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宋初一在布城防時,將原本的換班制度打亂,自創了一套演算法,形成了一套看似混亂的交接時間,這樣敵人就算觀察一個月也不能摸清秦軍下一次的交接時間。
這個演算法受到很多人的支持,雖然剛剛開始試用時武將抱怨不斷,但因爲有專門計算時間的人,士卒只需要按時起塌就行了,所以適應的極快。
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套演算法的規律,只有宋初一很清楚,每個月有兩次交接時間是在清晨開城門前後,這對守衛來說幷沒有多大影響,但相對來說,在這個時間對進出城的車馬的盤查會比平時松很多。
大後天就是破曉交接的日子,宋初一擔憂趙倚樓,决定提前兩天出城。
車隊排起長長的隊伍,池氏車隊排在第三個,前面其中一個車隊裏就安插了一個長相與宋初一有五六分相像的男人,倘若秦軍已得知她失踪,也能先轉移一下守軍的注意力。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
站在城樓上的守夜將領俯視長長的隊伍,嘀咕道,“這幾日商隊怎的這樣多!”
冬季幷不是行商的好季節。
守將有所疑惑,所以下令盤查嚴格一些。
命令下來的時候,恰巧趕上池氏商隊。
“車上裝的都是些什麽?”
“是酒。”
冬季各地對酒的需求量翻倍,且新鮮的酒液不容易發酵變質,因而來往許多運酒的車隊,倒是十分正常。
車隊停下,由著人守軍檢查。
這時一騎飛馳而來,一名玄衣人翻身下馬,出示令牌,急匆匆趕上城樓與守將耳語了幾句。
那將領面色凝重下了城樓,先令人追出去搜查已經通過城門的兩個車隊。
正常情况下守軍對出城之人幷不會太苛刻。士卒只粗略檢查了一下,正要放行時那守將趕到,親自上前看了看車上的酒罎,酒罎極小,根本裝不下人。
他抬眼看著馬車,朗聲詢問,“車內是何人?”
池巨聞言撩開簾子,拱手道。“陳都尉,好久不見。”
陳都尉順勢往車內看了一眼,裏面一目了然,只有他和另外一個童僕。遂笑道,“原來是池先生,不知是何時入秦,某怎未聽消息?”
池巨見他一副要叙舊的模樣,于是下了車,笑道,“只是爲避訪客,遂不曾張揚。池某這半年往來秦國數回,恐陳都尉貴人事忙。未敢前去叨擾,陳都尉這番提起來,可是怪罪池某?”
“豈敢豈敢。”陳都尉看了一眼長長的車隊,“何等生意竟勞池先生親自出馬?”
“這是與齊國商社的大生意,不過某倒不是特地護送車隊,只是隨行回本家。”池巨的生意遍布各國,賺得巨財之後便把本家設立在齊國。
“先祝池先生一路順暢!不過剛剛廷尉府下令要搜查一人。得罪了。”陳都尉揮手令人去搜馬車。
眼看他們搜查的十分仔細,池巨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但面上依舊輕鬆的與陳都尉搭話。
小半盞茶時間過去,突然有一名士卒高聲道,“馬車上有暗格。”
陳都尉挑眉,客氣道,“勞煩池先生把暗格打開吧,免得他們不知輕重弄壞了車。”
池巨遲疑了一下。吩咐身邊的童僕,“打開。”
那童僕跑到馬車跟前,拉動車轅上的機關,馬車底部“哢”的一聲緩緩打開,底下放了十幾個小罎子,以及各種制酒的原料。
陳都尉猜測那大約是池氏製作的新酒秘法。而他要找的是人,所以幷未多加詢問。
池巨也未解釋,直接令童僕把暗格闔上。各家的方子都是不傳之秘,池巨的舉動再符合常理不過。
“都尉!”一名騎兵從城外進來,“有發現。”
陳都尉沒有再和池巨客氣,直接轉身上馬,親自去查看。
餘下的士卒自然不敢再爲難池氏商隊,直接放行。
車隊緩緩駛出城,池巨挑開車簾,看見陳都尉正在與他事先安排在那個商隊裏的替身說話。
兩個車隊擦肩而過。
離開咸陽七八裏,池巨立刻讓童僕去接手趕車。
“委屈先生了。”池巨對趕車的老者道。
“趕個車罷了,無需計較那些俗禮。”老者聲音清亮,却正是宋初一所扮。
“虧得先生臨時想了這個辦法。”池巨終于松了一口氣。
車底的暗格機關精妙,原是爲宋初一準備,但她仔細思量之後覺得不妥,因爲在車底留暗格幷不是什麽新鮮事,若是盤查緊了,守城士卒一定會重點查看,藏在這裏一旦被發覺就會陷入絕對的被動,連跑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她最後就扮成車夫,大搖大擺的出來了。
充當車夫的人不是庶民就是賤民,見到貴者需要躬身斂首,她面上抹黑了幾分,又貼了花白的鬍鬚遮掩,當時光綫朦朧,只要她沒有什麽突出的舉動,一般不會有人特別注意到她。
“先生估計那名替身能撑多久?”池巨道。
宋初一道,“除了朝中大臣和我的下屬,秦國與我相熟的人不多,如果不出意外,至少能堅持一刻。”
入秦以來,宋初一一直稱病在家,不見任何訪客,到後來直接連門都很少出,即便早年有不少人見過她真容,現在也未必能一眼認出來。
隔日,白刃循著氣味追上來。
宋初一發現它鼻頭破了一個口子,雪白的毛上亦有些地方沾染血迹,分明是厮咬過一場。在咸陽城附近能把白刃傷著,肯定不是什麽動物。
“主!”車外護衛道,“有個信使返回來了!”
池巨大喜,“先靠邊暫停。”
宋初一却是面色微寒。
池巨見宋初一的態度,立即反應過來,“莫非有詐?”
宋初一尚未回答,那信使已經到了車外,“主。”
周圍的護衛退出一丈,池巨撩開車簾,看見一名衣衫襤褸、渾身是血的人被一名親信護衛背著站在車前,他手上凍傷裂開可見森森白骨,一張臉蒼白虛浮,毫無血色的嘴唇不知是凍裂還是乾裂,紅色外翻的肉和暗紅的血痂重叠,看起來觸目驚心。
池巨認出是自己人,忙下車令人請醫者。
那人聲音枯澀幹啞,“兩日前屬下剛剛尋到趙將軍正在返回咸陽途中,尚未來得及與他接觸,便被一群黑衣人偷襲,屬下命大,沒死絕,但屬下自知撑不住多久,又趕不上趙將軍,只好先返回禀報消息。”
“兩天……”池巨皺眉。
尚未等醫者趕到,那信使吐出最後一口氣,整個人癱軟在侍衛背上。
宋初一眼色微黯,下車朝那護衛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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