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一翻開竹簡,隨口道,“是啊,是頭半歲的小白虎,他坐了三回,兩回被甩下來閃了腰,後來白虎跑了,他老人家嘴硬非說是自己放歸山林,但大家都看見過他對著林子哭了好幾回。”
礱穀不妄怔了怔,這話聽起來似無稽之言,但却又似是親眼所見,“老師說的當真?”
宋初一彎著眼睛看他,道,“你猜呢。”
“我就知道。”礱穀不妄剛準備爬上榻,轉頭問宋初一道,“老師可要休息?”
“你睡吧,我不困。”宋初一已經占用了他的馬車,又如何好意思光明正大的占用他的榻
礱穀不妄心道,我問過了,可沒有不尊師重道。
宋初一坐了一會兒,便披上大氅,換到對面的位置,然後將車窗打開。
礱穀不妄剛有些朦朧的睡意,刀鋒一般的冷風便撲到他臉上,一個激靈,比之前還要精神幾倍。
多半人都不會喜歡從睡夢清醒的前一刻,更何况礱穀不妄本身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礱穀不妄壓抑著一腔的怒火,“老師爲何開窗?”
宋初一緩緩回過頭來,嘆息了一聲,道,“在如此與天地貼近的寒夜,倘若不悟道,豈不可惜?”
悟道是修習道家的人必行之事,礱穀不妄也不奇怪,他心中一動,微微笑道,“老師不若到此處悟道,比老師那處更能貼近天地。”
礱谷不妄見宋初一似乎略略遲疑了一下,立刻勸道,“此處直面風雪,接天靈地氣,老師覺著呢?”
“好吧。”宋初一“咬牙”抱著小雪狼挪了過去。
礱穀不妄立刻跑到宋初一方才坐的避風處,身上果然暖和許多,却聽宋初一道,“我方才似乎有所感悟,或許有機會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你莫要吵我。”
“定然定然。”礱谷不妄滿口答應,心中却想,能在那裏天人合一,明天我就給你行稽首大禮。
宋初一解開大氅和外袍,鑽進礱穀不妄捂暖的被窩裏,又將小雪狼拎過來塞在脚處,扯了被子把頭蓋上,雖然有點點冷,但比宋初一從前經歷的好多了
礱穀不妄把窗子開的更大,滿臉壞笑的盯著榻上鼓起的被子。
還怕不把你凍哆嗦?
……
然而,半刻之後。
礱穀不妄掏出帕子擦了擦清水鼻涕,抖著手將大氅披上,看著幾乎要被風雪熄滅的火盆,終于忍不住伸手把窗子關上。
火盆裏的火勢穩定,又無風雪襲進來,溫度才一點點的回升。礱穀不妄縮在火盆旁,烤了許久的火,稍微緩過來一些,但是面頰上火辣辣的微癢微疼。
礱穀不妄幽怨的瞪著榻上,心理面早已經明白,什麽悟道,什麽天人合一,全都是騙他床榻的鬼話他從直面風雪的地方忽然跑到避風灣,自然會感覺到片刻的溫暖,但窗子打開的久了,整個車厢溫度都降低,他哪裏能支持的久。
“老師。”礱穀不妄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宋初一翻了個身,含糊道,“一個……如此明顯的圈套,你不好好反省自己因何犯蠢,喚我做甚,這是近日的授課之一,仔細想想吧,我明日發問。”
礱穀不妄怔了一下,仔細回想起方才的事情,心中悔恨不已,倘若他能耐得住,安安穩穩的在榻上躺上最多兩刻,先承受不住的肯定是宋初一,可他爲什麽當時就沒有識破,想也不想的就信了呢?
困意襲來,礱穀不妄只能抱著膝蓋打瞌睡。馬車地方本就不大,已經放了一張小榻,一張幾,中央下方扣著一隻火盆,因此車版上雖然鋪了厚厚氈子,却根本沒有躺的地方。
一夜好眠的宋初一,次日在小雪狼嗷嗷叫喚中幽幽醒來。
宋初一睜眼看了看,它正縮在榻角瑟瑟發抖。宋初一想起身,脚掌却無意間觸到一塊潮濕的地方……她不動聲色爬了起來,將小雪狼拎起來,果然瞧見它肚子下面果然有點濕,幾根毛上還沾著水珠,不由得抬手扶額。
“老師,可以洗漱用早膳了。”礱穀不妄墨發披散,眼底帶著淡淡的青色,面無表情的看著宋初一。
“唔,善。”宋初一看見幾上已經準備好了鹽、柳枝和水,地上放了一隻銅盆,便暫時不去管小雪狼尿榻之事,先端了水洗漱。
待宋初一洗漱完畢,礱穀不妄擊了兩下掌,馬車的速度便停頓了一下,有個侍婢飛快的上來將東西撤下去,又從下面接了一盆溫水和幹的巾布上來,伺候宋初一淨面之後,帶上東西退了出去,緊接著另外一名侍婢捧了食盒上來,將熱乎乎的食物在幾上擺開,便也退了下去。
馬車繼續行。
宋初一見只有一副碗筷,禮節性的問了一句,“你用過了?”
“我從下半夜至現在,已經食了三頓。”礱穀不妄聲音也沒什麽情緒。
宋初一頜首,便痛快的吃了起來。
飯罷,宋初一把羊奶熱了熱,倒在小鉢裏喂小雪狼。她覺得小雪狼這個差不多一個多月大小,多半也吃過肉,所以又將肉脯放在水裏煮爛,試著喂了它一點。小雪狼或許是吃奶吃飽了,只隨便舔了兩口。
小東西吃飽有力氣,便又開始嗷嗷的嚎叫,好在由于它月數小,聲音也不算大,外面大風呼嘯,大約也不太能聽見。這是離開母狼之後必然的過程,宋初一便任由它嚎叫,自己則下車去看看公孫氏姐妹和之前在濮陽撿來的孩子,還有昨天撿的兩名重傷者。
等所有事情做完,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
礱穀不妄的馬車內,他正擰著眉頭惡狠狠的盯著小雪狼。
動物對危險要敏感的多,小雪狼自然能感覺到礱穀不妄的不善,立刻很識相的把聲音放小。
礱穀不妄心情略緩,看著還未收拾的榻,淩亂,但是感覺很溫暖舒適。
內心掙扎了許久,困意終于戰勝理智,礱谷不妄解了大氅,飛快的鑽進被窩裏。
他剛剛躺下,舒適的伸了伸腿脚,準備入睡,却忽然渾身一僵,他仔細的感覺脚下濕濕凉凉的一片,蹭的從榻上跳了起來
礱穀不妄發狂的吼道,“來人,把這只圓毛畜生給我丟出去”
馬車漸漸緩下來,上來的不是侍婢,却是宋初一。
礱谷不妄冷哼了一聲,把頭扭向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