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的天氣雖略有小變,比往常入冬更早一些,但是大致還在可接受範圍之內。每日早晚,河水結冰半寸,午時前後全部融化。
司馬錯按捺住心中的焦躁,按照原計劃又等候了三天。
“報——兩萬魏軍出城!在破壞城東河堤!白將軍領兵迎戰。”軍令司馬急報, “白將軍與一萬魏軍正在激戰中,目前雖然處于上風,但是無力阻止另外一半魏軍掘河堤,傳信請求支援!”
司馬錯目光一凜,想必魏軍是見南邊被控制的太嚴密,所以尋東邊下手!此時如果魏軍援兵從背後趕到,正好兩面夾擊,就算有十萬人馬說不定也會全軍覆沒。
以現在的水量來看,東邊决堤段時間內幷不會對秦軍軍營造成破壞,却能够解中都燃眉之急,司馬錯决定寧願事後派人把豁口堵上,也不能現在草率决定,“聯繫潜伏在東面的斥候!以最快速度禀報軍情!”
“嗨!”
司馬錯負手而立,靜了許久,轉身看向擱在架上的長劍。這把劍伴著他出生入死十余載,原本雪芒似的劍刃已泛紅,他看見它,心便慢慢沉靜下來。
很快,東面斥候的消息傳來——魏軍幷無援軍!
司馬錯當機立斷,派了兩萬人馬。
“大將軍!”宋初一趕過來,“我請求再多派三萬人,務必全殲魏軍!”
“理由是?”司馬錯不解,秦軍精銳,三萬人已經足够大敗魏軍兩萬,更何况,魏軍還有一萬人在忙著掘河堤!
宋初一道,“魏軍有大半都是呂紀的人,呂紀與閔遲不合,倘若他看見閔遲處事這般决絕,兩人之間關係九成要决裂。我們迅速將魏軍逼退,倘若魏軍守軍開城門便好,若是不開,正好屠軍。”
秦軍倘若只有三萬人,魏軍將領恐怕覺得還能够抵擋一陣子,不會迅速率軍撤退,但秦軍倍數于魏軍,極少有主將會選擇以卵擊石,除非是兩萬死士!
但宋初一認爲,閔遲暫時還不能說服兩萬人豁出性命!
“這或許是閔子緩的誘敵之計?”司馬錯道。
“所以我們將計就計。”宋初一走到地圖前,手指劃了一個路綫,“我們原計劃的攻城時間就是後天,如果魏軍退入城中,讓白將軍不得擅自追擊,直接沿護城河趕到城南與我們會和聯手從城南展開進攻!”
司馬錯道,“善,白將軍智勇雙全,可堪大任。”
此事必須交給這樣的人辦。
司馬錯斟酌半晌,最終决定依言增派三萬人馬往城東支援。
宋初一的計策看似大膽冒險,司馬錯明白背後其實都經過詳細的謀劃計算,她幷不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然而低級將領未必人人都能領悟,只有借助他在軍中的威望才能順利實施,所以他一直致力于在軍中樹立威信,確保自己的每一個决策都不容有失。
這也是宋初一佩服司馬錯的地方,他是個能因時因勢變換自己角色的人,當年他以五千人馬大敗魏軍三萬人,憑的就是計謀、軍心、戰意。而如今軍中有了宋初一這麽一個工于心計之人,他便努力樹立威信收攏軍心,把自己當做一個把關之人,走持穩路綫,給將士們一種只要計謀經過他同意就萬無一失的錯覺。
“此次,我請求親自過河指揮。”宋初一忽然道。
司馬錯看向她,沉默片刻,才開口道,“我答應過王上和趙將軍,不會讓你犯險。”
從司馬錯的語氣和神情裏,宋初一知曉他八成知曉了她的性別,“我是秦國大臣!是輔助你的副將!若是不幸戰死也是我宋懷瑾沒本事,何須躲躲藏藏!”
“揚長避短,這麽簡單道理,沒有人區別對待。”司馬錯一雙狹長的眼眸凜然若有光,仿佛一眼能看到人心底最角落的秘密,“我以爲你的心一直很靜,是什麽擾了你心緒?”
宋初一唇微抿。
司馬錯見她目光堅毅,倏然一轉身抽出放在架上的長劍,冷光一閃,劍刃穩穩橫在她面前半寸處。
他快的讓人看不清動作,宋初一甚至能聽見破風之聲,可以想見定然力如千鈞。
“國尉若是接下這把劍,在我赤手空拳裏過一招,我便肯違背對王上和趙將軍的承諾。”司馬錯字字如鐵,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不是司馬錯看不起宋初一,在她被囚禁墓室之前說不定還能憑著兩分力氣八分機智在司馬錯手裏走過一招,但現在,別說一招,連半招也過不了。
宋初一過河之後還是負責指揮,不需要領兵衝殺,但畢竟是前綫,一旦有變故,魏軍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她。
僵持了幾息,司馬錯放下劍,“既然你還知道自己是大秦國尉,是輔我之武將,就別讓我小瞧了!”
宋初一抬手揉了揉額頭,沖司馬錯施禮之後轉身離開。
走到帳門口,她忽然頓住脚步,“謝謝。”
光綫從外面照射進來,將那原本就很纖長的身形勾勒的越發清瘦,她沒有回頭,但司馬錯從她平靜中略帶疲憊的聲音能分辨出,她是真的冷靜下來了。
走出帳,宋初一聽著遠處隱隱傳來的厮殺聲,心裏越發平靜。
她這迄今爲止總共任性了兩次,除了這次便是上回要冒死留下孩子,可在她堅持的時候,心裏也明鏡一般。
明知結局,她也不住要掙扎一番,因爲太痛,痛徹骨髓。
城東魏軍出擊果然是誘敵之策,白超領軍追擊到距離城墻百丈處,便立即退回護城河附近,將魏軍挖開的河岸豁口又給填上,之後拆了城東的橋索。
城西護城河上的橋索亦被司馬錯下令拆除,北門落橋供給城中之人逃跑。
隔日正午,秦軍正式對中都發起了攻擊。
司馬錯到底還是體諒宋初一的心情,自己居中軍掌控大局、負責控制汾水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