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劍客幷沒有刻意的去訓練過軍陣,但他們每個人動作都十分迅速。錐形陣是一種最基礎的攻擊陣法,轉眼間便已經擺成。
那些韓軍起初沒有料到會突然遇到這一行人,有一點措手不及,又剛剛形成包抄之勢,兩方相接,立刻便被突破了一個小缺口,但兩側的人很快便圍攏上來,將他們拖住。
前面的劍客拼死開了一條血路,車雲道,“護送先生出去”
宋初一就在這陣型的最中間,四周厮殺的鮮血四濺,她看一了眼,韓軍手中不是沒有弓箭,但是他們沒有用,恐怕是因爲韓國君主暫時還沒有打算殺她。
只要她還在,韓軍一時半會不會動弓弩,劍客只需要應付近身肉搏,他們武功高强,還有一些勝算,倘若她一旦離開,韓軍再也沒有了顧忌,這些劍客恐怕至少有一半會把命交代在這裏。而接下去還要經過魏國,倘若人太少,能不能靠近函谷關還難說。
轉瞬之間,宋初一便做了决定,大吼一聲,“同生共死”
那些劍客不知道宋初一在這一瞬間,腦海裏想了多少東西,但是聽聞宋初一如此仗義,戰意更勝,手上揮舞的青銅劍越發虎虎生風。
混亂之中,忽然響起一聲尖銳的響哨。
宋初一微微皺眉,眼下的雙方正厮殺膠著,根本不適宜變換陣型,只能硬拼了那幫韓軍根本沒有活捉宋初一的意思,而是在拖,等待援兵一到,光是人海也能將他們區區幾十人淹沒了。
“先生來不及了,快走”這麽拖下去,車雲漸漸開始焦躁起來。
“懷瑾先生,快走吧”
“先生快走”
劍客們一邊厮殺開道,一邊喊。
眼看一時半會無法突破,宋初一也知道到了不得不走的時候了,便喊趙倚樓和季渙順著殺開的血路緩慢向外移動。
韓軍見狀,立刻圍堵上來,前面的厮殺陡然間激烈了數倍。
宋初一內心却是一如往常的平靜,仿佛喧囂中的一汪靜潭,因此第一個便感受到地面上傳來不尋常的震動。
宋初一輕而易舉的便在衆多嘈雜的聲音中捕捉到了那沉悶的聲響,那是地面在大軍馬蹄踐踏之下發出聲音。
她神情微微一凜,握住袖劍劍柄,便沖進劍客與韓軍厮殺中。
趙倚樓和季渙見狀,立刻跟了上去。
宋初一的劍術不怎麽樣,可是有數名劍客掩護,韓軍又恐不甚殺了她,很快便突破了一個缺口。宋初一抓住時機,拍馬猛然沖了出去,旋即季渙、趙倚樓、車雲還有白刃陸續突出重圍。
宋初一的馬被後面紛涌追來的馬匹的洪流一沖,開始馱著她拼命奔馳,馬蹄揚起若棉絮一般的塵霧。
身後應援的大批韓軍趕到,在曠野之上宛若潮水一樣迅速蔓延過來,帶頭的騎兵如箭簇般,眨眼之間便逼近了宋初一身後不足百丈。
宋初一耳邊只有呼嘯的風聲,搖晃的視綫中,樹林、田埂像是一條條起伏的波浪,從脚下閃過。正在此時,後面忽然傳來的震耳欲聾的呼吼聲。
路上的商賈馬隊被沖散,頓時響起了女人的尖叫哭號聲,在這樣肅殺的環境下顯得格外突出。宋初一一手握著馬繮,一手緊緊攥起了袖劍的劍柄,手掌中滲出的汗水令她有一種隨時可能脫手的錯覺,不禁又緊了緊手,直到指關節泛白。
不知跑了多久,宋初一模糊的視綫中出現一道土城墻,距離很遠,但宋初一看見城樓上暗紅色的鎧甲——是魏軍心一橫便轉向沖了過去。
車雲心中大驚,這豈不是羊入虎口但轉瞬間他也明白了宋初一的意思。
“咻”
一聲破空的箭矢聲音在耳邊乍然響起,宋初一立刻將身子趴伏到馬背上。
緊接著,“咻咻”的聲音不斷響起,可見韓軍發現追趕無望,便立刻開始放箭格殺。
“都跟著我走”宋初一用盡吃奶的力氣大吼。
“嗨”車雲和季渙的回答簡潔而有力。
有劍客在後擋箭,宋初一全神貫注馭馬疾馳,直奔向那處城門,距離還有二十丈的時候忽然調轉馬頭,往韓軍距離較遠的北面跑。
後面的車雲等人也都立即調轉方向,只聞城樓上戰鼓乍響,魏軍將領高吼,“韓軍攻城,關城門,應戰”
此刻大批的韓軍在幾百丈之外,而且已經不再前進,但這對于兩國軍隊來說,已經是一個最具威脅的距離了韓過的軍隊有异動的時候,魏軍就已經得到消息了,雖然明知道他們是爲了追捕宋初一,但此刻來勢汹汹,萬一要是打著幌子攻城呢?所以要毫不大意的戒備以宋初一爲首的衆人貼著城墻策馬飛奔。魏軍也接到了截殺宋初一的密令,但是此刻韓國大軍壓境,他們不敢讓弓箭手解除防備轉而朝宋初一放箭,只得另外拍出一隊輕騎,從準備從城西截殺。
疾馳了大半個時辰,後面早已沒有追兵,衆人的速度才漸漸緩下來。
車雲贊嘆道,“先生竟有大將之風”
宋初一被顛的渾身散架了一般,伏在馬背上,腦袋還暈暈乎乎的,自嘲一笑道,“你見過這麽慫的大將嗎?”
車雲笑了笑,回頭清點了一下人數,又折損了二十餘人。不過能從大軍圍殺之中跑出來實在已經是極不容易了剩下的人數還在他預估之上。
“宋先生”
遠遠的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劍客們的身體再度綳緊,宋初一撑起身子,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一匹白馬上坐著個圓圓的肉墩,渾身的肉一顛一顫,却是宋初一曾經偶遇的甄峻。
“是熟人。”宋初一輕聲道。
那些劍客稍稍放鬆了一些,但手都還按在劍柄上。
甄峻也是個極有眼力的人,心知道宋初一現在正被各國圍追堵截,必然戒備,所以便在兩三丈遠的地方停下了,“先生還記得甄峻否?”
“自是記得,甄先生往何處去?”宋初一微微笑著施了一禮。
“某是追隨先生而來”甄峻見宋初一身邊的劍客看了過來,立刻解釋道,“在衛國東街,某見識先生的風采,心覺得普天之大,只有先生這樣的人才能稱爲真國士,遂變賣了在衛國的家産,追隨先生足迹而來”
對于前半部分的話,宋初一也就是過了一下耳,她在意的是後半句——追隨她足迹而來?這甄峻還好像早就等在這裏了,可真是很不簡單。
“甄先生神機妙算。”宋初一道。
甄峻明知她是懷疑,却還是笑道,“先生過譽。某是到了魏國之後,知道先生被困,正欲想法子與先生通信的時候,又打聽到有秦人救了先生,所以揣測先生會經過此地,特地在此等候,倘若先生還信的過某,請讓某護送先生入秦”
商人逐利。而甄峻顯然不僅僅只是逐利。他的野心更大一些,打算壯大甄氏家族,大爭之世,有很多機會,其中最捷徑也是最賭博的便是傾全族之力去扶持一名大才,做其左膀右臂,待這名大才成爲某國肱骨之臣,整個甄氏家族也會隨之壯大。
這無疑是一場豪賭。
宋初一也能够輕易的看明白其中的利益關係,她眼下要做的,是接受抑或拒絕。
“善。”宋初一道。
車雲看了甄峻一眼,却也幷未阻止,因爲如果甄峻有能力護送宋初一入秦,那麽眼下也絕對有實力在此處圍殺他們,既然他沒有這樣做,說明是爲了壯大家族當真打算跟著宋初一。
甄峻心中大喜,打了個響哨,百丈外的林子裏呼啦啦的涌出四百多名騎馬的劍客。
車雲頓時楞了一下,也沒想到有這麽大陣仗。
宋初一心中喜憂參半,這像是白白撿的便宜,但今日得了多少幫助,就意味著以後要背起多大的責任。有名聲的人看似坐在家裏便有人送上門來爲之所用,可也正因爲如此,才有那麽多人爲名聲所累。
甄峻驅馬向前,車雲令人不許阻攔,因爲這種力量懸殊之下,甄峻獨身驅馬過來,是相當于給他們一個安心,可以拿他爲人質控制那幾百名劍客的行動。倘若他真有歹意,根本不需要這樣示誠。
甄峻道,“先生打算從函谷關入秦,怕是要有些難處了,我聽說魏王遣出魏武騎兵,準備在函谷關之前截殺先生。”
“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宋初一道,“你有更好的辦法?”
既然是意料之中,秦國人便肯定有解决的辦法,這是毋庸置疑的。
“我觀先生行迹難隱的主要緣由是……”甄峻的目光看向趙倚樓和白刃。
的確,帶著一頭雪白的巨狼,一個俊朗不似人間生的美男子,能隱藏的住才怪。趙倚樓道還好些,他從前就隱藏的很好,甚至連宋初一開始也沒看出他長得很是不錯。
“我可以令人將這位小兄弟和那頭狼從山林間護送直秦,先生和諸位混入甄氏的商隊,或可掩人耳目。”甄峻道。
車雲覺得這主意不錯,他只需要負責保護宋初一的安全,只要宋初一在他眼皮底下就行了,至于其他,自不在他的責任範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