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翟老夫人一聽,上前走了一步,一把擼起了翟聞筠的袖子,“你母親若是沒有瘋,會這樣打自己的親生骨肉?”
薑硯之同閔惟秀一瞧,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翟聞筠的手臂之上,大大小小的全是藤條的痕跡,有新傷,也有舊傷,一看就不止被打過一次。
閔惟秀歎了口氣,難怪之前,她拉翟聞筠的時候,這孩子面色如此古怪。
翟聞筠咬了咬嘴唇,“是我阿娘打的,但是她沒有瘋。”
薑硯之走了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現有男童翟聞筠,狀告有人謀殺其母。其母劉夢琴,乃是京城人士,死亡之時,處於京城地界,開封府推官薑硯之,應接此案。”
翟聞筠手一抖,對著薑硯之行了一個大禮。
說話間,一個穿著灰皮袍子的男子衝了進來,一見到薑硯之,便行了禮,“小兒年幼,胡言亂語,麻煩三大王了。”
薑硯之搖了搖頭,“這個案子本大王已經接了,你說說劉夢琴吧。”
那翟平不過是個小官,胳膊哪裡拗得過大腿,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說道,“我家夫人劉氏,早就瘋了,她一聽到響聲,就一驚一乍的,以前也跳過湖,但是被人給拉住了。這一次實在是因為聞筠不見了,我遣了府裡的人去找,一時之間,沒有看住她”
翟聞筠一聽,頓時臉色變得慘白起來。
閔惟秀聽得惱火,這翟聞筠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才投胎來了這戶人家,天底下有這樣給人做爹的麽?
這孩子不過才六七歲,且不管他母親到底是怎麽死的,做父親的把她的死,推到年幼的兒子身上,也真是夠可以的!
原來當年劉夢琴嫁到翟家來了之後,約莫一個月的時間,劉家便遭逢大難,砍頭的砍頭,發配的發配,好不淒慘。
她家中姐妹五人,劉夢琴乃是長姐,劉家心急嫁女,緊趕慢趕的,嫁出去了四個,留下了一個么女劉夢詩,太過年幼不說,也實在是沒有找到人家。
這眼見著再不出嫁,便要去充軍,或者打為賤籍了。
劉家沒有辦法,在最後的關頭,將劉夢詩托付給了劉夢琴,明面上說的是給了翟平做小,但已經說好了,待她長大之後,便去外地,給她尋一個正經的人家嫁了。
翟平原本不同意,他才剛剛大婚一個月,又納了小姨子做妾算是個怎麽回事,關鍵是這小姨子實在是太小了些,那時候不過才十三歲而已,跟個孩子沒有什麽區別。
但是劉夢琴身為長姐,怎麽肯讓妹妹流落風塵,自作主張的便接了劉夢詩進門。
“許是家中遭逢劇變,琴娘從那時候起,就有些神神叨叨的。等到聞筠出生之後,便更加變本加厲了,她一心想著要重振劉家,聞筠但凡有一點沒有做好,她就打她。詩娘同她姐妹情深,又見不得聞筠被打,便一直留下來照顧著他們母子了。實在是沒有想到”
“三大王,聞筠年紀小,一時接受不了母親去世的事,也是正常的。但是琴娘真的已經病了好些年了,府裡的人,都全是跟著我們一道兒從成都府過來的老人,都清楚得很。”
“下官句句屬實,不敢有半句虛言,還望三大王明察。”
閔惟秀聽著他的話,有些嗤之以鼻。
看那劉夢詩的孩子,同翟聞筠差不多年紀。
怎麽可能是瞧著翟聞筠表現不好,被劉夢琴打,這才可憐他們留下來給姐夫做了妾。
那會兒翟聞筠怕是還在喝奶吧,能有啥表現不好的?
是奶喝多了,還是粑粑拉在褲子上了?
分明就是二人早有苟且之事了。這一家子歹竹,是怎麽生出翟聞筠這麽一個好筍的?
翟平說話避重就輕,但就是她這樣的腦袋瓜子,都能夠想到一些事情。
那時候翟平剛剛中了進士,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能尋到不少好親事。這劉家看上去好,誰知道劉夢琴嫁過來才一個月,娘家就倒了,換誰誰也不高興。
別說什麽夫妻應該相互扶持之事,那時候二人滿打滿算才認識了一個月呢,雖然同床共枕了,但能夠有多少情分?他當時不肯劉夢詩進門,自然是不想擔了劉家的乾系,怕是躲都躲避不及。
只是木已成舟,沒有辦法而已。
薑硯之點了點頭,“無妨,本大王今日也沒有別的案子。我瞧這孩子是個倔強的,你們都說他母親是自己跳井身亡的,他偏生不信,今日若是不給他弄清楚了,你們父子二人,難免要生嫌隙。”
“我給他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倒是一件好事。”
他說著,看向了翟平。
翟平面色不變,對著薑硯之點了點頭,拱了拱手,“如此便勞煩三大王了。”
薑硯之說完,朝著那棺材走去。
棺材之中,躺著一個穿著壽衣的夫人,她的臉生得圓圓的。劉夢詩還有翟聞筠,都同她生得十分的像。
她生得有些瘦,壽衣穿在身上顯得十分的寬大。
“死者身上並無特殊的傷痕,沒有打鬥過的痕跡,也沒有防禦型的傷痕,死因初步判斷,乃是溺水而亡。手指甲裡,有很多青苔泥土,應該是井中殘留物,指甲斷了三片。”
翟老夫人聽了這話,看向了翟聞筠,“你看,還勞煩三大王看一遍,祖母如何會騙你,你母親的的確確是自己個跳進井中自殺而亡的。現如今你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吧,三大王也說,你阿娘是自己個跳到井中淹死的。”
薑硯之嘲諷的笑了笑,“老夫人當著死者的面,怎麽好空口說白話呢?本大王是說,劉氏是被井水溺死的。可半句沒有說,她是自己個跳下去的。”
翟老夫人臉色一變。
薑硯之拍了拍翟聞筠的肩膀,“好孩子,你的感覺沒有錯。你阿娘的確不是自己自殺的,她是被人推下去淹死的。”
翟聞筠一聽,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