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接過那個媳婦倒的茶:“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啊?嫂子是聽誰說的?
有了這麽一個捧場的聽眾,那個媳婦說得更起勁兒了:“聽說五爺最近總進出賭場,這消息肯定不會假。咱們家門上和趕車的都見過他從鎮西頭那兩條巷子出來過。開頭好象贏了一筆,那幾天天天見他吃得紅光滿面一身酒氣,走路的時候眼珠子都恨不得翻到腦門上頭去。可沾了個賭字,哪有長贏不輸的,這不,前兩天就輸錢了不是?不光原來贏的那些全輸回去了,好象還拿了五奶奶的首飾去當想翻本,結果又輸了。”
小英吃驚地問:“這是真的?”
雖然這個五老爺一向不成器,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祖輩留下來的家業也漸漸都敗得差不多了。可是倒底也是讀過書的人,愛面子又愛擺個架子,以前倒沒有聽說他沾賭。
小英雖然年紀不大,可是聽的見的不少。沾了個賭字,傾家蕩產的人實在太多了。就算有家財萬貫,也經不起這樣折騰啊。
“可不是真的麽!五奶奶那是什麽人哪?一文錢掉進油鍋也要去撈的,她的首飾平時看管得也嚴,早晚都要數一數才放心。她一發現丟了首飾,就裡裡外外的找,又和五爺吵鬧起來了。五爺輸了錢本來就沒好氣,兩個人吵得半條街都聽見了……”她壓低聲音:“好象還動了手。”
“五奶奶挨打了?”
“這個就沒人見著了,可照五奶奶那脾氣,要不是鬧到這份上,她也不會回娘家去啊。”
小英琢磨著,這倒也是。五奶奶向來潑辣刁鑽,是遠近聞名的母老虎,鬥嘴吵架是從來沒輸過,這回居然回娘家去。可見是真吃了虧。
“那五爺呢?”
“嗨,連子晌午回來,說他都兩三天沒著家了,跟鬼迷了心竅似的。家裡沒錢賭了,保不齊跟人去借……真是作孽喲。”
其實那個媳婦還有話沒說。五爺沒著家,可能是在賭場裡,可能是去躲債了,還有可能是往勾欄裡頭去了。只不過這些話她們這些媳婦婆子說起來沒顧忌。小英還沒出閣,又是伺候姑娘的人,那個媳婦可不敢跟她口無遮攔。
小英取了兩碟點心,那兩個媳婦討好地用食盒裝上,又要替她拎著送去,小英連聲說不用。她提著食盒出了門,轉過夾道,緊走兩步就該進院子了,一抬眼看見牆邊站著個人,就停下了腳步。
“表少爺?”
陸伯榮被她這一聲喚。臉上一時間的神色頗有些複雜。有些慌,但是隨即就鎮定下來:“小英姐姐這是打哪兒來?”
小英忙說:“可不敢當。表少爺喚我名字就是了。我去給二姑娘送東西了。表少爺在這兒做什麽?”
“我……是隨意走走。記得上回來,是從這兒有扇角門能出去的,這會兒繞了一圈也沒找著路。”
小英一點兒沒疑心,指著左側說:“表少爺敢是記錯了方向了。宅子這邊沒有出去的路,那一頭才有。不過這會兒起了風,說不定還會下雨,表少爺要出去走走也成。可別走遠了。”
陸伯榮應了一聲,只能往她指的方向走。
其實他站在這邊牆下發呆,倒沒有什麽旁的歪心。只是剛才在屋裡坐不住。出來轉一轉,不知不覺就走到這邊來了。
表妹還小的時候,他也不愛搭理,總覺得和小姑娘們沒什麽好說的。可是現在……他隻覺得好象心肝肺腑都讓線拴了,牽了,有一股勁把他不住的往這邊拉扯。
可是就算站在牆邊,知道表妹就在在一牆之隔的院子裡頭,他也不能去敲那扇門。
只要那麽站著,想著此地離她不遠,心時就顯得踏實多了。多站一會兒,也就離她多近了那麽一晌。
他步子不快不慢,別人看著還是很穩重。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這一步一步的,都分不清深淺輕重了,象是走在棉花堆裡,輕飄飄的,軟棉棉的——
這種感覺,是生平頭一次。
小英端了點心進屋,把剛才在廚房聽到的新鮮事兒告訴又林,主仆兩人壓低了聲音偷偷的說笑。平時這一家人可沒少給人添堵,看著他們自己家鬧成一團,真是大快人心。至於遇見表少爺的事兒,小英根本沒往心裡去,當然也沒和又林提起。
又林把點心掰開, 自己留了一半,另一半遞給小英:“你也嘗嘗,看做的好不好。”
小英咬了一口品了品味兒:“挺好,就是太甜了點兒。”
小英一慣這樣,她吃什麽東西都不挑。讓她品評點心,她頂多能說出硬了或是軟了的區別,其他的細節、口感……這些她都分辨不出來。
又林嘗了一口,搖頭說:“這桂花鹵做的不好,糖太多,又鹵過了頭,發膩了。”
小英笑著說:“姑娘的舌頭就是靈,我反正嘗不出好賴來,就知道是甜的。這糖鹵子好象不是咱們自家做的,因為過節,從外面買了不少來。咱們記著是哪家買的,下次不買這一家的就行了。”
外頭天色昏黑,乍一看象是已經到了掌燈時分,風吹得牆外樹上的葉子忽喇喇的響,眼見是有一場雨要下。等燈點了起來,外頭淅淅瀝瀝的已經下起了雨。遠遠近近的人家都亮起了燈火,與李家一牆之隔的朱家也不例外。用過了晚飯,朱慕賢和朱長安就一起進了書房。兩人隔了這麽久沒見,都有許多話想說。
書墨送了一壺茶並點心茶果進來,就識趣的出了屋子。
朱長安長長的松了口氣,攤開手腳靠在椅子裡:“唉,一頓飯我就沒敢吃幾口,老爺子往那兒一坐,就是山珍海味吃著也跟嚼木頭渣一樣。”
朱慕賢心裡好笑,朱老爺子並不是那種嚴厲不近情理的長輩,對他們這些孫輩很少訓斥,也沒動過幾次家法。但是朱長安一到祖父面前就有如鼠兒見了貓一樣。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