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祖上三百年前就開始經商,雖也應了富不過三代那句話,曾經沒落過,但到了黎非然的爺爺這一輩,生意又重新做起來了,不但涉及織染與出口貿易,百貨,更是連最撈錢的房地產跟能源行業也涉足起來,真真是一進千裡,在商界已經到了不可撼搖的地步。
說起黎家,哪一個不羨慕不佩服?
但成如老話所講,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也不知是因為所有的運道都用在了商業上,還是送子觀音沒供好,一連幾代,黎家的子息一點也不繁茂,到如今黎非然這一代已經是五代單傳。這也就罷了,偏他年幼時曾被綁架,三九天裡落過水,以至弄下一身病,被數個批命的人說活不過二十三歲。而他的父親則因為事故,沒到三十就沒了。
黎非然今年已經二十有二,離二十三連一年都不到了,如果說黎家人不著急,那連外人都不信。現在誰不知道黎家遍訪名醫,一擲千金只為救活黎大少爺的命?一些商業上的對手甚至說黎家氣數要盡。
然而黎老爺子卻不這樣想,他窮的時候家裡快連飯都吃不起了,不也一樣拼出了今天的家業?他就不信邪,哪怕有千萬分之一的生機,他都要努力讓他孫子活下去!娶個男孫媳婦兒算什麼?被同行笑話算什麼?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看,他黎家不會敗!
張圓圓見老爺子眼裡的堅毅,也有些動容。她為了讓兒子好起來也曾四處求醫,自然明白這個中酸處,只是讓兒子嫁給一個男人,而且還可能是命不久矣的人,她實在不免憂慮,「老爺子,我明白您的心情,但是雲天是個男孩兒,想必您也知道,他還有些心智弱。他一不能為黎家傳宗接代,二不能幫大少爺分擔工作,您說他到了黎家又能怎麼樣呢?那些算命的人說的怎可盡信?」
黎老爺見張圓圓面色蒼白,也不好把話說重了,沉思片刻說:「雲天媽媽,我理解你的想法,事實上老頭子我這一生在商海沉浮,也從不信什麼鬼怪神說,如果真信這個,黎家也走不到這一天。但是這一次我選擇相信。這並不是因為我認為那些就是對的,而是作為一個爺爺,哪怕有一絲一毫讓孫子生的機會,我就不會選擇放過,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我明白,只是……」正說著,黎非然出來了,張圓圓忙站起來,「大少爺,許久不見。」
黎非然坐在輪椅上,明明是秋老虎正盛的時節,他卻穿著長袖襯衣,腿上還蓋了薄毯,他笑笑說:「張阿姨您別緊張,快請坐。我沒有,咳咳咳,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來告訴您,不用送雲天弟弟來黎家。」
黎老爺子一聽登時虎著臉,「不行!其它事情爺爺都可以聽你的,但是唯獨這件例外!」
「爺爺!」黎非然難得加重了些語氣,緊接著就是一陣猛烈的咳嗽聲,他用手帕捂住嘴巴,一絲鮮紅便很快印在了上頭。老爺子見狀大驚失色,趕緊讓下人去叫大夫,可黎非然卻阻止了,「再看也是這樣,爺爺您就別讓人忙了,我,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哎~」黎老爺子重重歎氣,「雲天媽媽,你也看到了,我孫子現在就是這麼個情況,不管你罵我也好咒我也好,我的決定不會變。孩子需要休息,你回吧。」
「爺爺,我、我不同意。」黎非然抓住老爺子的衣袖,「您答應我,別、別為難咳咳咳,別為難任何人,孫子求您了。」他怎麼讓家人因為他背上罵名?
「老梁,還愣著干什麼?送客!」黎老爺子眼眶赤紅,但繃緊的臉還是充份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老爺子,您別忙著讓我走,我還有話沒說。」張圓圓低垂的頭抬起,本還有些猶豫,但一想到陸道方給她的u盤裡面的東西,她狠狠咬牙咽下了滿嘴的苦澀,「孩子我已經帶來了,但是我有另外的要求。」
「哦?你說。」
「麻煩您答應我,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一定要保我兒子安全無憂,衣食無憂。」
「就這些?自然沒問題。」
「那好,我沒什麼別的問題了。」張圓圓說完拿出手機,正想給司機打電話,不遠卻傳來她兒子的聲音。
「嘖,好好個下午茶喝得跟吃喪宴似的,浪費了這萬裡無雲的好天氣。」厲雲天從黎家最高的那棵桔子樹上蹦下來,把熟得金黃的桔子皮剝了,將果肉塞進嘴,在眾人驚愕的視線下含糊不清地說:「還挺甜的嘛。」
「雲天?你你,你怎麼過來的?」張圓圓嚇得說話都不利索了,這會兒恨不得把兒子團巴團巴塞進包裡!個臭孩子,明明讓他在車裡老實呆著,怎麼就跑出來了?說話還這樣隨隨便便,居然敢當著老爺子的面說那麼不吉利的字眼!
「當然是走過來的,母親您真是,這裡有這麼多好東西做什麼不讓我進來?」說罷一屁股坐到黎非然旁邊,看的卻是黎老爺子,「黎爺爺?」
「正是。」老爺子臉色不好看,便倒也沒真跟個孩子計較,只是上下端詳著居然能躲過黎家數十個保鏢進主院的孩子,眼裡不無疑惑,「你是小雲天?」為什麼跟他得到的資料裡顯示的不太一樣?
「沒錯。我來是想問問您,我若到了黎家,您能給我什麼呢?」戳戳黎非然的臉,「除了這病秧子丈夫之外。」
「……」張圓圓很想用膠布粘住兒子的嘴巴!
「你們這麼瞅我做什麼?不會除了他什麼都沒有吧?!」厲雲天轉頭看黎非然,一副受不了的樣子,「那也太寒酸了。」
「呵,你想要什麼呢?」黎非然摸著臉頰苦笑。他的確是病秧子不假,但寒酸還不至於吧?誰不知道得到他等於得到半個黎家?
「我想要什麼?」厲雲天看著黎非然,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說:「不如等我住進來再告訴你可好?」
「你很想來我們家?」黎老爺子問。
「是的黎爺爺。但是您不能逼我學什麼英語單詞啊什麼數學啊,也不能讓我去上學,我的事情我要自己作主,以及您要給我足夠的零花錢。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指指黎非然,「如果真的要結婚,那只能我休了他!他不能休我!」
「……」老爺子轉頭看張圓圓,「到底誰說他傻?」放出來他保證一拐杖削死他!
「這,只是最近好些了,其實還連阿拉伯數字都認不全呢。」張圓圓實話實說。
「不認識阿拉伯數字算什麼?在黎家還能虧了他不成?」
「您說的是。」張圓圓笑笑,倒也不反駁,反而對黎非然說:「大少爺,雲天他很皮,可能平時不太省心,也免不得會打擾你休息,如果有什麼事麻煩你們多擔待。」
「張阿姨,您放心吧,既然雲天弟弟自己喜歡,那就讓他在這裡住下,黎家不會柯待他的。」
「那好,我就不多留了,二位留步。」說完又看了兒子一眼,「要乖乖的聽到沒有?」
「知道了,母親您慢走。」
「我送送您。」黎非然笑著跟了出去,快到門口時說:「張阿姨,您別著急,我這身子頂多,咳咳咳,頂多再撐半年。等我走後,爺爺不會再有理由留著雲天弟弟,到,到時候您再過來把他接走就行。」
張圓圓也想過這一點,不過聽到黎非然的說辭,她還是誠心誠意地說:「大少爺,你也別這麼說,或許我這笨兒子真的能為你帶來轉機呢?人總要往好的一面想。」
「承您吉言了。」黎非然禮貌地笑笑,卻並未放在心上。若真那麼容易便能有轉機,又怎會等到今天?但是那孩子似乎能讓他爺爺開心,這樣也就夠了。
「對了張阿姨,如果您最近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可以隨時聯系我。」
「多謝大少爺美意,我這先謝過了。」
「少爺,回去麼?」見張圓圓離開,身後的梁伯問。
「嗯,回去後爺爺問您我說過什麼,您可別實話實說。」
「您放心,我心裡有數的。只是少爺您說需要幫助是怎麼回事?張圓圓最近有什麼麻煩麼?」
「我也只是猜測罷了,不一定做數。」就他所知,張圓圓疼她的兒子如命,這是個能為了兒子傾家蕩產的女人,可她居然選擇把孩子送過來,這不是很奇怪麼?觀她方才的臉色和眼神,她心裡明明是不樂意的。可別說她拿不出違約金,畢竟他之前已經開口說不用送孩子過來了,而且那筆錢其實張圓圓未必拿不出來。
帶著一絲疑惑,黎非然回了主院,卻發現之前還坐在那吃桔子的孩子沒在,問了他爺爺才知道,這孩子居然又爬樹上去了。
黎老爺子背著手說:「這孩子倒像個小猴子,怪活潑。」
黎非然笑說:「難得爺爺您這麼高興,他倒也沒白來。」
黎老爺子聞言面色一整,「當然不白來,我早已經讓人去准備你們的婚事了,下周你們就出國去注冊結婚。」
黎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