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殿的寂靜。
少頃,大門口的光綫微微一暗,竟是一人一狼緩緩走入。
那人一襲未曾染色的廣袖布袍,墨發未扎束,只用一根黑色薄待在背後綁起,長眉飛揚入鬢,寒星般的眼眸,耀白的光綫從背後照進來,使那張俊朗的面容更加深刻。走在他身側的狼,更是長達三尺有餘,通體雪白,顯得威猛非常。
趙倚樓越往裏走,衆人能够更加清晰的看清他的容貌。
幾乎不用去證實,很多人都一眼看出趙倚樓的容貌與當年的趙章姬有五六分相似。這世上沒有血緣關係而長相相似的人也有,但如此出色的少年恰巧與趙章姬長得如此相像,這種可能就極小了。
連公孫丕都不禁暗嘆,這少年的樣貌真是集先君與趙章姬所有的優點于一身啊
時下開始欣賞柔弱的美男,很多男人也學女人那樣開始塗脂抹粉,偶爾出幾個令人驚嘆的俊美男子,竟都是柔弱如女人這讓人們漸漸以爲,俊美到了一定程度便雌雄莫變吧可趙倚樓雖然還是少年,却已經綫條分明,十分硬朗,幷無絲毫令人生厭的女氣。
公子范起身,朝趙倚樓伸手示意,讓他暫時坐自己的位置。
趙倚樓也毫不客氣,一言不發跪坐下來,白刃隨著老老實實的蹲在他身邊,讓衆人一陣驚奇。但旋即想到他這些年流落山林,有一頭狼作伴也不足爲奇。
“老丞相,公子刻已至,本公子也不再越俎代庖,國不可一日無君,相信老丞相也不會推三阻四,誤了趙國吧?”公子范輕笑道。
侍婢爲公子范又搬過來一個席位,他便順勢坐了下來。
趙倚樓面色還算鎮定,但手心已經開始冒汗。這是他第一次坐在主位上面對這麽多權臣,不知道該說什麽,便只能沉默。
他不知道,反倒是這份沉默顯得他頗爲沉穩。
趙倚樓起初心底也有些怕,但忽然想到宋初一說她在衛國與他一樣艱險,不知爲何,緊張和恐懼被驅散了不少。
趙倚樓盯著殿外的鳥雀發呆,殿內大臣都看在眼裏,心道,難道竟是個傻的嗎?
倒是公子范對趙倚樓的表現十分滿意。
外面幾隻鳥雀不知被什麽驚了,撲棱棱的飛起,消失在宮墻之間。
衛國濮陽。
宋初一與季渙在一個偏僻的小巷裏尋了一戶人家借住。靠近城郊的地方顯得有些荒凉,到處都是斷瓦殘垣,昭示著衛國的沒落。
這戶人家一共只有三人,一個近三十幾歲的母親,帶了一對妙齡的雙生姐妹。
母女三人都是葛布麻衣,身上打了許多布丁,但收拾的十分乾淨。母親已經韶華不再,過于艱苦的生活讓令她看起來像是有五十歲一般,背微馱,雙生姐妹的模樣幷不算好看,四肢如竹,頭髮枯黃,但她們擁有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
她們的院子倒是不小,有四五間屋子,但早已經破敗不堪,屋內也沒有任何家具,地上鋪了兩方草席,兩床破舊的被褥,地上擱著一盞油燈。
宋初一從不挑剔生活用具,因此讓季渙分給那母女一些糧食,便進屋鑽進被窩裏。
季渙遲疑了一下,把自己的那方草席拉遠一些,也和衣躺下。
連續趕路,令他們很疲憊,季渙幾乎是躺下便睡著了,宋初一想了一些事,就在迷迷糊糊的時候,聽見外面有人說話聲。
“今日有客了,您請回吧。”那婦人壓低了聲音道。
另一個帶著猥瑣笑意的男聲却嚷嚷道,“這附近的人今日都沒來,你們哪裏拉的客?快些讓那兩個小蹄子來伺候大爺。”
“真的有貴客,求您了,改日再來吧”
“少框我,屋裏漆黑一片,連個哼哼都沒有……”
緊接著外面傳來窸窣聲,似乎是正在推搡。季渙也睜開眼睛,借著昏暗的光綫看了宋初一一眼。
宋初一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多管閑事。這對母女似乎平時是以出賣 肉 體爲生,來她們這裏的怕什麽人都有,有道是小人難防,被這些講不通道理的人纏上才麻煩,只要他不闖進這屋裏來,宋初一是不會管的。
院子裏歸于安靜,片刻,隔壁便傳來了男人的喘息聲和女孩的輕聲抽泣,再過一會兒,那聲音越發曖昧起來。
宋初一仔細一聽,竟然是兩個女孩的聲音。
季渙尷尬的把頭埋在被子裏,身體綳的直直的,一動不敢動。
他這厢緊張的渾身冒汗,不消片刻竟然聽見了宋初一均勻的呼吸聲
季渙松了口氣,正準備蒙頭睡覺,那邊的聲音却越發激昂,聽得他也開始有些反應了。
算了,忍忍吧。
……
兩個時辰後。
聲音依舊在持續季渙咬牙,恨不能提劍過去把隔壁那人砍了,是幾百年沒見過女人嗎
這中間雖然斷續了幾回,季渙也睡著了幾次,但無奈他睡眠淺,一有動靜便會醒過來,哪像他旁邊那個,橫著睡竪著睡斜著睡,幾乎這種姿勢都換了一遍,睡的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次日,宋初一請神氣爽的起塌,出門便看見站在廊下臉色發黑的季渙,以及他眼睛下面黑乎乎的陰影。
“客人,現在用食嗎?”婦人不安的走近。
宋初一能看見她渾身細微的顫抖,溫聲道,“稍等。”
她去井旁梳洗之後,在院子裏唯一的石幾前跪坐下來。
那婦人臉色泛白的偷偷看了季渙一眼,連忙轉身離開。兩個女娃端了兩盆湯面過來,季渙知道吃完之後要出門,便坐下端著陶盆呼啦啦的吃了起來。
兩人吃完之後,宋初一交代一聲晚上還會過來住,出門之後,宋初一問道,“渙,你可知道濮陽哪裏有買賣消息的商社?”
“買賣消息?”季渙想了半晌,才道,“有些印象,似乎在一家博弈社中有這樣的生意,先生要去買消息?”
宋初一道,“帶路,先去看看。”
博弈社,幷不是單指的圍棋,像六博棋、士子之間的賭約等都屬賭博一類,而博弈社便是爲了這些提供一個場所。但他與賭坊不同的是,一切都按照“君子約”行事,顯得稍微高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