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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牵缘:真假千金沪上行 第0070章 阿贝渔村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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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风辰辰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5 05:25:52 来源:源1

第0070章阿贝渔村长大(第1/2页)

阿贝在渔村长大,常被其他孩子讥讽为‘没爹娘的野种’。

每当此时,她便跑到海边,对着半块玉佩低声问:“你们究竟是谁,又为何抛弃我?”

沪上贫民窟里,莹莹在寒风中搓洗衣服,十指通红。

齐啸云翻墙而入,悄悄放下一袋米,听见她低声哼着母亲林氏教的江南小调。

那调子,竟与阿贝在海边自编自唱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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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乡,入了冬,那湿冷是往骨头缝里钻的。天色灰蒙蒙地压在头顶,渔村边上,浑浊的海浪一下下拍打着泥滩,留下些破碎的泡沫和枯枝。

几个半大孩子裹着臃肿的破棉袄,追着一个更瘦小的身影到了海边礁石堆。

“野种!莫阿贝是没爹娘的野种!”

“捡来的!海里漂来的!略略略——”

为首的胖小子一边嚷,一边捡起块石子扔过去。石子擦着阿贝的胳膊落下,她不回头,也不停步,只咬着下唇,瘦小的身子像条滑溜的鱼,三两步攀上一块高大的礁石,把自己缩进背风的凹陷处。

那些孩子追到礁石下,又骂了几句,见阿贝始终不理,觉得无趣,哄笑着散了。

潮声哗哗,盖过了远处的喧闹。

阿贝慢慢抱住膝盖,把脸埋进去。礁石缝里长着几丛枯黄的草,在风里瑟瑟地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眼圈有点红,但没眼泪。她伸手进怀里摸索,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旧布层层包裹的东西。

布包打开,是半块玉佩。

玉质是好的,即使在这样阴沉的天光下,也泛着温润柔和的光泽,边缘是断裂的锯齿状,雕刻的云纹到了断口处戛然而止。触手冰凉,但那凉意很快就被她的指尖捂得带了点温度。

她把它紧紧攥在手心,望着面前灰蓝色、无边无际的大海。

“你们……到底是谁?”声音很低,被海风吹得七零八落,“为什么不要我了?”

是死了吗?还是有什么苦衷?或者,真的就像村里人说的,因为她是个赔钱货,所以被狠心扔掉了?

问题没有答案。海浪一遍遍冲刷着滩涂,带来咸腥的气息,也带走了时间。她低下头,把冰凉的玉佩贴在自己滚烫的额头上,细不可闻地哼唱起来。没有词,只有调子,婉转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愁绪,顺着海风飘出去老远。这是她从小就会的,没人教,仿佛天生就印在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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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沪上。

南市贫民窟的弄堂里,更是另一番寒冬景象。晾衣竹竿横七竖八地探出斑驳的窗棂,挂满了打补丁的衣物,滴下的水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结了一层薄冰。空气里弥漫着煤球炉子的呛人烟气和隔夜马桶的骚臭。

一间终年不见阳光的亭子间门口,莫莹莹蜷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身前放着一个巨大的木盆,里面是堆成小山的脏衣服。她身上那件夹袄薄得能透风,袖口已经磨得发毛,露出的手腕纤细,十指却红肿得像胡萝卜,有些地方还裂开了细小的血口子。

她把双手浸入冰冷刺骨的水里,猛地一激灵,倒抽口冷气,随即咬住牙,用力搓洗起来。皂角水混着污渍,在她手间泛起浑浊的泡沫。搓衣板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嘎吱”声。

弄堂高墙的另一头,是齐家后花园的角落。一截靠在墙边的竹梯轻轻动了动,随即,一个穿着藏青色学生制服的少年利落地攀上墙头,是齐啸云。他小心地避开墙头的碎玻璃,朝下面望去。

目光越过杂乱的院落,精准地落在那个正在搓洗衣服的瘦弱身影上。他看到她把冻僵的手凑到嘴边,呵出一团白蒙蒙的热气,然后又飞快地缩回去,继续埋首于那堆似乎永远也洗不完的衣物里。

齐啸云的眉头拧紧了。他悄无声息地滑下墙,借着几捆堆放杂物的旧木箱遮掩,猫着腰快步走到亭子间窗下。他将肩上背着的一个不大的米袋轻轻放在门边的干爽处,确保不会被屋里人立刻发现。

正要转身离开,一阵极轻微的哼唱声让他顿住了脚步。

是莹莹。

她低着头,专注于手里的活计,无意识地哼着。那调子悠扬而熟悉,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糯软韵味,又浸透了此刻环境的凄清,丝丝缕缕,钻进齐啸云的耳朵里。

是林阿姨以前常哼的那首曲子。小时候,他去莫家,偶尔会听到温柔的林阿姨抱着莹莹,轻轻哼着这调子哄她。没想到……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静静听了一会儿。少女低婉的哼唱与木盆里衣物摩擦的突劬声、远处弄堂里小贩隐隐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构成这贫民窟一角独有的背景音。

哼唱声停了,大概是莹莹觉得手实在冻得受不了,又停下来呵气。

齐啸云不再停留,如来时一般,敏捷地翻过墙头,消失在齐家花园那一侧。

亭子间里,林氏虚弱咳嗽声传来。莹莹赶紧在旧布衫上擦了擦手,端起旁边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里面是半碗已经没什么热气的粥。

“阿娘,喝点粥吧。”她走进昏暗的里间,轻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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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阿贝不知在礁石上坐了多久,直到天色愈发阴沉,海风里带了更重的潮气,眼看要下雨了。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将玉佩仔细包好,重新塞回怀里贴身处。

她跳下礁石,沿着来时路往回走。经过那片滩涂时,那几个孩子早不见了踪影,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涌上退下。

那首没有词的调子,又在她嘴边响了起来,轻轻的,和着潮汐的节拍。

婉转,渺茫,与沪上弄堂里方才停歇的那一首,隔着千山万水,音韵旋律,却奇异般地,一模一样。

潮湿的寒气像是能拧出水来,江南渔村的清晨总带着一股咸腥的黏腻感。天光未大亮,灰蓝色的薄雾笼罩着低矮的房舍和停泊在浅湾里的破旧渔船。

莫阿贝轻手轻脚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板门,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她缩了缩脖子,将怀里揣着的东西捂得更紧些——那是用旧荷叶包着的几块昨晚省下来的糙米饼。养父莫老憨的鼾声从里间传来,带着劳作的疲惫。养母周氏大概已经在灶间忙活了,能听到细微的碗碟碰撞声。

她得赶在周氏出来唠叨、邻居家那些孩子还没聚拢之前,离开这里。

沿着满是碎贝壳和淤泥的小路往海边走,脚上的破草鞋很快就湿透了,冰凉的寒意从脚底直往上窜。几个早起的渔民正在收拾渔网,看到她,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她耳朵里:

“看,老莫家捡的那个……”

“啧,长得倒是不像咱渔村里的人,细皮嫩肉的。”

“细皮嫩肉顶什么用?女娃子,还不是个……”

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但那种无时无刻不包裹着她的、异样的目光,比海风更让她难受。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直到把那几声窃窃私语甩在身后,跑到那片熟悉的、布满嶙峋怪石的滩涂。

潮水退远了,露出大片湿漉漉的沙地,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小孔。这是她最近的“活计”——赶海。捡些蛤蜊、小螃蟹,运气好能摸到一两条搁浅的小鱼,贴补家用,也……减少一些吃白饭的负罪感。

她蹲下身,挽起过于宽大的裤脚,露出冻得发青的小腿和脚踝,开始用一根磨尖了的木棍在沙地里翻找。手指插入冰冷的泥沙,很快就麻木了,但她不敢停。

“没爹娘的野种!”

“海里漂来的!”

孩子们尖锐的嘲弄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她用力甩甩头,想把那些声音驱散,却驱不散心口那股闷胀的酸涩。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被扔在这里?

下意识地,她空着的那只手又探进了怀里,隔着粗布衣衫,紧紧握住了那半块玉佩。冰凉的玉石,似乎只有紧贴着她的皮肤,才能让她感觉到一丝虚幻的、来自遥远过去的暖意。

“你们……到底是谁?”她对着空茫的大海,又一次无声地问询,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为什么……不要阿贝了?”

海浪哗哗,永无止境地重复着它的韵律,给不了任何答案。

她低下头,额头顶着膝盖,那股熟悉的、无词的调子又从唇齿间流泻出来。婉转,空灵,带着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哀愁,在海风的裹挟下,飘向雾气弥漫的海天交界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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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南市贫民窟。

亭子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混杂着潮湿发霉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林氏蜷在靠墙的那张破木板床上,盖着打满补丁的棉被,脸色蜡黄,不时发出一连串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每一声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莫莹莹端着一个粗陶药碗,小心地吹着气。碗里黑褐色的药汁荡漾着,映出她憔悴担忧的脸。她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浸在冷水里搓洗衣物,又红又肿,裂开的口子碰到粗糙的碗壁,一阵刺痛。

“阿娘,药煎好了,您趁热喝一点。”她坐到床沿,试图扶起林氏。

林氏虚弱地摆摆手,又是一阵猛咳,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气息微弱:“放着吧……莹莹,苦了你了……”她的目光落在女儿那双不成样子的手上,浑浊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不苦,”莹莹用力摇头,把涌到眼眶的酸涩逼回去,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阿娘喝了药,身子好了,就不苦了。”

她固执地舀起一勺药,送到林氏嘴边。林氏闭着眼,勉强咽了一口,眉头紧紧皱起。药汁似乎刺激了喉咙,引来了更剧烈的咳嗽,她猛地侧过头,一口暗红的血沫喷溅在脏污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阿娘!”莹莹失声惊呼,手里的药碗差点摔落。

林氏喘着气,眼神涣散,抓住莹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莹莹……我的儿……是阿娘没用……拖累了你……你,你妹妹……若是……”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气促。

莹莹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疼又慌。她强自镇定,用袖子擦去林氏嘴角的血迹,声音发颤:“阿娘别胡说,您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妹妹……妹妹在天上,也会保佑我们的……”她不知道妹妹是否真的在天上,那个据说是出生不久就夭折了的双生妹妹,她没有任何印象,只知道这是母亲心头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安抚着林氏重新躺下,看着她昏昏沉沉地睡去,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莹莹才端着几乎没动过的药碗,脚步虚浮地走到外间。

冰冷的木盆里,还堆积着如同小山般的脏衣服,那是她从附近浆洗房接来的活计,洗一大盆,换几个铜板,勉强维持母女二人的药钱和米钱。她看着自己红肿破裂的双手,再看看里间床上气息奄奄的母亲,一种巨大的、近乎绝望的无助感将她淹没。

她慢慢蹲下身,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不能哭出声,会吵到阿娘。可是那压抑不住的悲戚,总要有个出口。

于是,那首从小就听母亲哼唱的江南小调,又无意识地、极轻极轻地从她喉间溢了出来。没有歌词,只有旋律,在这狭小、昏暗、充满药味和穷困气息的亭子间里低回盘旋,像一缕抓不住的游丝,诉说着无法言说的艰辛与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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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后花园的墙头上,几片枯叶被风吹落。

齐啸云像一只灵巧的猫,悄无声息地攀在墙头。他今日来得比平时早些,身上依旧穿着那身挺括的藏青色学生制服,只是外面罩了件不起眼的深灰色旧棉袍。他没有立刻下去,只是凝神望着亭子间那个小小的窗口。

窗口蒙着破烂的窗纸,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隐隐约约,有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哼唱声传出来。是莹莹。

那调子他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去莫家那座漂亮的花园洋房做客,见过那位总是很温柔的林阿姨,她会抱着粉雕玉琢的莹莹,坐在开满鲜花的廊下,轻轻地哼着这首歌。那时阳光很好,花香馥郁,莹莹咯咯笑着,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林阿姨旗袍上的盘扣。

而今,同样的调子,却从这贫民窟破败的亭子间里飘出,裹挟着药味、寒意和看不见的沉重,钻进他耳朵里,让他的心口一阵发紧。

他看见莹莹端着药碗进去,又看见她空着手出来,蹲在木盆边,把脸埋起来,只有那细微的、颤抖的哼唱声证明着她的存在。她在哭吗?齐啸云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不再犹豫,利落地翻身而下,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熟门熟路地借着杂物遮掩,走到亭子间窗下,将肩上背着的一个布袋轻轻放下。里面除了往常的米,今天还多了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白糖,和两帖他偷偷从家里药房拿的、据说对咳血症有些效验的昂贵药材。

放下东西,他并没有立刻离开。他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仰头看着被高墙切割成窄条的天空,灰蒙蒙的。里面的哼唱声停了,大概是她又开始搓洗那些永远也洗不完的衣服。那“嘎吱嘎吱”的搓衣板声,单调而沉重,一下下,像是敲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父亲齐定坤日渐严肃的脸,想起母亲提起莫家时讳莫如深的神情,想起家族里那些旁支亲戚们幸灾乐祸的议论。他知道,明面上,齐家不能再与莫家有任何瓜葛。赵坤势大,盯着齐家的人不少,一步行差踏错,可能就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可是……

他看着自己放下米袋的位置,听着里面传来的、属于少女的、与这恶劣环境格格不入的艰难喘息声。

“我会护着你的。”他低声重复着儿时那句幼稚却郑重的承诺,尽管知道里面的人听不见。然后,他深吸一口这贫民窟污浊寒冷的空气,再次敏捷地翻过墙头,消失在齐家花园的葱茏草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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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村的傍晚,天色沉得很快。

阿贝提着小半篮赶海得来的收获——大多是些指头大小的蛤蜊和几只瘦小的螃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冷得直打哆嗦。

刚走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就撞见了邻居家那个总爱带头欺负她的胖小子和他几个跟班。他们似乎刚在泥地里打完滚,一身脏污,正无聊地踢着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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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捡破烂的回来了?”胖小子斜着眼睛,叉着腰挡在路中间。

阿贝不想惹事,低下头想从旁边绕过去。

另一个瘦高个的孩子故意伸脚绊她,阿贝一个趔趄,手里的篮子差点脱手,几只小螃蟹掉了出来,在泥地里慌张地横爬。

“哈哈!看她的笨样子!”

“连路都走不稳,果然是没人教的野种!”

刺耳的话语像针一样扎过来。阿贝蹲下身,默默地把螃蟹捡回篮子里,手指因为寒冷和用力而微微颤抖。她告诉自己不要听,不要理会。

“喂!你怀里藏了什么宝贝?整天摸啊摸的?”胖小子不依不饶,上前一步,伸手就来扯她的衣襟,“拿出来看看!”

阿贝猛地后退,死死捂住胸口,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凶狠的光,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滚开!”

她的反应激怒了对方。胖小子觉得在同伴面前失了面子,恼羞成怒地推了她一把:“凶什么凶!一个野种还敢凶!”

阿贝被推得向后坐倒在泥地里,篮子彻底打翻,蛤蜊和小螃蟹滚了一地。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裤子和后襟,刺骨的凉。

孩子们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哄笑。

屈辱、愤怒、还有那日积月累的、无处宣泄的委屈,在这一刻冲垮了她一直努力维持的堤坝。她没有哭,只是猛地从泥地里爬起来,甚至顾不上捡那些散落的海货,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出了孩子们的包围圈,朝着大海的方向狂奔。

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身后那些孩子更响亮的嘲笑。她不管不顾,只知道拼命地跑,直到肺叶像要炸开,直到再也听不见那些声音,直到一头撞进那片熟悉的礁石区。

她攀上最高最大的那块礁石,面向着越来越暗、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大海,胸膛剧烈地起伏。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脸上的泥水,咸涩无比。

她掏出那半块玉佩,紧紧攥着,玉石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她对着咆哮的海浪嘶喊,声音带着哭腔,破碎不堪,“你们既然不要我,为什么留下这个!为什么!”

海浪轰隆隆地回应着,一次又一次地拍打着礁石底座,溅起冰冷的白色泡沫。

没有人回答她。

她哭得脱力,慢慢滑坐在冰冷的岩石上,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无助地耸动。那首无词的调子,又断断续续地、混合着哽咽,从她唇边流泻出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悲伤,都要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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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了沪上贫民窟。

亭子间里没有点灯,只有隔壁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微弱光线,勉强勾勒出屋内简陋的轮廓。林氏似乎睡沉了,呼吸依旧微弱,但不再剧烈咳嗽。

莹莹就着那点微光,摸索着将齐啸云悄悄送来的米倒进米缸里,手指触碰到那包白糖和药材时,她顿了顿。齐家少爷……这份恩情,她不知该如何偿还,甚至不知该如何言说。她只能把这份感激和不安,默默压在心底。

她舀出一点点米,准备熬点稀粥。动作间,她无意识地又哼起了那首小调。在黑暗里,这调子似乎成了她唯一的慰藉和陪伴。

今天在极度疲惫和担忧中,她似乎做了个很短暂的梦。梦里没有具体的人和事,只有一片温暖的光,和一个模糊的、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和亲近的影子,仿佛血脉相连。醒来后,那感觉久久不散,让她在面对现实的冰冷时,心里莫名地存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一边生起小小的煤球炉子,看着跳跃的火苗映亮自己憔悴的脸,一边继续哼唱着。炉火带来的微弱暖意,驱散不了满室的寒凉,却让她冻僵的手指稍微灵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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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渔村的夜晚同样寒冷。

阿贝不知道自己在那块礁石上坐了多久,直到哭累了,眼泪流干了,海风几乎把她冻僵。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准备回家。那个所谓的“家”,虽然清贫,虽然有时要忍受养母的唠叨和村里人的白眼,但至少,还有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有口热饭吃。

就在她转身,踏下礁石的那一刻,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朝着岩石缝隙间摔去。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乱抓,右手手掌在一块尖锐的贝壳边缘狠狠划过。

一阵钻心的疼。

她稳住身形,借着一丝微弱的天光看向自己的手掌,一道寸许长的口子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珠,很快染红了她的掌心和她一直紧握着的、那半块玉佩。

血沾在了温润的玉石上,沿着云纹的刻痕蜿蜒,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阿贝看着沾血的玉佩,心里莫名地一悸。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了上来,不是害怕,也不是疼痛,而是一种……遥远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牵动和不安。

她呆呆地看着玉佩,忘了手上的伤。

而此刻,远在沪上亭子间里,正往锅里下米的莹莹,毫无预兆地心口猛地一抽,一阵尖锐的、短暂的刺痛让她瞬间白了脸色,手里的米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米粒撒了一地。

她捂住胸口,惊疑不定地喘息着。

刚才那一下……是怎么回事?

那种感觉,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只留下一种空落落的、莫名心悸的余韵,在昏暗的灶披间里,久久不散。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遥远的南方天际。

海边的阿贝,也正怔怔地抬起沾着血和泪的脸,望向北方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海风依旧在吹,弄堂里的寒意依旧刺骨。

两块分离的玉佩,两个天各一方的少女,在这一刻,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源于血脉的丝线,轻轻地、却又无比深刻地,牵动了一下。

夜色如墨,将渔村彻底吞没。海风变得更加凛冽,呼啸着穿过礁石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阿贝摊开手掌,那道寸许长的伤口皮肉外翻,边缘被海水浸泡得发白,但深处仍在缓慢地渗着血珠。钻心的疼痛一阵阵传来,可她此刻的注意力,却完全被那半块玉佩吸引了。

殷红的血珠,正巧滴落在玉佩断裂的锯齿边缘,并没有滑落,反而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渗入了玉石内部那细密如蛛网的云纹之中。原本温润的乳白色玉质,在沾染了血迹后,透出一种诡异的、淡淡的粉晕,尤其是在那断裂的茬口附近,那粉晕似乎更浓重一些,仿佛干涸的血色沉淀了进去。

她怔怔地看着,连呼吸都忘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玉佩接触的皮肤处蔓延开来,不是冰冷的触感,也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微微的麻痒和温热,仿佛那玉石在吸收了她的血液后,突然“活”了过来,正透过伤口,与她的血脉建立起某种神秘的联系。

心口那股莫名的悸动再次涌现,比刚才更清晰,带着一种遥远而急促的节奏,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是……幻觉吗?因为太冷?太委屈?

她用力甩了甩头,想把这种不切实际的感觉甩掉。可掌心玉佩传来的微弱温热感,以及心口那挥之不去的异样,都真实得不容忽视。

“阿贝——!死丫头!死哪儿去了——!”

远处,传来了养母周氏拉长了嗓音、带着不耐烦的呼喊,在寂静的海边显得格外刺耳。

阿贝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她不能待在这里了,必须回去。她慌忙用没受伤的左手扯下腰间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胡乱地将流血右手缠绕了几圈,又小心翼翼地将那变得有些异样的玉佩重新用旧布包好,紧紧塞回怀里最贴身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才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咸腥味的空气,跳下礁石,低着头,快步朝着那盏在黑暗中摇曳的、渔村里唯一属于她的微弱灯火走去。

---

沪上,亭子间。

那阵突如其来的心悸让莫莹莹险些站立不稳,她扶着冰冷的灶台,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胸口那尖锐的刺痛感消失了,但一种沉甸甸的、空落落的感觉却留了下来,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骤然掏空了一块,让她莫名地感到心慌意乱。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米勺,看着撒了一地的米粒,心疼得厉害。这都是齐少爷好不容易送来的……她蹲下身,一点点将沾了灰尘的米粒捡起来,吹干净,放回米缸。动作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始终萦绕在心头。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单薄衣衫下凸起的锁骨。

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是阿娘病情加重的不祥预兆吗?还是……

她抬起头,再次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南方,那个方向除了无边的黑暗,什么也没有。可刚才那一瞬间,她分明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来自远方的牵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疼痛?

是错觉吧。一定是太累了,担心阿娘的病,才会胡思乱想。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念头。

重新生火,将捡干净的米和着水倒进锅里,看着微弱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她才感觉冰冷的身体找回了一丝暖意。那首江南小调,她不敢再哼了,仿佛只要一出声,就会惊扰到什么,或者引来更多无法解释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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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贝低着头,走进那间低矮潮湿的渔家土屋。

一股混合着鱼腥、汗臭和廉价土烧酒的味道扑面而来。养父莫老憨已经回来了,正就着一小碟咸鱼干,闷头喝着劣质烧酒,脸色被酒精熏得通红。养母周氏则坐在灶膛前的小凳上,借着灶火的光,补着一张破渔网,嘴里不停地抱怨着。

“还知道回来?天黑了都不知道着家,以为自己是大小姐,等着人伺候呢?”周氏眼皮都没抬,冰冷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过来,“赶海捡的东西呢?别又是什么都没捞着,白费一天力气!”

阿贝默默地将手里那个空了大半的篮子放在墙角。那几只瘦小的螃蟹和零星的蛤蜊,在打翻时大部分都跑掉了,只剩一点残兵败将。

周氏瞥了一眼,脸色更加难看:“就这么点?够塞牙缝吗?养你有什么用!就知道吃白食!”

阿贝紧紧咬着下唇,右手藏在身后,伤口在粗糙的布条包裹下隐隐作痛。她不敢吭声,怕一开口,委屈和愤怒就会决堤。

莫老憨大概是喝多了,打着酒嗝,含糊地开口:“行了……少说两句……孩子回来就……就行……”

“行什么行!”周氏猛地提高嗓门,手里的梭子重重一摔,“你看看她!整天魂不守舍的,抱着那块破玉当宝贝!我看就是心野了!不像咱渔村里的人!早知道当初……”

“够了!”莫老罕难得地吼了一声,打断了周氏后面更刻薄的话。他浑浊的眼睛看了阿贝一眼,带着一种阿贝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怜悯,有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吃饭!”

周氏愤愤地住了口,起身去端锅里蒸着的几个黑乎乎的杂粮窝头。

阿贝默默地走到桌边,坐下。左手拿起一个冰冷的窝头,小口小口地啃着。右手始终藏在桌下,伤口处的疼痛和怀里玉佩那若有似无的温热感交织在一起,提醒着她刚才在礁石上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周氏还是眼尖地发现了她的异常。

“你手怎么了?藏藏掖掖的!”她一把抓过阿贝藏在桌下的右手,扯开那胡乱缠绕的、已经被血浸透的破布,看到那道狰狞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哎呀!怎么弄的?这么深!”

她的惊呼里,与其说是心疼,不如说是恼怒和麻烦。

“摔……摔了一跤,被贝壳划的。”阿贝低声说,缩了缩手。

“真是不省心!干活干不好,还能把自己弄伤!药不要钱啊?”周氏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还是起身,从一个破旧的木柜里翻找出一个小陶罐,里面装着一些黑乎乎、据说能止血的草药膏,“过来!给你上点药!真是欠了你的!”

冰凉的药膏敷在火辣辣的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痛。阿贝咬着牙,没有喊疼。她的心思,早已飘到了别处。

那块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

---

夜深了。

渔村里寂静下来,只有海浪不知疲倦的拍岸声。

阿贝躺在用木板和稻草搭成的、硬邦邦的床铺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右手掌心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着,怀里那块玉佩,似乎比平时更加温热,隔着薄薄的衣衫,熨帖着她的皮肤。

她忍不住又将它掏了出来,凑到从破窗棂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下仔细端详。

玉质依旧温润,但那原本纯粹的乳白色之中,确实多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粉晕,尤其是在断裂的茬口处,那颜色似乎更深一些,像是浸染了她的鲜血。她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粗糙的断口,那微麻温热的感觉再次传来。

“你们……”她对着玉佩,用气声喃喃,“是你们在告诉我什么吗?你们……还活着吗?在什么地方?”

玉佩沉默着,只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带着一丝血色的光。

与此同时,沪上亭子间里的莫莹莹,也同样无法入眠。

林氏睡得很不安稳,偶尔会发出模糊的呓语,喊着“贝贝……我的贝贝……”。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莹莹心上。

她躺在母亲身边,睁大眼睛望着漆黑的屋顶。胸口那股空落落的感觉依然存在,并且伴随着一种莫名的焦躁,让她心神不宁。她总觉得,今晚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件与她息息相关、却发生在遥远地方的事情。

她不由自主地又哼起了那首江南小调,这一次,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在唇齿间盘旋。哼着哼着,那调子不知不觉间,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与阿贝在海边哼唱时如出一辙的悲伤和迷茫。

两块分离的玉佩。

两个血脉相连的少女。

在不同的地方,怀着同样的不安,感受着同样的、源于灵魂深处的细微震颤。

夜,还很长。而那根连接着她们的无形丝线,在经过了漫长十七年的沉寂后,似乎终于被一滴鲜血、一次心悸,轻轻地、拨动了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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