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因有徐長寧這個內應,早在開戰之初,秦人便將杜妱給綁了,趁亂送至秦國。當杜衡的身份曝光,消息傳到魏國,公子嗣想殺了杜妱以明自己清白的時候,才發現杜妱已經失踪,于是連忙找了一個美姬代替,將其弃淩虐的幾乎辨不出人形才殺掉示衆。
杜氏的人也已經因此被滿門抄斬。
杜妱的院子從此被封,裏面的鴿子早就餓死,只剩下鴿籠。
杜妱已死,放鴿子的人是誰已經呼之欲出…
贏駟得到這些消息時,正在角樓上與樗裏疾議政。
雪又下起。
身邊爐火正旺,贏駟起身望著外面的急吼的風雪,低嘆,“抗衡我大秦三代君主的魏王,死的如此窩囊,真是諷刺。”
魏王一生做了許多錯誤的决定,魏國隨著他的年老日漸走向衰敗,但不可否認,魏國也曾在他手中成爲一方霸主,也曾有過魏武卒方陣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輝煌。
贏駟微微側頭,問樗裏疾道,“誰下的手?”
樗裏疾道,“不知,不過國尉斬釘截鐵的說是魏太子一派,臣很難想像魏太子府裏那幫門客能有這樣的手筆。”
“是閔子緩吧。”贏駟拍著欄杆,悠悠道,“這樁事辦的精彩。”
樗裏疾瞧見他面上淺淡的笑意,微微楞了一下,知曉他這是對有才之士起了興趣。
“國尉與此人水火不容。”樗裏疾知道贏駟一向很理智,却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贏駟嘴角噙笑,斜睨了他一眼,未曾答話。
天下有才之士何其多,贏駟從未想過占全,譬如公孫衍那樣的大才,說放時便眼也不眨的放了,只不過有雄心的君主對于人才都有一種近乎偏執的熱愛罷了。
冬末的魏國,真是亂的熱火朝天。
議和之事最終因爲大梁鬧的不開膠,惠施難以脫身,無奈之下只好將此艱巨任務擱在了公孫衍肩上。
魏軍其中一個主將離開戰場,兩軍再度交戰,縱然公孫衍事先做了布置,同時又遠程進行指揮,但畢竟不如在軍中,不出三日魏軍便又落了下風,加之後方政局動蕩,導致公孫衍在議和過程中十分被動。
公子嗣殺魏王這件事情還有諸多疑點,但是國情急轉直下,讓魏國所有人都察覺到了巨大的危機,擁立新君刻不容緩。
公孫衍在百忙之中寫了加急奏簡回去,要求儘快確立新君。
他信中只說要儘快立新君,却未指明立誰,因爲他身在戰場,消息滯後,不知具體情况怎樣,萬一是公子嗣奪權成功呢?他犯不著此時得罪誰,無論是哪個人即位,他都有能够匡扶國政的信心。
在如此國情之下,惠施狠心下令處决公子嗣,擁立太子即位。結果,太子竟然不忍殘害手足,好說歹說的改爲了圈禁。
此時不殺,更待何時啊!
閔遲心頭窩著一股火,恨不能親自了斷了公子嗣!
忙忙亂亂的一個月,惠施終于帶領宗室和百官辦完了先君葬禮和新君即位大典,一開春便病倒臥榻。
而秦魏這一戰曠日持久,張儀與公孫衍議和,整整議了一個多月還是沒有定出個結果。
持久戰考驗的不僅僅是將領和士兵,還有後方各方面的支持。
秦國有糧草輜重均歸宋初一管,魏國則是兵馬輜重司徐牧。徐牧年近五十,勝在有著豐富的經驗,起初魏國的糧草供應還很順利,不過他支持公子嗣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太子一即位第一個就拿他開刀,填上了太子門客容巨。
容巨從未做過此職,有沒有能力暫且不論,但前方戰事正急,新官上任需要一個適應期啊!士兵們能等著新官適應嗎?
閔遲當即跪勸,請求新君暫複用徐牧,新君倒是個能聽進勸的,聽閔遲言之有理,立刻撤掉容巨,給徐牧複職。
不過到底是新手,好好的一件事情竟然能處理的失敗至極!他撤下容巨,補給了一個大梁令的位置。大梁令管著都城,也是一份重職,但壞就壞在這兩個官階是平級,幷且還是撤掉了容巨之後複了許攸的官!這不是明擺著告訴衆人,容巨不能勝任嗎?
這一巴掌摑的可漂亮了!容巨是儒家人,向來重名聲重臉面,這回還了得?心腹之臣的心被傷的碎了一地。
再說許攸,被撤了又複職,是因爲什麽原因衆人皆知,新君居然除了複用之外,沒有任何別的動作!許攸能盡心盡力?哦,我是公子嗣的人,你說貶官就貶官,這會子用得上我就給我複職,用完之後會不會就卸磨殺驢了?
好在事情才是第二日,閔遲又趕忙私下裏與新君說出個中利害,建議令容巨代相。
新君魏赫驚訝道,“這麽做會否讓人覺得徇私,致使群臣不滿?”
閔遲無語,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王,容先生追隨您十餘年,您應該深知他的才華,先王便是唯才是用,不避親,况且還只是代相。”
“先生說的有理。”魏赫點頭。
閔遲繼續道,“另外王上須得給許攸進爵,幷且找他深談一次,以先王的名義告訴他,您不會過河拆橋。”
太子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應承下來,“寡人剛剛即位,政務生疏,還請先生從旁多多指點。”
閔遲觀他十分誠懇,心裏這口氣才順了點,連忙道,“我王如此禮賢下士,縱開始稍有不足,日後亦定能媲美堯舜。”
“寡人欲升先生做郎中令,先生意下如何?”魏赫問道。
閔遲心頭一緊,倘若此時位列九卿未免太過招眼,他利用杜衡爲杜妱在宮內安插的暗綫嫁禍公子嗣,也不是做的毫無破綻。旁人雖然找不到切實證據是他所爲,但他很久以前與杜衡相識,此事雖然沒有多少人知道,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他忽然得太子重用難免會招人懷疑。
魏赫是個純孝之人,若是生出疑心就不好了。
念頭飛快閃過,閔遲微微笑道,“請王上暫留臣原職,一則現任郎中令很稱職,二則外戰吃緊,朝內兩位丞相一位在外,一位臥病,王上剛剛即位,需要這些熟悉政務之人穩住大局,不宜大批挪動職位。待過了一段時日,王上若是不升臣的官位,臣心裏怕是還會有怨言呢!”
魏赫疲憊沉鬱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容。
閔遲這個理由找的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且說的坦蕩,魏赫這段時日覺得心力交瘁,越發覺得閔遲是爲自己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