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早到了北屋門前,正看見蕙心出來,瞧見了顧早,她面上露出了笑,行了個禮道:“老夫人正遣了我去瞧下二夫人回來了沒,可巧你就來了。”
顧早上前扶住了蕙心道︰“你我從前雖不過幾面之交,只在我心里,覺著你便是個親切的。見了我又何必行這些虛禮,只和從前一樣便是了。”
蕙心搖了搖頭笑道︰“二夫人看得起我,那是我的臉面。只是這禮節還是要全的。”
顧早知她是個謹慎的,便也只笑了下,入了老夫人正在休憩的屋子。見姜氏照例在側,面上稍稍帶了些異色,想是特意等自己來也是有可能的。便恭恭敬敬見過了禮,這才奉了那些東西道︰“太後特意命我轉了這香珠和皮裘給娘,說這香珠是今歲新收的賀供,戴了定神怡情,這皮裘也是宮內新造的一等貨色。剛回了府,不敢耽誤,立刻就送了過來。”
老夫人那臉色本是有些陰,听是太後賞賜的東西,倒也不敢怠慢,稍稍看了下,讓蕙心都收了,這才看了眼顧早,慢慢道︰“我听說過了滿月,你兩個就要自己出去單過了?”
顧早笑了下,這才道︰“都是我不好,從前沒把話說清,才讓二爺起了誤會的。如今已經說清楚了,並無這樣的念頭,只是盼著娘往後能多擔待些我這笨手笨腳不懂服侍的人呢。”
老夫人听得顧早這樣說,那臉色這才稍稍轉開了些,抬了眼皮望了下,說道︰“我從前派了繡心去服侍過昊兒的,只她笨手笨腳,當不了用,這才叫了回來。如今見你那院子里大些的也就容彩一個,雖是個老實人,只一個哪里夠差遣。前些天叫昊兒從我屋子里再挑幾個過去,他倒是只要了個珍心。那丫頭毛毛躁躁的,哪里會服侍人。你現在既是來了,我便做個主,把蕙心送到你那屋里去服侍你們兩個吧。”
老夫人此話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是愣了下。蕙心滿臉錯愕,繡心面上又羞又妒,姜氏迅速瞟了顧早一眼,悶不作聲。
那蕙心沒等旁人再開口,已是跪了下去央求道︰“老夫人不要趕我走。我只想留在老夫人身邊伺候一輩子,哪里也不想去。”
老夫人看了蕙心一眼,嘆道︰“你這孩子就是死心眼。我如今半截身子都入到土堆里了,你哪里還真能服侍我一輩子?你是個忠厚的,陪了我五六年,我也想著給你尋個好出路。去他那兒,也不算是委屈你了。明日便搬去南院,往後好好服侍,有什麼委屈只管找我,現今莫要再多說什麼了。”
蕙心無奈,只得住了口,望向了顧早。
顧早壓了心頭起先的那驚異,見眾人都望著自己,想了下,對著老夫人道︰“蕙心在這府里已是多年,最是知道娘的。如今派到了我那里,自然是頂好不過的事情,往後我有什麼不周的,向她討教了便是。還要多謝娘的割愛了。”
姜氏那臉上本是有些幸災樂禍之意,見顧早這樣一句帶了過去,倒是閃了絲驚異之色。
顧早上前扶起了又羞又愧的蕙心,這才對老夫人道︰“媳婦還有個事,想著早些跟娘商量下的好。”
老夫人嗯了一聲,瞧向她去。
顧早笑道:“就是我娘家的那個酒樓。本來我既已出嫁,自當不用再管那里的事情了。只是如今城里的別人家瞧著那里生意還過得去,在邊上竟也是要開幾家相仿的,雖都還在造,只怕過些時日就是要好的。本來也沒什麼,只我想著我家那牌子是太後親賜下的,若是往後不小心被爭了生意關張什麼的,我家不過是賠些錢,只是于太後的臉面倒是有些過不去。所以我想來想去,想著如今還是自己親自去過問下的好,也不用日日蹲在那里,不過隔幾天去照應下便回來,待往後都穩了,我自也撒手不管了。所以先跟娘通個氣,還望娘勿要怪我出嫁了還牽著娘家不放。”
顧早這話說完,姜氏心念一動,搖頭道︰“我看不妥。從前娘叫我當了這家,是因為家中就我一個,沒人好替,所以雖是愚笨,也就一直這麼跌跌撞撞下來了。如今弟妹既是進了門,又是這樣伶俐能干的,自當和我一道管了這個家,這才是正理,哪里有放著夫家的事情不管,反跑去自己舊日娘家的道理?”
顧早看向姜氏,微微一笑道︰“嫂子能干,全府上下哪個不是服服帖帖的,怎的倒拿我打起了趣兒?這家事我是萬萬當不起的,還是嫂子自已一人管了才好。”
姜氏還要再說,已是被老夫人打斷了道︰“從前怎樣,現如今便還是怎樣。哪個叫你無端端又提這管家的事情做什麼?”
姜氏心中這才暗暗松了下。原來她方才說那話,也是有個思量的。這楊太尉雖是當朝二品大員,家里的女兒又在宮中做妃,只單單靠那俸祿,哪里供得起偌大個太尉府這般風光,十之六七倒都是靠了楊昊那充公一些鋪子的助力。從前他孤家寡人倒也罷了,如今成了家,姜氏雖是瞧不起顧早的出身,料她也不敢和自己爭這管事的權力,只銀錢出自楊昊,又知道顧早也不是任人拿捏的,總還是有點顧慮的,所以才這樣借機試探了下。如今見顧早回得干脆,老夫人又站在自己這邊,這懸了起來的心才放了下來,見老夫人沉吟不語,知道最後必定也不可能真那樣死死拘了她只在家中的,何不順便賣個人情,便笑著出聲道︰“娘,弟妹說的也是有理,萬一要是做不好了,那就真的是掃了太後顏面。況且如今這大戶人家女眷們出去拋頭露面的也多了去了,哪有整日拘在家中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看弟妹也是個知情的,往後來往叫家中馬車來回接送了便是。”
顧早見姜氏竟出口給自己說情,倒也是有些意外,抬頭瞧了她一眼,卻見她沖自己微微一笑,便也回了個笑臉。
老夫人哼了一聲,卻是不說話。顧早知她雖是不喜,只既然未出口阻攔,便也就當是默許了,急忙上前謝過了,這才退了出去。
楊昊晚間回來,顧早端了碗自己做的一窩絲過來,楊昊听得自己娘竟是做主將蕙心塞到了自己房里,明日便要過來,面上便是現出不豫之色,皺著眉頭想了下道︰“我說搬了出去,你偏又攔著。不過進門第一天,她竟如此安排。你在她面前不好推脫,由我明日去說。”
顧早見他生氣,自己心里那微微的不快便都散發了去,假意正色道︰“娘只說叫蕙心到南院里伺候,又沒說送你床上做堆,你這般急吼吼做什麼?”
楊昊一怔,見她眼里雖隱隱含了笑意,面上卻是嚴肅,一時倒吃不準她的心思,怕她惱了自己,急忙湊了過去發了願道︰“我心里只你一人,往後一世都是如此,你定要信我。”
顧早眼楮看了下他的下面,哼了一聲道︰“想你也是不敢。若是你有那花花心腸,我那一手用刀的功夫可不是白練的,去皮切片任你自己選,保管麻溜不會痛。”
楊昊假意打了個寒噤,卻見她自己邊說,邊已是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才放了條心,上前一把摟住親了口,這才苦惱了道︰“那蕙心該當如何,要不要給送了回去?”
顧早看他一眼,搖了搖頭道︰“她既是被你娘開口派到這里,你立馬便又將她送回,這不是徹底給她沒臉嗎?我和她雖是不熟,只瞧她是個有骨格的,還是讓她過來,我有機會先探探她自己口風再說吧。”
楊昊見她如此說,這才松了口氣,嘿嘿笑了起來。
顧早見他如此模樣,突想起從前過府時听珍心提起的那檔子繡心的事,心中好笑,忍不住便搬了出來打趣著道︰“從前我听說那繡心也是過來伺候過你一段日子的,那丫頭體貌風流,我瞧著便是這府上第一流的了,你那時莫不是真的有什麼隱疾,這才干對著美人不能下手?”
楊昊突听她提起繡心的事,心中咯 了一下,待見她笑意盈盈,嘴角微微抿起,這才知是在打趣自己,佯怒道︰“你這小娘子,膽子倒不小,竟敢笑本二爺做不動那活?這便狠狠教訓下你,叫你好好長個記性,往後嘴巴莫要再亂講。”說著已是如餓虎撲羊,一把橫抱起了顧早便丟到了床上,扯下紅綃帳。這一夜漫長的教訓卻是厲害,比起倉促的昨夜,算不得盡了幾遭**,風流款款,春光無限,顧早被教訓得疲累之極,這才得了安寧睡下不提。
第二日蕙心過來,顧早早叫人給她收拾出了個屋子出來,里面鋪陳的都是些上好的物件。蕙心放下了包袱,自己坐在床邊呆呆想了半晌,從珍心處打听到二爺出去了,院里只剩下個夫人在,便尋了過去。到了那正房門口,猶豫了下,終是推門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