子重新裝滿,比如這次,一堆航行日誌讓我對那艘墜毀的飛船更加一頭霧水,而發現自己想不明白這些事情之後,我決定思考如何將西卡羅培養成一個幹掉之後可以讓人連升五級的經驗簍子,以及珊多拉什麼時候才能吃飽。
身旁仍然在不斷傳來那種彷彿小動物啃咬堅果一樣快速而輕細的磨牙聲,珊多拉正看著不遠處的一次性筷子筒和消過毒的盤子舔牙,她早上吃的很飽,但那毫無意義,女王陛下總是隨時感到饑餓的,儘管她不吃不喝幾萬年也不會餓死,但會不會饞死就難說了,而對珊多拉而言,饞,就是餓了。
庫丘林正在不遠處的灶台前忙活,往日裡英姿颯爽的英雄現在穿著一身總價值浮動在五十塊左右的地攤T恤,身子前面掛着個畫有蠟筆小新的圍裙,手上抓着一大把麻辣燙的原料正往滾水裡放,而在他身後則是一字排開的一大群人,認識的不認識的十好幾個英靈,甚至連紅A和海格力斯都在忙活,麻辣燙攤子旁邊的十幾個小攤因此暫停營業,而這群上古英雄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在女王餓暴走之前弄出足夠餵飽後者的麻辣燙——這對安薇娜而言小菜一碟,卻足夠十幾個超人忙活到死了。
珊多拉來到這裡第一眼看中的就是麻辣燙,庫丘林你真是個苦逼,而不幸把攤子擺在庫丘林附近,到現在為了防止自己的傢伙不都被吃掉而不得不過來幫忙的其他英靈簡直是被殃及的池魚。
「你看,他們都被你嚇死了。」
我輕輕碰了碰珊多拉的胳膊肘,逗弄着她說道。
「反正我餓了,他們應該為女王服務。」珊多拉特傲然地說道,儼然已經餓糊塗了。
「咳咳,嚴格來講,你可不是他們的女王,他們的首領可是叮噹……」
我低聲嘀咕起來,說出的話自己都感覺跟扯淡似的。
果然,珊多拉立刻就給了我一個白眼:「叮噹?他們聽叮噹的,那叮噹聽誰的?」
我無話可說了。
這裡其實有一個經常被我們忽略的概念,那就是英靈部隊其實並不是帝國軍隊體系裏面的,儘管他們活躍在大多數有帝國軍活動的世界中,而且接受時空管理局的委託,去各個世界擔任救火隊員,但真要從編制上說,他們應該是神族附庸,叮噹的軍隊,從另一個方面來講,星域神族和希靈帝國在新紀元恢復軍事協作其實是從英靈們被集體拐騙過來,並被叮噹開了能量無限的金手指之後開始的。
然而所有人都默認一個事實,那就是這支理論上的神族僕從軍其實壓根沒有獨立建制,他們聽命於叮噹,而叮噹最常跟他們說的就是:
「你們問阿俊去吧!叮噹聽阿俊的!」
於是就連英靈自己都經常以為自己的頂頭上司其實是兩位希靈皇帝,某個倒霉槍兵尤其如此。
幸運的是,每次他們忘本的時候基本上都會有一道天罰劈下來,讓丫們想起自己真正的老闆是誰,而不幸的是,幾乎每次都被天罰的庫丘林卻是最健忘的,他有意無意的瀆神行為讓其被稱為阿瓦隆的人形避雷針,有時候我都擔心這倒霉孩子嘴上一個跑風會不會乾脆被天誅地滅掉。
英靈們集體無視神族上司的事實當初讓冰蒂斯黯然神傷,流氓女神為此大嘆神族榮光全被一個巴掌大的小傢伙給敗壞了,她在說這句道貌岸然的話的時候站在我的茶几上,手上拿着從小泡泡嘴裡搶來的鍋巴……
我覺得英靈們堅定不移地團結在以我和珊多拉為首的帝國主義領導班子周圍是一個非常明智的選擇,至少我們比那群神仙靠譜多了。
「說起來,這麼多英靈都已經回來了,看來地球上的亂子基本上是擺平了吧?」
我看了看遠處熱鬧的集市,低聲對珊多拉說道。
「地球上的亂子?我一直沒把那放在心上。」珊多拉倒是不在乎地擺擺手,「那都是小麻煩,我現在就想知道那艘墜毀的飛船是哪個世界來的,航行日誌上面根本沒有世界坐標,那幫碳基猴子亂搞,他們對跨世界傳送技術一無所知,還擅自修改飛船的坐標庫,現在連追查飛船的來源地都成了不可能,只能等着叮噹送到神界的那份生命樣本有新進展了。」
我點點頭,這時候正好麻辣燙上桌,苦等多時的女王陛下頓時輕聲歡呼起來,瞬間就陷入了麻辣燙的海洋中不可自拔,剛才那點憂國憂民和睥睨天下的氣勢瞬間就沒影了。
而就在我準備跟珊多拉搶食兒的時候,一個身影卻突然出現在我們旁邊。
我一抬頭,原來卻是穿著一身牛仔褲+小T恤的美杜莎。
「老闆,恐怕有個讓你煩心的消息了。」
美杜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帶著壞笑說道,「人類打算登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