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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鶯囀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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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青拿天鵝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8-26 20:02:35 来源:搜书1

馬兒輕快地走在通往城外上林苑的路上,道旁,樹木綠意盎然,花朵豔麗芬芳。姚嫣手執韁繩,頭戴綴寶羃離,輕風拂來,羃離羅紗漾起皺褶,引得路人視線紛紛投來。

那日相見,姚嫣與李氏姊妹二人都甚為歡喜,此後,她們日日在一起,儼然密不可分了。

李氏姊妹在京中已久,識得不少大家中的同齡女子,相處過一段時日之後,便開始帶上姚嫣去參加些女子間的遊樂,介紹姚嫣與京中的仕女們結識。

姚氏在士族中素有盛名,卻交遊甚少,於京城人而言,姚氏總有著些神秘。故而,當姚嫣出現在眾人面前,即刻吸引了諸多目光。京城的仕女們初時對姚嫣的身世好奇不已,待稍加接觸,發覺她隨和通透,便紛紛樂意接納。幾次遊春和賞宴之後,京城閨閣中凡有大些的聚會,姚嫣必定受邀其中。

她與京中仕女一樣,將長眉改描遠山眉,戴上輕薄精緻的羃離,騎上瓔珞飾身的馬出去踏青。她容貌姣好,舉止優雅,臉上永遠帶著笑意,在人群中總能被人一眼望見。有幾次,李氏姊妹不無豔羨地告訴姚嫣,她們前些日子偶遇的哪家公子正向人打聽她……

姚嫣甚至見到了大長公主。

那是在彭城侯府夫人竇氏的賞春宴上,大長公主作為竇氏長嫂,被也邀了來。姚嫣對大長公主的名聲早有耳聞,本以為那般人物必是與自己毫無相干的,不想,正當她與旁人在花間閒談,府中侍婢卻來到,說大長公主要見她。

姚嫣彼時驚詫不已,只覺自己還未回神,就跟著侍婢來到了大長公主面前。

那是一名盛年美婦,坐在水榭一角的胡床上,身姿慵懶地倚著漆幾。見過禮,姚嫣稍稍抬頭,入目的是一張保養得極好的臉,施著精緻的粉妝,幾乎看不出年紀;身上寶飾不多,卻極盡貴氣,舉手投足之間,風度卓然。竇氏等一眾貴婦坐在她身旁,竟被生生遮去了光芒一般。

“你便是姚尚書之女?”大長公主看著姚嫣,唇邊帶著一抹笑意,緩緩啟齒,聲音輕柔如水。

姚嫣觸到她的目光,只覺那雙眼眸翦水含笑,卻帶著深沉的透徹,威儀隱隱。她心底忽而一虛,忙垂下眼簾,答道:“嫣正是。”

一陣笑聲響起,竇氏讓侍婢扶姚嫣到下首坐下,對大長公主道:“人言潁川女子相說—眾,尤以姚氏最麗,如今觀之,果然不虛。”

大長公主一笑,沒有接話,看著姚嫣,卻道:“我聽聞姚尚書在家中排行第三,那姚虔姚少敬就是卿四叔了?”

姚嫣聽她突然提到姚虔,心中一訝,答道:“正是。”

大長公主頷首,輕聲道:“說來,姚伯孝是卿伯父了。”

姚嫣抬頭,正要答話,卻聽一名貴婦訝道:“姚伯孝?可是當年那名士姚陵?”此言一出,水榭中的眾人皆是一副大悟的表情。

大長公主彎彎唇角,片刻,再對姚嫣道:“我聽說姚伯孝仙去後,只有一女留下,後由姚少敬領養。”

姚嫣不禁大吃一驚,心中好生疑惑,這位大長公主怎會對叔伯這般瞭解?

“正是。”少頃,她答道。

大長公主笑笑,沒再說下去,又問了兩句姚嫣家中父母身呃狀況,轉而與竇氏說起了話。

姚嫣坐在席上,見大長公主似乎無意再搭理自己,很有些不自在。好在沒過多久,旁邊一名貴婦向她問起鄭氏近況,姚嫣忙向她細細答話,這才緩下些尷尬。她在水榭中待了整整一個時辰,坐在貴婦們中間,聽她們與大長公主議論近來的瑣事。其中談的最多的卻是武威侯,不停地稱讚他風姿英武,又爭相地評議各家待嫁的女兒。

大長公主聽著她們說話,始終含笑,只偶爾談上一兩句。

大長公主之子姚嫣聽說過。大長公主只有一子,名昀,是她在先前的夫家顧氏所育。他年少有為,十八歲時隨大司馬破東羯,被封五千戶武威侯。去年大將軍何愷出征東羯,顧昀親帥兩萬精騎越大漠突襲接應,親斬單于,全勝而歸。皇帝再為其加封萬戶,成為本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萬戶侯。

姚嫣來京中不久,鄭氏便特地同她提起顧昀,說他如今在京城是﹛手可熱的人物,又尚未婚娶,媒人都快把顧氏的大門擠破了。

“我上月曾見過這武威侯,雖是行伍中人,風吹日曬黧黑了些,卻長得甚英俊。”鄭氏對姚嫣笑道:“阿嫣或許不知,他從前可就是那‘西京玉’呢……”

姚嫣騎在馬上,腦海中想到這裡便有些出神,似乎眼前又看到了那個俊逸豐偉的身影。思緒剛飄起,她卻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妄想,不禁自嘲地一笑。

即便在潁川,那人也像站在雲端一樣高不可及,她和姊妹們總要躲得遠遠才能看到他半側的身影。何況,如今自己已是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了……

鷺雲山位於京城西郊,山勢綺麗雄偉,樹木繁茂,山下有大澤,引得白鷺常年雲集棲息。

王氏立國以來,皇家以鷺雲山為中心修建承光苑,綿延三百餘裡,內又分幾十處宮殿林苑,極盡宏大。除了皇家,這裡的部分林苑也供貴族遊玩,每年在此舉行的游苑聚會無數,是京中之人最為風靡嚮往的去處。

這裡也是潁川所不能比擬的。

日頭不大,馬兒輕快地走過苑中花木扶疏的道路,姚嫣透過羃離的輕紗,望著青天下的湖光山色和亭臺樓閣,心中為人間竟有這等美景而驚歎。清風伴著草木的清香吹來,她的衣袖輕輕鼓動,似乎要飛起來了一般。

“阿嫣!”前面,李珠回頭對她笑道:“再不快些,游苑可就開始了。”

姚嫣微笑,應了一聲,打馬趕上。

路過一片矮樹時,她聽到有些男子的叫喊聲傳來。轉頭望去,越過稀疏的樹叢,不遠處的一塊開闊地上,幾人正練著蹴鞠。他們奔跑叫喊著,似乎已經練了很久,上衣都脫得只剩下中衣。姚嫣望著,雖隔著羃離,臉上卻仍是一熱,趕緊轉過頭去。

正繼續前行,突然,只聽“砰”一聲,一隻蹴鞠飛來擊中了前面李瓊的馬首。馬兒頓時驚起,忽而高高揚起前蹄,嚇得背上李瓊“啊”地大呼起來。眾人亦大驚,跟隨的僕從忙上前,幫她死死拉住馬匹。

一陣忙亂,馬匹好不容易安穩下,李瓊也坐在了路旁,臉色煞白,李珠和姚嫣皆撩起羃離陪在一旁,不停撫慰。

“去!看這是何人的蹴鞠?須抓來問罪才是!”待李瓊緩過來,李珠指著地上的蹴鞠,惱怒地對僕從命令道。

話音未落,樹叢忽然傳來一陣窸窣的響聲,未幾,一名總角少年跑了出來。他見到面前的眾人,愣了愣,正要開口,下一瞬,目光落到了僕從手中的蹴鞠上,面上一喜,笑著對他說:“大哥,這蹴鞠還與小弟吧。”說著,伸手上前。

地上三人互相看看,李珠出聲喝道:“慢著!”

少年看過來,清秀的臉上雙眼明亮。

李珠站起身:“這蹴鞠是你的?”

“嗯。”少年點頭。

她面色一沉,喝道:“將他押起!”

兩名僕從答應,上前一把扯住少年。

“做甚?!”少年面上又驚又怒,掙扎著要甩開他們,卻徒勞無功。

李瓊此時的驚慌已被惱怒取代,也要站起來斥他,這時,卻聽樹叢那邊傳來另一個聲音,似不耐煩:“阿四!尋著未曾?”

眾人望去,卻見樹叢中又出來一人。

甫一照面,李氏姊妹皆愣住,姚嫣亦怔了怔。只見那是一個青年,面容俊秀,斜飛入鬢的雙眉下,眼若含波。日光淡淡,他身上的白綢中衣與白皙的皮膚渾然相映,更襯得唇色紅潤;烏黑的頭髮有些汗濕和鬆散,衣領微敞,卻平添了幾分不羈的風姿。

“君侯!”少年委屈地喊道。

那青年睨他一眼,似乎明白了面前的事,看向幾名女子,微微一笑,行禮道:“某蹴鞠擾犯諸君,多有得罪。還望將這僮僕放開,不敬之處,某自當賠償。”

李氏姊妹已經臉色通紅,相覷一眼。

“只是馬匹受了些驚擾,並無大礙。”片刻,只聽李瓊細聲答道。

“無礙?”青年一訝,看看馬匹,又道:“可驚著了女君?”

李瓊面上更紅,連連搖頭:“並無甚事。”說著,轉而對僕從道:“快快鬆手。”

僕從答應,放開了那少年。

“君侯!”少年揉揉胳膊,不滿地瞪了那兩名僕從一眼,走到青年跟前。

青年看看他,神色稍稍緩下,卻對李瓊一笑,再禮道:“君若有不適,可遣使找虞陽侯,某必不敢辭。”

李瓊忙還禮:“君侯言過了。”

待她抬頭,那青年卻已轉身離開。

“君侯。”少年跟在後面叫道,沒走兩步,突然回頭看了姚嫣一眼,似有疑惑,卻快步跟上。

一場虛驚過後,三人又覆下羃離,回到馬上。

李氏姊妹似乎興奮得很,望著沿途景致,不住地品評談論,似乎是第一次來到承光苑。

“阿嫣,”走了一段,李瓊忽然過來與她並行,聲音低而興奮:“你可知方才那男子是何人?”

姚嫣笑笑。她自然知道,因為那男子提到可以找虞陽侯。

虞陽侯王瓚,雍南侯王壽的次子,皇室宗親,亦是憑軍功而起的新貴。也是去年征西羯的時候,此人立下大功,皇帝封其為兩千戶壽陽侯。爵位雖然並不算高,卻幸而正當青年,又是宗親,自有前途無量。

最要緊的,聽說雍南侯對此子甚為疼愛,眼界頗高,多年為其擇親皆無中意,故而王瓚至今仍是未婚。鄭氏對女兒家世頗為自信,雖雍南侯府如今也是媒人盈門,她卻仍將此人多加留意。

方才那人相貌俊美,舉止稍有不羈,卻不失一股渾然的貴氣,正與他人對虞陽侯的評價相合,不是他卻又是誰?

李瓊以為姚嫣不知,正要繼續說下去,李珠卻過來,扯扯她的羃離,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阿瓊,你已是許嫁之人,卻去評議別的男子。母親知曉,可要罰你。”李瓊看看四周的僕役,吐吐舌頭,噤聲作罷。

如李珠所言,等她們趕到仕女們聚會的甘霖觀時,這裡早已經來了許多人。甘霖觀依水而建,有花園林木,正當春時,觀中梨花開放正盛,頗為美麗。

姚嫣將馬交給從人,提起裳裾隨李氏姊妹踏入觀內,只見面前好一片寬闊的梨林,觀台高高地矗立在一片粉白之中,巍峨精緻。台下,仕女們皆身著盛裝,在梨樹和花叢中或立或坐,衣香鬢影,笑語琅琅,人花相映成景。

她們走過去,不少人都是相識,紛紛頷首致禮。

“我看帖上只說賞花,卻不想來了這麼多人。”三人在一群貴女中坐下,李珠望望四周,向一名相熟的女子低聲道。

女子輕笑,指指觀台之上,以袖掩口:“豈不見廣陵長公主也在?”

三人抬頭望去,梨花掩映中,果然望見一角錦蓋。

“怪不得呢。”李氏姊妹皆頷首。廣陵長公主是今上的同母胞妹,年紀與她們相當。據說她生得美麗,自幼得父兄疼愛,在京城的仕女中是個領袖般的人物。如今日般,當初相約來甘霖觀賞花不過十幾人,可加入了廣陵長公主,這觀內便熙熙攘攘了,卻少了許多賞花的樂趣。

李瓊像突然想起什麼,轉頭對姚嫣說:“阿嫣許還未見過廣陵長公主吧?我等可到觀臺上去看看。”

姚嫣微笑,李珠亦贊成,三人從貴女們中間起身,朝觀台走去。

甘霖觀樓閣奇巧,觀台足有十余丈高,站在上面,可越過梨林花海,眺見遠處的山色樓臺和林木水光,乃是承光苑的一處勝景。

姚嫣隨著李氏姊妹二人沿著級級相疊的石階登上觀台,只見這裡亦有不少女子。她們朝樓閣走去,沿著長長的複道一路前行,徑直走到甘霖觀的後側。

一處陛—丈余的石臺上,宮人撐起高高的織錦華蓋,姚嫣望見一名容色嬌俏的女子端坐在下面,正與旁邊的三五名華服仕女輕聲談笑。

“那便是廣陵長公主。”李珠在她耳畔道。

姚嫣頷首。比起身旁眾女,長公主的衣飾可謂清淡,手中持著一把紈扇,卻顯得青春可人……

這時,忽然有幾聲鼓點傳來,觀臺上的女子們一陣欣喜,紛紛走向闌幹處。姚嫣三人不解,隨人群上前,只見台下隔著幾棵梨樹,緊挨著一處校場。場中人影奔走,是一群男子踢蹴鞠。

觀臺上的女子們似乎頗為興奮,望著校場上的人不住議論。廣陵長公主亦與身旁貴女們起身,走到闌幹邊觀望。

“快看武威侯!”李珠指著位置近前的一人對姚嫣道。

姚嫣望去,場中的人分著芋﹍二色,各據一邊。順著李珠所指,只見武威侯身著赤服,雖背對著她們,卻可見身量頎長。

原來這人就是武威侯。姚嫣心裡想著,朝旁邊看去,發覺觀臺上的女子們似乎不少都盯著那裡看。

或許這邊女子的聲音太大,武威侯忽然朝這邊看了過來,目光在石臺上稍一停留,又轉回去。

姚嫣愣了愣。

雖有些距離,她還是看清了那臉上如刀鋒精雕的五官和臉廓,雖然黧黑,卻另有一種陽剛的英俊。她想起母親說的“西京玉”,不禁想,若他面若白玉,此三字倒還是是當得起的……心裡想著,姚嫣抬頭望向石台,廣陵長公主站在闌幹邊上,手中紈扇輕搖。

只聽鼓點再密集響起,場上頓時群情激昂。蹴鞠被踢得高高飛起,再落下時,芋﹍兩隊猛烈爭奪。再回神,武威侯已經不知去了何處,只有場上塵霧中奔跑的身影。女子們被場上比賽所吸引,目光追逐著戰況,不時叫好。

開賽不久,一名赤衣者得到蹴鞠,即回身奔去,觀賽者中一陣歡呼;不料剛過半場,卻被追來的玄衣著一腳截下,玄隊的支持者亦一陣叫好。這時,場中忽然橫出一人來,趁玄衣著不備,一個漂亮的拐腳,蹴鞠失而復得。

“虞陽侯!”有人高興地說。

姚嫣聞言,睜大眼睛。待那玄衣者轉過臉來,容貌俊秀,果然正是剛才遇見的虞陽侯。

只見他帶著蹴鞠回身,左避右帶,兩名玄衣者疾走來截,他突然一腳將蹴鞠踢起,直飛向另一人。那人見蹴鞠至前,並不截下,卻又橫掃一踢。蹴鞠再度飛起,直直入了門中。

場上一片叫好歡呼之聲,觀臺上的女子亦興奮不已。

“武威侯踢得好。”李珠笑道。

“若無虞陽侯,武威侯怎能得手?我看是虞陽侯踢得好。”李瓊亦笑。

姚嫣聽著她們評論,淡笑不語,卻望向石台。廣陵長公主定定地站在闌幹前,雙目注視著校場之中,紈扇後,唇邊漾著深深的笑意。

天色暗下,姚嫣回到城中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路過門前時,她突然發現這裡停著一輛馬車,漆光鮮亮,形制上乘,央︻還圍著**名從人。

“何人來訪?”見有家僕出來,姚嫣問道。

“稟女君,”家僕行禮道:“是謝氏公子。”

“謝氏公子?”姚嫣一愣,未及再問,卻見門中正有人踱出。

“公子不棄寒舍蔽陋,某不日定當回訪。”只聽姚征帶笑的聲音傳來。

姚嫣不待走開,一人已經走出,燈火的光輝將他的臉映得明亮,上面的笑容如光芒般直透姚嫣心中。

“不敢當,尚書蒞臨,臻必潔室以待。”那人向姚征還禮,嗓音緩緩入耳,醇厚如新釀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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