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一瞧著他還是穿著鎧甲,便問道,“你一夜沒睡?”
趙倚樓答非所問,“回去休息吧。”
角樓裏炭火燒的有些熱,宋初一吃面時流了滿身的汗,遂跟著他回寢房,取了乾淨衣物去沐浴。
寍丫聽見聲響,忙起塌跟著去伺候。
“先生怎麽才回來,將軍一會子一趟的去宮門口等著,左右不見您出來。”寍丫擼起袖子用水瓢往宋初一背上澆水。
宮門口不許人駐足,否則趙倚樓也不用一趟一趟的跑。
宋初一在裊裊熱氣裏眯著眼睛,聽見寍丫這話,問道,“他晚飯吃了沒有?”
寍丫道,“吃了些饢餅,今日甄先生送來許多好東西,有蛇羹,還有逢澤的幼鹿肉,都是現成做好的,挨著晚膳送來,將軍都給您留著呢,這個天兒也不能壞,不過滋味怕是不如剛烹好時。”
宋初一道,“小丫頭懂的倒是不少。”
寍丫抿嘴笑,“跟著先生哪能不懂?”
“馬屁拍的倒是響。”她雖然該吃苦的時候能吃苦,能享受的時候也毫不大意的享受,却一貫相當隨性,對于吃穿以舒適爲要,幷不刻意追求奢華。
寍丫辯解道,“奴可一點不做假,左丞相家裏過的好生清苦,肉都捨不得吃,金戈隔三差五的便跟著白刃來丞相府蹭食。”
宋初一哈哈笑道,“你這背後編排,小心我回頭告訴他。”
寍丫理直氣壯的道,“奴才不怕,先生要是告訴左丞相,奴正好問他要肉錢,可是不小的一筆呢。”
宋初一噗嗤笑了出來,“善,不愧是我們宋氏出去的人,就要這麽幹。”
寍丫被冠了宋氏,在這府裏算是半個主子,她也只在宋初一面前稱“奴”。張儀等人當她是妹子,時常與她玩笑,因此她也漸漸去了爲奴的怯懦。
沐浴之後,宋初一回到寢房,趙倚樓也將將從外院的浴房裏出來,看見她頭髮也不擦,便往榻上爬,一把將她拎了下來,“我令人熱了吃食放在案上,你若還餓著便去吃。”
感覺到趙倚樓心情不大好,宋初一訕訕笑道,“我倒是真有些餓了,你也一宿沒吃,咱們一塊去吃點吧?”
趙倚樓皺眉,“好歹也稱王了!就這般小氣,留人議政竟連口吃的都捨不得給!”
宋初一連連點頭,“給是給了,就是不讓吃飽。”
聽聞她還餓著肚子,趙倚樓便陪同一起去了外室。
明亮光綫下,宋初一打眼便瞧見案上放著一隻饕餮神獸食鼎,雕刻的饕餮十分威猛,兩隻眼睛嵌之以墨玉,旁邊是一對隻雙耳白玉盅,盞口一般的大小,通體瑩白如雪,上面雕刻繁複的花紋,另有一隻白玉壺,大肚鵝頸,綫條分外優美,配著的幾隻狀如蓮花的白玉盞小巧玲瓏。
宋初一坐下來,抄手觀賞了片刻,嘖道,“我果然是窮講究啊!瞧瞧人家這氣派。神獸、嬌花,真是別有一番韵味。”
趙倚樓挑開食鼎,給她夾肉。
宋初一瞧著華燈之下他一襲象牙白大袖衫,墨發流瀉,面容俊朗,一雙星眸被熱氣熏的微微眯起,修長的雙手,一手執著白玉夾,將嫩熟的鹿肉夾入玉盤之中,另一隻手握著嵌了墨玉的小刀把肉切成剛好入口的小塊。這副模樣,說不出的疏朗華貴。
趙倚樓就像一塊裹了塵泥的絕世美玉,用水細細清洗之後,越發的光華奪目,令人莫敢逼視。
“吃飯。”趙倚樓將盤子遞到她面前。
“你也吃。”宋初一夾了一塊送到他嘴邊。
他垂頭含到口中。
分食了佳肴,兩人洗漱之後上了床榻,趙倚樓尋了乾淨的巾布給她擦拭頭髮。
宋初一枕在他膝頭,打了個飽嗝,“倚樓,我忙著就沒日沒夜的,日後莫要等著我,大冷天的,凍壞的我小心肝就不好了!”
“我晚膳吃的撑了,睡不著。”趙倚樓淡淡道。
他一晚上跑十來趟,每次都要在路上徘徊許久,直到快天亮時瞧見黑衛護送宋初一出宮,料想沒什麽危險,便先行策馬回府等候。
宋初一由著他嘴硬,“以後晚飯別吃這麽撑!”
趙倚樓使勁揉著她的頭髮,咬牙道,“我領的俸祿全入你的府裏了,就頓頓吃撑也使不完,你管不著!”
“嘶,這犯病都還一塊犯!”宋初一納悶,一個不給她吃飽,一個跟她强嘴偏說自己吃撑著。
外面天色已曉,兩人收拾之後便相擁而眠。
一覺直到午後。
外邊雪光刺眼,宋初一惦記今日還有許多事情未曾處理,便起身洗漱。
吃了點東西,召來羋姬,與她說入宮之事。
“我昨晚問過君上的意思,他親口說要你入宮。”宋初一看著一身男裝端坐在席上的羋姬,越瞧越覺得眼熟。
羋姬聞言抬起眼眸,詫异道,“主不要妾了?”
這一對視,讓宋初一忽然想起來,羋姬眉眼間與她有幾分相似,只是那張臉好看的多了,“利弊權衡,你自己斟酌,倘若真是不願意入宮,我想法子幫你推辭,不過,不一定能成。”
羋姬沉默少頃,道,“妾願入宮。”
宋初一盯著那堅毅的目光,莞爾道,“是何緣由,可否說來聽聽?”
羋姬自嘲一笑,“主這話問的好生奇怪,有哪個女子不欲攀附權貴?”
“你說這話我却是不信。”宋初一往扶手上歪了歪,笑吟吟的望著她,“你在府裏時日不短了,我一介謀士,豈能忽略身邊之人?你是何心性,我雖不能說了如指掌,但也略知一二。”
羋姬心頭微震,旋即又恢復平靜,思量片刻才幽幽道,“這世間男子多薄幸,妾從不奢求重情重義之人,若是此生不幸淪爲別人身下玩物也就生受著,但蒼天終究待妾不薄,讓妾得以遇見先生。”
她幷不畏懼的直視宋初一,嬌艶的眉眼中隱透出剛强,“妾原打算若不能一生一世一雙人,便一生一世一個人。此願既難成,逼不得已非得尋個男人依附,妾寧擇天下最高貴最有權勢的男人。賭贏了便居于人上,賭輸了最多一死。”
宋初一緩緩坐直身子,看了羋姬半晌,倏然笑出聲音,“爽利!”
“羋姬此生不敢忘先生恩德。”羋姬俯身行禮,了斷這段主從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