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請坐,這是最安靜的房了。”
雅座裡很是寬敞,乾淨明亮,靠窗擺著幾盆水仙,還沒有開花,蔥蔥綠葉間已經冒出零星的碎白花苞來。這夥計很有眼色,看著客人有男有女年紀不大,又不象是一家的,吩咐人將屏風拉過來,雅座被從中一隔為二。
趙呂點點頭:“這兒好,就這兒吧。”
“是,不知幾位想用些什麽?”
“你們這裡有沒有胡人的酒菜?”
夥計笑著說:“有,有,各位若要嘗鮮,可真是來對了地方。”
沈芳和沈薔在屏風後摘了帷帽,一時熱水端了來,紅綾照顧小冬洗了手,沈芳這邊洗完手,把挽起的袖子又放下來。沈薔性子急,手還沒沾著水皮兒呢就嚷著洗好了,扒著窗子朝下頭看。
一樓大堂正中有個台子,上頭有人在彈番胡琴。這會兒樓裡客人不多,琴聲在樓間回響飄蕩,顯得有幾分寂廖。
小冬托著腮,這琴聲中充滿異域風情,聽起來仿佛帶來了遙遠的大漠上的風沙蒼茫。
酒菜一一端上,酒也不是中原的酒,裝在大皮袋中,酸酸的奶酒與甜甜的葡萄酒,也不用杯子,就倒在木碗裡頭喝。
酒的味道好不好,與小冬沒關系,反正她隻能乾看著別人喝。不過這裡的飯食也不錯,香噴噴的烤肉,抓飯,胡餅,還有香芋卷和涼涼的奶豆腐。小冬嘗了一口烤肉,夥計殷勤地說這上頭放了從西域來的一種新鮮香料,叫做安息茴香。
小冬嘗了一口――呃,這個安息茴香,不就是孜然麽?抓飯盛在大盤子裡,油汪汪的,紅綾要喂她,她搖不要,挽起袖子自己抓飯吃,手上黃澄澄的沾得全是油,吃得興高采烈。沈芳和沈薔就沒象她這麽放得開,用調羹舀著吃,還是小口小口的,斯文倒是斯文,但肯定不過癮。
樓下頭那個彈琴的已經下去了,有兩個胡女在台子上跳起舞來,手鼓敲得急促清脆,象是夏日裡落下的驟雨,旋轉時手腳上的鈴鐺一齊作響,裙角飛揚。
沈芳想看又有顧慮,沈薔已經顧不上吃,趴在窗口只顧看,嘴裡小聲嘀咕:“胡人就是不知禮,你看你看,胳膊大腿都露著……哎呀,腰也露出來了,也不害臊……”嘴裡念著,卻是看得眉飛色舞眼都顧不得眨。
屏風那邊,羅氏兄弟看的也是目不轉眼,下頭那兩個胡人女子與中原女子大不相同,高鼻深目膚色也深,身材高大而豐滿,頭髮是卷曲的,梳成長長的的辮子,發梢系著彩珠彩繩,舉手投足都透出一種野性不羈的風情。
羅渭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心裡琢磨:怪不得這麽些人都說西域的飯食好吃,其實恐怕都不是為了吃,而是為了來看胡女的吧?聽說,還有人家裡買了胡妾……他嘿嘿的偷笑,越想越是起勁兒,臉紅脖子粗的樣子,也不知是想到什麽好事兒,還是因為酒意上來了。
這一舞跳完,羅驍看著趙呂也露出笑意,心裡自然更加得意起來。
看來世子今日也很是開心,祖父和父親交待的事總算沒辦砸。他拍了下手說賞,夥計笑著用托盤捧著銀錠下樓去,
不一會兒回來時,那兩個胡女中的一個也跟著一起過來謝賞。她一進來,屋裡頓時彌漫起一股香氣。這香味兒聞起來特別嗆,小冬鼻子敏感,生怕自己象那天見皇帝的時候一樣打噴嚏,急忙把口鼻一起捂住了。沈薔在屏風合縫邊朝外偷看,小冬也跟著探過頭。 那胡女的漢話說得生硬,彎下身說:“謝貴人賞。”
羅驍簡直要目瞪口呆,剛才從上頭朝下看,隻覺得她們舞跳得好,身段也好。可是胡女謝完了一直起身,他頓時愣了。乖乖,他們兄弟已經是平輩中學堂裡個頭兒最高的了,這個胡女竟然比他們兄弟倆還高了大半個頭,皮膚亮亮的不知道是油是汗,眉毛長得太濃密得連眉心都蓋住了,嘴唇塗得血般紅, 羅驍別過臉咳嗽一聲,忙打發她出去了。
“哎喲喂,她這怎麽長得一臉凶相?那眉毛……都成了一字眉了……”羅渭小聲說:“還有那個兒,這還是女的嘛……”
羅驍也覺得這遠觀和近看的差別實在太大了,倒是趙呂不覺得奇怪,他在宮中早見過胡人舞姬,比外頭的當然要精致美貌得多,可是也經不起細看。
小冬松開口鼻,聽羅氏兄弟抱怨,也覺得微微好笑。憧憬總是比現實美好得多。再說,對那些胡女來說,背井離鄉來京城討生活,還是生得平庸些好。要是漂亮,說不定這舞就跳不下去了。
沈芳和沈薔忍著笑,小聲議論“原來胡女長的這樣子啊”“回去跟二姐她們說,肯定把她們饞壞了”等等諸如此類。紅綾跟著插了一句:“這胡女生得真是結實。”
她這麽一疏忽,便沒顧上替小冬先嘗飯食。又端上來一道湯,還有盛在小盆子裡的酸**。小冬自己挖了一杓酸**吃,可沒料想到這個酸**實在太酸了,小臉兒被酸得皺成了一個包子狀。
紅綾忙倒了水來讓她漱口,一面抱怨:“都怪我不好,我該先嘗的。”
小冬好不容易把嘴裡的酸味兒壓下去,搖頭示意不怪她。
“咦,快看下頭。”
那台子上又上來了人,這次卻不是胡人。旁邊其他的雅座和一樓大堂裡的人微微騷動起來,小冬聽著有人說:“秦女來了!”
秦女?
遠遠望去,那女子身姿挺拔窈窕,如竹如蘭。
趙呂好奇地問:“這就是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