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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芳华 第八十七章 悔教夫婿觅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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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光荣小兔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25-11-15 17:33:00 来源:源1

褚爽想了想,“姑母说的是写咏絮词那位?”

褚蒜子有些意外,“你也知道?”

褚爽笑道:“侄儿岂能不知,谢家女郎自幼一诗成名,建康皆知,听说其风姿才貌,皆是上上之选。”

“其因为父丧守孝,错过了婚期,也是正常。”

褚蒜子摇头道:“不对,守孝最多一二年,我十年前就听说其七岁作咏絮词,现在不至少十七八岁了?”

“何况有人说谢玄比她小,这不至少二十多了?”

“哀家更是听说,谢安还想让她嫁给那丧偶的王凝之,这里面也太古怪了。”

褚爽大汗,“侄儿实在不知。”

褚蒜子摆手道:“算了,有空我召她进宫,当面问问。”

两人又谈了会家常,褚蒜子面露倦色,褚爽见状就要告辞,却见褚蒜子起身,说道:“陪我走走。”

褚爽扶着褚蒜子,出了厅室,上了外面高台,建康宫地势本高,如今登台远眺,小半个建康尽收眼底。

褚蒜子看向远方某处,怔怔叹道:“争来争去,斗来斗去,都是家事。”

“百年前,桓范为曹爽谋主,高平陵之变时,劝曹爽召天下兵马,和司马氏决战,但曹爽却没有听,至此败亡。”

“之后事情败露,朝廷心中防范,自此谯国龙亢桓氏江河日下,却不成想日后出了个卧薪尝胆的桓温。”

“他祖父只不过六品郎中,他父亲桓效仿许劭品评时人,由此跻身名士,说到底也不过是阿谀奉承之徒而已。”

“但桓温此人,哀家也不得不说声佩服。”

“其以微末之身从军,手刃杀父仇人,被先帝看中而成为驸马,就此一飞冲天,威震北地。

“也许就像他说的,若不是他几次北伐,我等岂能安坐建康,致有今日之安宁?”

“我有时也会想,司马氏这么多年,却没有出力挽狂澜之人,也许真改朝换代,也不足为奇。’

褚爽大惊失色,他环顾四周,汗流浃背,“太后,太后,我等没有退路啊……………………”

褚蒜子摆摆手,“说笑罢了,这个摊子,哀家还是要替司马氏扛起起来的,这么多年,也算什么都见过了。

褚爽心情复杂,褚蒜子二十岁便守寡,独自将两岁的晋穆帝司马聃拉扯大,结果司马聃十九岁时身故,个中伤痛滋味,谁能体会?

褚蒜子指着远方某处,“桓温夫人,却是先帝长姐,两家如此关系,和这朝官员一样,谁还没有几个对立的亲戚,又有几人能下死手的?”

“生生死死,身边人一个个离开,我和她,都不过是零丁之人罢了。”

秋风吹起,一片黄叶从树上落下,顺着褚蒜子指尖的方向飞向远方,在空中飘飘荡荡,穿过街巷,飞过行人马车,在风中忽上忽下盘旋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减弱,树叶打着转落了下来,晃晃悠悠飘向城内某处小城,城墙环绕,其内只一座占地极广,朱檐玄瓦,亭台楼阁俱全,气象磅礴的大宅。

院中有重楼一座,高耸数十尺,黄叶向着顶层阁楼落去,窗户后伸出一只素手,想要去抓,黄叶却是打了个转,从指缝间溜了下去。

素手缓缓缩回窗内,重新支在下巴上,手的主人,发出一声悠悠长叹。

“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你那狠心的阿父,几年没和我相见了?”

“我甚至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楚了。”

说话的人,正是南康长公主,司马兴男。

她正侧坐在榻席上,闭目冥神,眉毛微蹙,桓秀正在给其捶背。

母女两人长相都颇有英气,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也有七八分相似,皆是豪爽火爆,桓秀更是司马兴男唯一亲生的,自然最为得宠。

桓秀出声道:“阿父坐镇姑熟,军务繁忙,怕是很难脱身。”

“阿母为何不去找他,路途又不远。”

姑熟乃是这些年来,桓温坐镇江淮地区北伐的据点,其位于后世安徽当涂,离着建康不到二百里,还不如京口到建康的距离远。

司马兴男失笑道:“我要是出了建康,只怕宫里那位,就要整夜睡不着觉了。”

“我是替你阿父,在这里向朝野表明心迹的,别看别人面上叫我一声长公主,其实和人质也没有什么区别。”

桓秀气鼓鼓道:“谁敢把阿母当人质,女儿一拳锤死他!”

司马兴男宠溺地摸着桓秀的头,“都到出嫁的年纪了,还这么说话,也不怕将来婆家笑话。”

桓秀撅着嘴道:“女儿不出嫁,会一直陪着阿母。”

司马兴男揉着头,出声道:“最近我总觉身体不适,怕是不太好了。”

“趁着我还有几分面子,给你找个好人家,我也就放心了。”

桓秀赶紧道:“阿母不要胡思乱想,只不过偶感风寒而已。”

司马兴男摇头道:“你祖父和两个伯父皆是英年早逝,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上天眷顾了。”

司马兴男的父亲,便是东晋第二任皇帝,晋明帝司马绍,二十七岁病逝,生有二子,长子司马衍继位,二十二岁驾崩,后次子司马岳承位,二十三岁驾崩,前后不过两年。

身为长女的南康长公主司马兴男,今年四十,和褚蒜子相若,虽年纪并不老,但已经是兄弟姐妹中活的最久的了。

她眯着眼睛,出声道:“这百年来,司马氏族人要么是早逝,要么不得善终,也许真如先帝所说,得国不正,恐受天谴啊。”

她的父亲晋明帝,曾拜王导为师,问司马氏国故事时,王导也没有隐瞒,将司马懿和司马昭的事情说了一通,说得晋明帝哭号道:“这样得到天下,后人怎么会有好下场呢?”

这其中虽然有晋明帝向大臣表态安抚的成分,但司马氏皇族这些年来,确实是心中压着一根刺,因为两千年来,他们是第一个失去中原的正统政权,任谁都知道,后世的史书,对于司马氏的记载一定相当难看。

所以司马氏对于收复中原的渴望,其实并不低于很多北地士族,但奈何实在能力有限,南方士族不愿打,北方士族强了会生异心,司马氏皇族威望难以压服士族,长年累月,形成了如今极为尴尬的朝局。

桓秀摇着司马兴男的手,娇声道:“女儿不管,阿母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阿父太狠心了,女儿去找阿父,把他叫回来!”

司马兴男叹道:“我年轻时候,还争一时意气,当初还想砍死你父亲那宠妾来着。”

“这些年过去,他那么多儿女,只有你是我所出,我心思也淡了,看明白像他这样的人,终究不会留在我身边。”

“让他来建康,反而是害了他,现在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了。”

“你要能嫁个看得上眼的,我便想办法让他外放,你跟着过去,远离建康这个漩涡。”

“不然你整天往外跑,也不是办法,有没有心仪的郎君,比如王谢子弟?”

桓秀挠着头,打着哈哈道:“哎呀,阿母怎么老问女儿这些事情,女儿还小呢。”

“嫁人后就不能随便乱跑了,建康这么多好玩的地方,女儿还没玩够,不想现在嫁人呢。”

司马兴男宠溺地摸着桓秀的头,“当年阿母出嫁的时候,年纪还小,又很强势,你阿父军务繁多,忙于交际,常常数月不归,导致我独守空闺,那几年很是记恨于他,也曾后悔太早嫁人。”

“罢了,你再玩两年吧,免得将来记恨阿母。”

桓秀欢呼一声,抱着司马兴男道:“阿母最好了!”

司马兴男摆手道:“去吧,别惹出大事就行,有人要是欺负你,便回来告诉我。”

桓秀拍了拍胸脯,得意道:“就凭阿父母身份,整个建康,谁敢欺负我?”

“我会给阿母带好吃的回来的!”

等桓秀兴冲冲出门后,司马兴男摇了摇身边的铃铛,不出几个呼吸,当即有个身材修长,步伐矫健的中年侍卫上楼来,其走路极轻,踩在木头阶梯上,竟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低头抱拳道:“长公主有何吩咐?”

司马兴男淡淡道:“跟着秀儿,看看她最近到底和谁厮混。”

“好好查查对面背景。”

那人是司马兴男的暗卫,刚欲领命离开,司马兴男又道:“若对面手脚不干净,直接打断,拖回来见我。”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却是掩盖不住杀气,那暗卫面色平淡,似乎早习以为常,他转身下楼,追踪桓秀的马车去了。

司马兴男望着建康西北方向,那看不到的远方,正是姑孰,桓温驻军之地。

自己当初嫁给他,其大部分是因为看中了桓温极为出众的仪表,想着其门第不高,将来能陪自己白头到老。

那时的自己,还是个意气风发,任性妄为的少女,却不成想之后几十年里,桓温成了最为耀眼的新贵,但自己和其相见的时光日渐稀少,终至一水相隔经年,蹉跎了韶华,磋磨了脾气,催逝了容颜。

杨柳绿了又绿,朱楼几经秋霜春雨,夫婿曾是春闺梦里人,却教使觅封侯,空夜独坐,对月神伤,可生悔,洒一?泪?

她把手探向窗外天空,最终只捞到了几缕秋风,随即在指缝间溜走。

素手黯然放了下去,无力地落在雕漆窗棂上。

手指蜷起,尖利的指甲深深刺入木头,木框上布满了抓出来的新旧洞眼,仿佛手的主人那已千疮百孔的心一样。

王谧小院中,他正在桌案前写着信,是给丁角村的赵氏女郎的。

来到建康大半个月了,诸事安定,落脚的地方看起来也不会近期更换,所以他将地址写在信里,告知赵氏女郎,同时询问对方,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

虽然过继的事情仍旧毫无音信,王谧心里不可能一点焦虑也没有,但他告诫自己,这只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山中隐居罢了。

闹市隐居,隐而不发,厚积薄发,无为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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