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幾次顛簸,張儀的身子被甩出車外大半,眼看已經沒有可能抓住宋初一的脚了。
“看看能不能鬆開我的褲子,抓住車板!”宋初一道。
張儀知道她的用意,便一手抓住她的褲子,一手拽住車板。因著大半個身子都在車外,根本借不上力氣,倘若宋初一反悔不救他,絕對是掉下車被狼群啃食的結果。
張儀猶豫了一下,却還是决定賭一次,鬆開她,雙手抓住車板和門欄,馬車一顛,他整個身子又向下滑了幾寸。
沒有了拖拽,宋初一堪堪能穩住身子,也顧不得去提褲子,飛快的爬向車門。一掃眼便能看見跟在車後三四雙幽綠的眼,越來越快速的靠近。
宋初一暗暗心驚,因爲狼大多數都是群出捕食,一般情况下有三匹,它們輪流追趕獵物,把獵物拖垮之後,再蜂擁而上。此時單單追趕他們的便有三四匹,可見這是一個規模不小的狼群!
而且,狼也是一種謹慎的動物,不會看見獵物就立刻沖上來,它們會跟踪觀察,找出破綻,抓住最佳時機進行攻擊。難道這些狼已經跟踪車隊有些時日了?幷且沒有被護衛發覺!
太可怕了!
念頭一閃而過,宋初一連忙伸手抓住張儀,用脚蹬著門欄,用力的把他往上拽。
“快爬,狼就在後面!”宋初一眼見著那綠油油的眼馬上就要靠近張儀的腿邊,不禁大喊,用出吃奶的力氣把他往上拖。
虧得張儀生的比較文弱,不算特別重,在兩人的配合下,張儀終于爬上了馬車。
宋初一飛快的伸手將車門關上。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只聞“砰!”的一聲,有什麽重重的撞到了車門上,宋初一被往後彈了幾尺,門又大開,外面傳來幾聲凄厲的狼嚎。
馬車還是在一路顛簸的跑,宋初一和張儀兩人爬到門邊,飛快的將門關起來,在車裏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我攢了這麽些天的力氣,全給這一下子耗光了!”宋初一順手把門閂扣上,爬到裏面,脫力的靠在車壁上。
宋初一自從活過來之後,雖然吃了麻黃,退了高燒,但她一直沒能好好的休息進食,因此身體極弱,這半個月來,她在車隊裏吃吃睡睡,好不容易才養回來一些。
“懷瑾救我一命,他日必當傾力相報!”張儀死裏逃生,心裏微微一松,便直身拱手給宋初一行了一禮。
宋初一揮揮手,爬起來順著窗口看出去,“我們的命還險著呢,能不能活還尚未可知,但倘若有命活下去,你莫忘今日之言便好。”
“定不相忘!”張儀道。
宋初一嘆道,“我二人能不能活,得看上天的意思了。”
張儀也知道眼前的處境,這輛馬車是專門載俳優、美人所用,因怕他們控制車夫企圖逃跑,所以幷不像是普通馬車那樣把門開在前面,它是後面開門。
這種情形,他倆無法控制馬匹,就只能等馬車自己停下來了。
宋初一從窗子縮回頭,麻利的扯了一床被褥丟給張儀,“把這個裹在身上,快!”
張儀接過被褥,趴到窗口探出頭往外看了看,不禁驚呼一聲,“狼越來越多了!”
“我知道,快把被子裹上!到這邊來。”宋初一說著已經將自己裹在被褥裏面,挨著最裏面的車壁。
張儀雖不知爲何要這樣做,却也依樣把自己裹起。他幾乎是剛剛挪到裏面,便聽馬匹慘烈的嘶鳴一聲,外面傳來轟隆一聲,馬車猛的朝前栽去。
車內兩人重重的撞在了車壁上,不過因爲有厚厚的棉被做了緩衝,都沒有受傷,只是五臟六腑像被震碎了一般,渾身鈍痛,忍不住嗆咳起來。
咳了幾下,兩人都立刻噤聲,因爲緊貼著車壁,能清楚的聽見那種類似狗分食的嗚咽聲音,濃烈的血腥氣息嗆鼻。
宋初一的心提了起來,狼是一種很聰明的動物,方才它們追趕馬車的時候看見車裏有活人,必不會放過他們。
猛虎怕狼群,在它們群攻之下,便是連百獸之王也難幸免于難,更何况是他們兩個手無縛鶏之力的士人。
怎麽辦!宋初一裹在被子裏的手心不知何時布滿了汗水,直直盯著側壁上的小窗口。雖然明知道那個窗口的大小一般體型的狼進不來,但還是忍不住擔憂。
忽然,耳邊狼群的嗚咽聲戛然而止,恢復一片靜謐,只有刺鼻的血腥味,還有雨滴落在樹葉的上的沙沙聲音。
“有光……”張儀也看見了,壓低聲音道。
宋初一緊緊抿著唇,死死盯著從窗子裏透過來那極弱的光綫,它有著細微的變化,不知道是路過的人,還是在附近避雨,聽見聲響前來查看。
不管是哪一種,都是天大的好事!宋初一張嘴便大喊起來,“有狼群!小心!有狼群!”
那邊果然有了動靜,立刻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戒備!”
外面的火光陡然大盛。
宋初一在車內也能感受到外面緊綳的氣氛,狼群發出嗚咽的聲音,與人對峙了片刻,便果斷撤退。
狼群不戰而退,定然是因爲來人很多,超出它們的攻擊能力之外,宋初一和張儀渾身陡然卸去力氣,癱軟的靠在車壁上,聽著脚步聲漸漸靠近。
脚步聲在不遠處停下,還是方才那個成年男人的聲音,喝道,“車內何人!”
宋初一從小窗向外看,夜雨之中,一名身材魁梧的男人撑著傘,一身暗褐色的盔甲,兩側立著兩排撑著傘手舉火把的兵卒。
那男人約莫三十歲上下,臉部綫條剛毅,目光遮在在傘下陰影裏,看不出神色,只能清楚時時刻刻微抿的菱唇,下巴上短短的青須,以及握著傘柄的那只大而有力的手。
“我們是遭襲的俳優車隊。”宋初一答道。
那男人揚起傘,濃密的眉毛微微一皺,打量了宋初一一眼,火光下,她的臉蒼白無奇,被黑髮遮掩大半,但是那雙眼睛平靜清冽的讓人一見不能忘,他心知方才他們離此處還有些距離,如果不主動對狼群有威脅,狼群也絕對不會胡亂攻擊大隊人馬。眼前這個人,明爲提醒,實際不過是引他們與狼群對峙罷了,當下聲音冷冽,“說實話!”
好快的心思!宋初一心頭暗贊,見他略顯殺氣,便立刻道,“鬼穀子門下張儀。”
頓時,男人兩側的士兵都不禁微微騷動,一種隱隱的歡喜蔓延開來。
“哈哈哈!”那一隻沉默的男人忽然爆發出一陣朗朗的大笑,“看來天不亡我!”
說罷,命人幫忙把馬車扶正,將傘一丟,親自走到車前來,單膝跪地,抱拳道,“請先生救我等性命!”
宋初一伸手把張儀揪了出來,“人家讓你救命。”
張儀剛剛定住驚魂便被宋初一推了出來,楞了一瞬,小聲道,“他們這副模樣,顯然是在行軍作戰,我行的縱橫之事,又非兵家,怎麽相救!”
宋初一嘿嘿一笑道,“很巧合的是,我略通兵法,但你們師門不是比較有名麽?旁人一聽便知道!”
張儀這才略略放下心來,轉向外面道,“足下不必多禮,我們得以從狼口脫身,全賴足下相救,倘若能幫上忙,在下與在下的朋友自會盡力而爲。”
“多謝兩位先生!”那人大喜,其餘的兵卒也都爆發出歡呼聲,雨夜一下子熱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