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這麽快就要出發?”宋初一坐起身“嗯”趙倚樓在榻上坐下,沉默不語“倚樓,若不想做主將就不做,不必勉强自己做任何事情”宋初一還算能揣摩出幾分人心,可每每趙倚樓心情變化的時候,她都摸不透宋初一承認,自己不懂他,而趙倚樓也未必懂得自己他們之間的感情不需建立在互相瞭解包容之上,只需那份真心換真心“不”趙倚樓决然道,“有生之年,若有機會,我必率軍直入邯鄲”
這一刻,暖柔的夕陽照在他俊美無壽的面上,狹長的眼眸裏融了火色,陡然變得灼烈,仿佛戰火燎原,帶著血腥的狠戾,非但不溫暖,反而顯得异常冷酷他硬朗的輪廓愈發剛硬清晰起來,與室內的柔和格格不入他恨趙國,恨那些爲權利而逼死他母親的人宋初一清楚的意識到這一點後,忽然生出愧疚來因爲她甚至沒有贏駟瞭解趙倚樓,她太忽略這個準備與之共赴白首的枕邊人了贏駟指派趙倚樓去攻趙國,是作爲君主冷酷,也不失是一種成全贏駟既然看重趙倚樓的勇武,他那麽會收攏人心,不會硬生生逼迫趙倚樓去幹不願意幹的事本就兩厢情願然而,宋初一不相信趙倚樓對趙國一點感情都沒有,畢竟在那裏生活了十餘年,他的母親又極爲受寵,童年生活恐怕過得很如意正是因爲美好被殘酷的現實擊碎才更加痛心吧懷念與痛恨厮纏,才最煎熬再想想當初,一個天真單純的公子,陡然之間世間的醜惡與冷酷像潮涌一樣將他淹沒因爲權力傾軋轉眼失去父母,嘗盡苦頭,淪落到與野獸爲伍這樣天翻地覆的巨變,該是何等心情?
有道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更何况從天境跌落塵泥?他心裏遭受致命打擊,又不懂任何生存的方法,還頂著這張禍國殃民的臉,能獨自活下來需要比平常人更加堅强更有毅力趙倚樓從最開始就不是一個懦弱的存在宋初一有一副狠心腸等閑之事不能觸動她的心,可此刻只是再回想起與趙倚樓最初見面時,他把她從土裏刨出來,手脚利索的剝下嫁衣……這樣簡簡單單的畫面,竟是令她十分心酸原來他一直都很好懂,只是她沒有用心去想“好好回來”心中百感交集,末了,宋初一却只說出這四個字趙倚樓笑容淺淺,神情柔和起來,張開手臂擁住她,低醇的聲音響在耳邊,“放心吧你在家裏好好養傷,莫要太拼命你答應過我二十年後陪我隱居,食言的人是王八蛋”
“嗤!”宋初一下顎抵在他冰冷的鎧甲上,大笑道,“這麽孩子氣的話,也獨有你肯認真說出來”
趙倚樓緊緊抱著她,幷不答話
“打不過就跑我要你活著”宋初一緩緩道“嗯”趙倚樓彎起嘴角他很高興聽到這樣的話,但倘若真的臨陣逃脫,他會覺得自己配不上宋初一晚風輕輕,拂動烟色薄綃帳,金紅的光綫將兩人的輪廓鍍上一圈暖融的光暈兩人面容平和,宛若歲月靜好直到屋內昏暗,趙倚樓才鬆開她
相距不過一尺,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眉眼,指頭觸到溫潤柔軟的唇時頓了一下,微微傾身落下輕輕淺淺的一吻平常就算離別,宋初一也必然是嬉笑怒駡不願添絲毫愁緒,但這樣沉靜的趙倚樓是她從不曾見過的,昏暗裏的他分明已經有了一些成熟沉穩的氣度一次別離他便蛻變一回,這一別至少也得半年,來日他又會是何等涅?
最終趙倚樓也沒有說什麽告別的話,暗中,宋初一看見他離開的脚步沒有絲毫停滯,不禁笑了笑,伸手覆上嘴唇,堅硬的心慢慢變得柔軟起來繁星漫天深夜裏薄霧如紗
咸陽宮的角樓上,四周細密的竹簾卷起,一個高大的身影身子微弓,小臂撑扶在欄杆上,難得的閑散涅,月光照的玄衣發白,眉心深皺,薄唇緊抿,鷹眸裏仿佛布了一層薄霜,越發寒凉“君上”一名少女在身後躬身輕喚贏駟低低旋首看她
少女瞧了一眼,他面上恰是陰影,看不出任何神色少女心底微怵,垂下眼簾,局促道,“姐姐叫妾來伺候您”
“滾”贏駟淡淡吐出一個字
只是冷淡,幷不是發火,魏紈心底微微一松她覺得對贏駟的性子還算了解,他通常很冷漠,手段也狠辣,但從不輕易發脾氣,只要不觸及底綫,他幷不會隨意降罪想到這個,魏紈大著膽子道,“姐姐嘔吐很厲害,她不願讓君上操心,不讓妾說,妾斗膽請君上有空姐姐……妾告退”
魏紈欠身施禮之後,正要離開,却見贏駟撑著欄杆直起身來,“陶監”
“奴在”陶監連忙躬身進來
“派幾個習教,好生教教魏夫人知道國後和夫人的區別”贏駟輕輕拍著扶手,隨口說著,腦海裏却在想別的事情處置這樣的事情根本不需要用腦子,在他贏駟的後/宮裏,只有國後是他的女人,其他都物件擺設,平日他不會管這些瑣事,但有人跑到他面前逾越,哪怕是一點點都是自尋死路“喏”陶監道魏紈紅著眼,覺得贏駟實在太冷酷無情,她又沒說什麽不該說的!難道讓每個女人都像木頭一般,他就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