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賢從大夫走了就一直象夢遊似的,臉上帶著個恍惚的微笑,坐在床邊一直盯著她看。而老太太和大太太聽了好消息就直接過來了,扯著郎中你一言我一句的發問。郎中脾氣甚好,或者是對這種場面已經司空見慣了,笑呵呵的一點兒都不惱。
大概做郎中的最愛診出來的就是這種脈象,所以才把這種脈象叫做喜脈。得了喜訊的一家人自然是喜出望外,郎中也可以額外領一份兒紅包。
老太太坐在炕邊,拉著又林一隻手:“你這孩子,自己身子自己都不留心,這都快三個月了才知道。”
大太太心情格外得好,難得的替兒媳婦說了句話:“她還小呢,這又是頭一次,什麽都不懂。”
老太太也沒有要責怪的意思,呵呵的笑著,問:“怎麽請的不是常來的方郎中?”
又林小聲說:“我以為就是腸胃有些不適,別的也沒什麽。現在又還在正月裡,用不著那麽小題大作,攪得全家節都過不好。所以就想悄悄請郎中來看看,沒事當然好……”
老太太笑容滿面:“你還年輕,這些事不懂得,也不怪你。你娘家離得又遠,想商量一下也找不著人。”她拍著又林的手背說:“現在可知道了?趕明兒可不能把自己的身子不當回事兒。這麽大意,過年事又多,萬一有個差錯。那一輩子都後悔不來的。”
這會兒郎中也被請到外頭去說話了,屋裡就她們娘幾個,說話倒也隨意。又林既驚喜,又有些惶恐——還有點兒難為情。
老太太說:“你現在有身子。頭幾個月正是該當心的時候。天氣冷,就不要去上房請安了。”
她看了一眼兒媳婦,大太太當然絕對支持並讚成老太太的這句話。
“正是。可得要當心才是。”
“還有啊,大廚房的飯,我看你是吃不慣的。”老太太說:“這些天我也注意了,你吃得還沒我屋裡的貓多呢,瞧瞧這臉兒,都瘦了一圈兒了。這怎麽能行呢?打今兒起,你的飯從我院子裡的小廚房做。想吃什麽隻管說,可不能虧著。”
這是頭一回大太太由衷讚同老太太的意思,又林剛到京城的時候,老太太也從小廚房給她送過湯什麽的,大太太還在肚裡嘀咕。老太太實在是太嬌縱小輩了。這媳婦進門,就得先讓她知道厲害,有個懼怕,將來才好管教。上來就捧著哄著,將來那尾巴還不翹上了天?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老太太不管說什麽,大太太都一迭聲的讚同。
“你這兒伺候的人都年輕,不曉事,”老太太開始嘮叨起來。很不放心。
“有胡媽媽在呢。”
“她一個人,只怕也照應不來。要不然,你這身子都有快三個月了,她怎麽一點兒都不知道?”
這個原因可複雜著呢。
胡媽媽剛入冬的時候得了場風寒,雖然不重,可是為了避諱。也有多半個月沒到又林跟前伺候,就怕過了病氣。胡媽媽畢竟不年輕了,小英她們也都是從來沒有在北方過過冬天的,但是她們年輕,身子也結實。胡媽媽有了年紀,天氣一下子冷起來,就有些受不住了。等她病好,家裡又忙活起來張羅著過年,哪裡顧得上這些了?胡媽媽倒是記算著又林來月事的日子,可是上個月她的月事還是來了,這也怨不得胡媽媽。
可是老太太那兒不會考慮這麽多,這麽複雜的因素。她隻想著,幸好又林這陣子除了胃口不好,沒出什麽別的岔子。瞧外面一地冰雪,看得人心驚。要是又林不小心跌一跤摔一下,那還了得?
李家人特意打發這個胡媽媽過來是為了什麽?不就是圖她年紀大經得多,好在這些事情上提點照顧麽?要乾活兒那自有年輕的人呢,她不就是有這點兒用嗎?
可她連又林有了身子都沒發現,這分明就是失職。如果胡媽媽不是又林的陪嫁而是朱家的人,老太太這會兒只怕就要把人叫來訓斥一番了。只不過礙是她是陪房媽媽,要給又林留面子,才沒有這麽做。可即使這麽著,也把胡媽媽好一陣叮囑。言下之意,要是她再不周到細心些,老太太就要打發身邊的人過來照看孫媳婦了。
胡媽媽一臉羞意。她是真沒有發現——雖然又林說胃口不好,她也有些狐疑。可是一算日子,應該是不會,隻當是脾胃不和,還想著做些調理的湯水好給又林補補呢。
即使沒把胡媽媽給換了,老太太也指派了一個媳婦,人稱莫嫂子的過來桃緣居這邊照應伺侯。這莫嫂子生得白胖,說話和氣,又林一問,人家都生過四個孩子了,三男一女,堪稱經驗豐富,怪不得會被老太太委以重任。
大太太也想把身邊得力的媳婦派一個過來的,不過看老太太已經打發人了,她總不能在這事上和婆婆爭先,只能做罷。
又林可沒昏了頭。
這些優待,可不是給她的,是衝著她的肚子來的。
但是那也不影響她的好心情,好不容易等人都走了,屋裡終於安靜下來之後,又林坐在那兒出了半天神,然後嘴角慢慢綻開一個微笑。
她有孩子了。
朱慕賢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又林一個人在那兒自得其樂。
“覺得怎麽樣?”
“嗯,沒什麽特別的。”又林實話實說。身體上的確沒什麽特別的感受,但是心裡頭……覺得有些奇怪。
既歡喜,又忐忑,還……有些感動。
朱慕賢把妻子攬在懷裡——如果可以,他是想緊緊抱住她的。可是頭一次做父親,他不知如何是好,讀過的那成箱成櫃的書本,在這時候一點兒用場也派上。他生怕用力大了一些,就會把妻子給碰壞了。
“要辛苦你了。”朱慕賢鄭重其事的說。那模樣,仿佛又林承擔了什麽千斤重擔一樣。別的事情都可以說夫妻一體,可以分擔。可是這件事情,只能妻子獨自承擔。
又林忍不住好笑:“有什麽辛苦的,世人不都是這樣。”
話是這樣說,可是朱慕賢還是十分緊張,書都看不進去了。
“你盡管溫書,全家上下……還有我跟咱們孩子,都指靠你呢。”
這話比什麽靈丹妙藥都管用。
還有,商量要不要給於江送信去。
按又林的意思,先不送。一來天太冷,路也不好走。二來,現在月份還淺,不穩妥。
老太太那裡也是這個意思,等月份大些了,更妥當了,再給於江李家送信兒去也不晚。
日子一下子變得清閑起來,既不用請安,也不用伺候婆婆,更沒了往來應酬。原來她還要做些針線活計,現在朱慕賢也不大肯讓她做了,只能看看書,練練字。大太太和老太太那裡天天打發人過來問長問短的。
立春之後,天氣一天天漸暖起來,院子裡桃樹鼓起了花苞,然後一朵朵的桃花仿佛在一夜之間被暖風吹得全綻開了。不是那種單瓣的,細薄的花朵,是專為觀賞而栽培的,一重重繁複瑰麗花瓣。院子裡的幾株桃樹,除了一株是深紅,其他都是淺粉色。又林折了一枝插在案頭的花瓶裡,整間屋子似乎都被染上了這種暖洋洋的粉色。
春闈的日子一天天更近了,又林的肚子也漸漸隆起——原來大家都穿著厚厚的冬裝,什麽都都看不出來。但是一換上春裝之後,就能看出明顯的變化了。這種變化不管對誰來說都是令人欣喜而驚奇的,小夫妻倆是這樣,桃緣居的其他人也是這樣。
唯一並不欣喜的,大概就是半夏了。
聽說了自家*喜訊後,半夏也很歡喜。不過她歡喜的理由和其他人有點兒不太一樣。自家奶奶有了身孕,這代表什麽?代表她和四少爺不能再同房了。這麽一來,要麽長輩安排,要麽她自己賢良一下,總得安排一個人吧?那個人,除了她半夏還能是別人嗎?
可是老太太和太太居然都沒有想到一樣,全沒吱這個聲。
半夏想了好久才明白——肯定是因為四少爺的前程。
一開始大太太就想給兒子房裡放人的,是四少爺自己說要備考不想分心。現在也是一樣,眼見著又是春闈了,當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安排。
半夏告訴自己,她得耐心。春闈不是快了嗎?她的機會也不會遠了。很快……她不用再等多久了。到四少爺一考完了,老太太和太太那邊兒肯定會有所表示吧?到時候就算自家奶奶還不情願,那也由不得她了。
要真讓太太指下人來,還不如在自己人裡選一個呢,這個道理她肯定會明白。
院子裡的桃花兒開了,半夏也偷偷掐了幾朵,關起門來,她把花兒別在自己的頭上。
粉嫩嫩的桃花兒映著粉撲撲的一張俏臉,半夏對著鏡子反覆的打量自己。
一個女兒家的好時光就只有這麽短暫,她得趁這時候抓住機會才行……今天看一個老電影,,看哭了=,=
原來隔了很久,還是會被同樣的情景打動啊。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