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兩息,宋初一面上綻開一抹微笑,和氣的道,“在下幷不想以權勢壓人,您既然說了一半實話,便將另一半也一幷說了吧,免得回頭在下發現真相,還得花時間尋您報復,您覺得呢?”
優喬看著宋初一面上的溫然笑意,心底却打了個冷戰。她轉而一想,又覺得宋初一是在詐她,便道,“妾說的都是事實。”
“你已經猜到我是哪個趙氏,不是嗎?否則你恐怕也不會搭理在下的問題。”宋初一抄著手,盯著優喬,看見她表情的變化,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像優喬這類人雖然是俳優,但是因長期給權貴獻美人,在各國之間也定然頗有些勢力,否則也不會膽敢隨便收容美男子,連張儀這樣的士人都敢綁。這樣的人,若不是揣測宋初一可能是趙氏,根本不會回答。
趙氏因封地爲趙,便以此爲氏,在春秋時期遷入晋國。趙氏歷代都是晋國股肱之臣,後來三家分晋,趙氏占地立國,成爲現在的趙國。
這天下,還有哪個比趙國皇族更尊貴的趙氏?
“你既然已經猜到在下的身份,以你這種人的交際手段,居然對我說出凶多吉少這樣的話來,何也?”宋初一耐心的道。
優喬這種人常與權貴打交道,爲人處世必然不會差,這個女人居然在揣測宋初一是趙氏之後,對她說出“凶多極少”這樣的話來,顯然是想隱瞞什麽。
她一邊想討好宋初一,又一邊想極力隱瞞,兩種衝突的心情,使得她說出這樣不符合身份的話來。
“優喬若是不忙,不如到我車中一叙?”宋初一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把她逼到絕境。
優喬抿唇,點了點頭。
宋初一微微側身,“請。”
與優喬一起上了馬車,宋初一吩咐護衛,一丈之內不許近人。
驛站的房間不多,院子倒是很大,商隊之間幷不會特別擁擠,加之宋初一方才的“身份暴露”,衆人一聽她如此說,不等侍衛趕人,便自發的退開一張之外。
優喬上了車,首先便看見一隻雪白的小狼在嗚嗚的啃肉,心中駭然,連忙向後退半步,轉眼便又瞧見又黑又瘦的奴隸。
時隔一個多月,曾經宋初一在優喬麵前表現的忐忑緊張,如今却是換了位置。
宋初一將幾上兩隻倒扣的盞翻過來,堅連忙上前,用粗布包著火盆上的陶壺取下,往盞中倒了水,又把壺放回火盆,雙手端著茶奉到優喬麵前。
宋初一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熱氣,心中很滿意。別看堅的話不多,但是很有眼力見。
優喬接過茶盞,看著悠然散漫的宋初一,心中不敢再小覷,主動道,“不瞞公子,您那位世兄幷未遇難,只是與妾不告而別。妾那趟生意做的虧,便返回魏國看看能否再買幾個美人,途中偶然得知,令兄往魏國大梁方向去了。”
宋初一心中冷笑,無意得知?怕是一路追踪而來吧怪不得不敢說實話宋初一笑容可掬的道,“您若是再偶然得知,千萬記得要同在下說一聲,免得將來在下的世兄有個好歹,在下會想岔了。”
“這是自然。”優喬聽宋初一說話雖然有威脅的意思,却幷未逼得她難堪,因此面上扯起一抹笑容回應,心裏却十分後悔。方才她心情不悅,又見宋初一年紀輕,才未曾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沒想到,這個少年如此厲害,一句錯話,竟然令手段圓滑如她,完全沒有招架的餘地。
宋初一點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與優喬閑聊起來。
優喬也有意試探宋初一究竟是不是趙氏,便也聊的興致勃勃。然而宋初一表現出對趙國的瞭解,甚至帶著點邯鄲口音的趙語,都讓優喬不得不相信,眼前這個年輕的公子,的確是趙國貴族。
聊了小半個時辰,優喬才起身告辭。
宋初一意猶未盡的道,“優喬果然見識頗廣,日後若去趙國,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來尋我。”
宋初一與她說了宋國的某條街,某家行館,某個管事。
而恰巧,優喬曾經到過趙國,知道的確有那個行館,心中對宋初一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告辭時的態度比來時要謙恭百倍。
礱穀不妄詫异的看著優喬前後的變化,心中詫异。
又等了約莫半個時辰,籍羽采買米糧回來,却驚愕的發現,滿院子的人都不敢靠近他們商隊,見他走過去,都還畢恭畢敬的退至一旁。
籍羽大步走道宋初一車旁,隔著窗子壓低聲音道,“先生,發生何事?”
“你回來啦,啓程往大梁去吧。”宋初一幷未壓低聲音。
他們這一趟,是打著楚國商人的旗號,現在變成了趙氏爲尋某位公子,而假扮楚國商人,這個身份,無疑比單純的楚國商人更加可信。
正巧最近趙、魏兩國關係還算不錯,不會太過爲難趙人,但魏王此時肯定抓心撓肝的想趁著趙國內亂狠狠的咬一口肥肉,宋初一可不打算送上門去,她只是打算往大梁放下走走,碰碰運氣。
優喬在這裏停留,說明趙倚樓多半就在這附近。
此一舉,既能够令身份更加真實,也能光明正大的找趙倚樓,否則籍羽是帶著衛國使命跟來的,怎麽會爲了她這個理由冒險?
這是宋初一開始幷不避諱在衆人面前說趙氏的原因之一。
“大梁先生……”籍羽覺得宋初一是瘋了,去大梁,不是羊入虎口嗎宋初一懶懶的道,“走吧,我尋到綫索了。”
籍羽聽不懂宋初一在說些什麽,但看著周圍人群的奇怪表現,他决定先離開此地,出城之後再仔細問清楚,便應了一聲,只會商隊出城。
他們一離開,驛站中便議論紛紛。
對于趙氏入魏國尋人這件事情,他們自然不會大聲四處宣揚,但私下裏免不了要與其他商賈交流看法,這個消息的流通,在半個月內估計都還只是小範圍的,能不能傳到魏王耳朵裏,還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