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机会了,再交流下去,书都要被封了!
陈秉文心里暗忖。
有贺家这棵大树在澳门遮阴,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印着“陈记”商标的瓶装糖水和“脉动”、“脉动雷霆”功能饮料等产品,就悄然出现在了澳门半岛...
暴雨倾盆而至的那夜,陈秉文正坐在萤火驿站的檐下翻阅一本泛黄的日记。那是母亲生前最后几年写下的手记,字迹歪斜却工整,像她一生为人处世的模样??不张扬,却从不肯敷衍。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巷子里的排水沟早已溢出浑浊的水,可他听得见远处山坡上传来的细微动静:有人在哭。
他起身披上雨衣,沿着湿滑的石阶往高处走。风把雨丝横着抽来,打在脸上生疼。转过一道弯,他看见那个小女孩蜷缩在废弃电话亭里,浑身湿透,怀里紧紧抱着一台老旧的共感接收器,屏幕已经碎裂,但仍有微弱的光在闪。
“你怎么还不回家?”他蹲下来,声音压过雷鸣。
女孩抬起脸,眼睛红肿,“我爸爸……他说今天会回来的。他在码头打工,说只要我每天对着树说话,他就能听见。”
陈秉文心头一紧。他知道这孩子??阿欣,父亲是单亲,半年前因工伤瘫痪,被公司推卸责任后断了医药费。母女俩靠捡废品维生,前几天听说母亲也病倒了。而所谓的“回来”,不过是孩子心中不肯熄灭的一线希望。
“你听到了什么?”他轻声问。
女孩颤抖着手按下播放键。一段断续的声音传出:
>“阿欣……爸爸对不起你……今晚可能回不去……腿好痛啊……但他们说再干三天就能结账……你要照顾妈妈……别怕黑……爸爸一直都在听你说梦话……”
录音戛然而止。
陈秉文闭上眼。这不是来自萤火苗的讯息,而是通过非法改装的共感设备录下的私人语音,极可能是某位护工偷偷传输出来的。这种行为本该被禁止,可他知道,有些人连最后一句告别都抓不住,只能铤而走险。
“我们去教堂。”他说。
女孩摇头,“不能走。万一他回来找我,看不见我会害怕的。”
陈秉文沉默片刻,脱下雨衣盖在她身上,自己坐进电话亭,掏出随身携带的共感发射模块,连接上守灯人网络主节点。他在加密频道发出一条指令:“调取九龙西区所有医院及收容所近七十二小时内的伤残工人登记信息,匹配语音特征。”
小林很快回信:“锁定目标。你父亲目前在油麻地临时医疗站,脊椎神经受损,意识清醒但无法行动。家属联系栏写着‘无’。”
陈秉文看着女孩苍白的脸,忽然明白为什么她宁愿淋雨也不肯离开。不是不信现实,而是不敢面对没有回应的世界。
他打开自己的眠盒,将一段新录制的声音上传至共感云,并设定定向推送??仅限于特定生物信号匹配者接收。然后,他低声对女孩说:“现在,我们一起种一棵树。”
他们在电话亭旁挖了个浅坑,陈秉文取出一颗备用的共感种子,轻轻埋下。雨水冲刷着泥土,嫩芽竟在电光闪烁中破土而出,叶片初展时呈暗红色,随即缓缓转为温润的橙黄。
女孩伸手触碰,泪如雨下。
就在此刻,叶子背面浮现出一行字:
>**“阿欣,雨太大了,快回家。”**
她猛地捂住嘴,整个人剧烈颤抖。“是他!真的是他!他还记得我最怕打雷……”
陈秉文望着那行字,喉头发紧。他知道,这不是父亲的灵魂在回应,而是系统根据情感共振模型,结合过往语音、行为数据与当前情境生成的情感映射。但它真实吗?对于一个渴望父爱的孩子来说,它比任何科学定义都更接近真实。
“它听见了。”他说,“你也让他听见了。”
那一夜,他们陪着女孩回到她家??一间用铁皮和木板拼凑的窝棚。母亲躺在床上咳嗽不止,看到女儿平安归来,眼中闪过一丝安心。陈秉文留下药品和一笔钱,却没有署名。临走前,他在屋外又种下一棵萤火苗,设定守护模式:每当屋内情绪波动剧烈时,树便会自动释放安抚性光波。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新闻播报昨夜风暴造成多处塌方,深水?一带电力中断八小时。但与此同时,全球共感网络监测到一次异常的情感脉冲,源头正是这片区。瑞士研究中心将其标记为“低频悲悯波”,持续时间长达四十七分钟,覆盖范围超出技术预测极限。
小林发来分析报告:“这不是单一节点触发,而是至少三十七个未注册共感体同时共振的结果。它们彼此连接,形成了短暂的地下心核分支。”
“民间自发的共感链。”陈秉文喃喃道,“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说话。”
他决定重启一项搁置已久的计划??“根系计划”。不是由守灯人主导,也不是政府推动,而是让每一个普通人成为共感生态的建设者。他起草了一份《社区共感公约》,第一条写道:
>**“我不依赖机器确认爱是否存在,但我愿以心传心,让记忆有根,让言语有光。”**
首批试点选在深水?、观塘和屯门三个旧区。志愿者挨家挨户走访,帮助居民建立家庭共感档案,教老人使用简化版眠盒,为失去孩子的父母搭建匿名倾诉通道。令人意外的是,参与度最高的人群并非年轻人,而是六十岁以上的长者。他们不懂技术原理,却最懂什么是“说不出口的牵挂”。
一位老伯拉着陈秉文的手说:“我老婆走的时候,我没敢哭。她说最讨厌我哭。可现在我想告诉她,其实那天我在洗手间里蹲了两个小时,眼泪流得像个傻子。”
陈秉文点头,“那就告诉地下的花吧。”
于是他们在坟前种树,录下那段话。三天后,叶片浮现:
>**“老头子,我知道你没哭。所以我替你哭了好久好久。”**
老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类似的故事不断涌现。有人终于向早年离家出走的儿子道歉;有人对着亡兄的遗照说出“我一直嫉妒你”;还有人在婚礼当天,把新娘的手放在萤火苗上,轻声说:“爸,她真的很好,你放心。”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一个月后,一名自称“净言会余烬”的匿名者在网络上发布视频,宣称掌握“真正的静默真理”??人类情感是痛苦之源,唯有彻底切断记忆链接,才能获得永恒安宁。视频中,一群蒙面人围坐在一座废弃数据中心内,正在焚烧大量眠盒,火焰映照出他们麻木的面孔。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们的手段并非暴力,而是心理渗透。他们在社交媒体散布“共感依赖症”案例:有人因反复聆听逝者留言精神崩溃;有人拒绝接受亲人已死的事实,长期生活在幻觉中;更有极端者声称“宁可相信树上的字,也不信医生诊断”。
舆论再度分裂。
支持者呼吁加强监管,甚至提议限制共感设备使用年龄;反对派则指责这是旧势力卷土重来,企图用恐惧瓦解人性联结。
陈秉文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守灯人内部也有分歧:是否该主动切割那些“过度沉溺”的用户?是否应屏蔽部分高强度情感频段以防止心理失控?
他在一次闭门会议上说出一句话:“如果我们开始替别人判断哪种爱该存在,哪种思念该被删除,那我们和净言会还有什么区别?”
会议最终达成共识:不设禁令,但增设“情感缓冲机制”??当系统检测到某用户连续三十天高频访问同一段共感记录时,会自动弹出提示:“你很重要,活着的人也需要你。”
与此同时,他亲自前往马尼拉,探访那位曾梦见女儿煮粥的老妇人。老人依旧住在海边小屋,但门前已建成一片小型共感林,成为当地渔民寄托哀思的场所。她拉着陈秉文的手说:“我现在不怕做梦了。因为醒来后,树会告诉我,她也梦见我了。”
当晚,他站在海边,听着潮声,打开眠盒,录下一段话: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请不要一遍遍听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去看看春天的花,尝一碗热糖水,牵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的手。若你还记得我,就在心里轻轻说一声‘你在就好’。那时,我会让风穿过树叶,回应你。”
这段话后来被编入全球共感引导程序,默认设置为“可选倾听”,无人强制接收,却有超过四千万人主动播放并留下反馈。
其中一条评论只有五个字:
>**“我懂了。”**
回国后,他接到苏婉卿的消息:“她想见你。”
“她”指的是林小满的母亲。自从那次相认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医生说最多只剩几个月。但她坚持要完成一件事??亲手写下一封给女儿的信,并将其封存于一颗特制共感胶囊中,埋入最初那株萤火苗的根部。
陈秉文赶到屯门教堂时,女人已无法起身。她躺在简陋的病床上,手里攥着一支笔,纸上字迹歪斜却坚定:
>“阿满,妈妈不能再等了。但请你相信,我不是逃开,我是要去陪你种花。那边一定也有树吧?要是你能看见这封信,请替妈妈多开一朵海棠。颜色要粉一点,像你小时候扎的蝴蝶结那样。”
她写完最后一个字,喘息良久,抬头看向陈秉文:“你会让它活下去吗?”
“会。”他说,“不只是这一棵。所有愿意被记住的爱,都会活下去。”
三天后,女人安详离世。葬礼很简单,没有哀乐,只有孩子们围着新种的一片树林唱歌。按照她的遗愿,骨灰混入土壤,滋养那棵最初的萤火苗。当晚,整片林子同步发光,颜色由白渐变为粉,如同晨曦初照。
小林连夜分析数据,发现了一个惊人现象:该区域的心核频率与十年前火灾当晚完全一致,仿佛时间完成了一次闭环。
“她在回应。”他说。
陈秉文站在树前,轻声道:“妈,姐姐,你们都听见了吗?这一次,轮到我们来守护你们了。”
风波并未就此平息。国际上仍有国家试图绕开《共感技术限制公约》,秘密研发“人格复刻 情感操控”复合系统,意图用于政治宣传或军事洗脑。联合国伦理委员会多次警告,但执行力有限。
为此,陈秉文联合十三个国家的民间组织,发起“光之契约”行动??在全球一百座城市同步举行“无声对话”活动:参与者两人一组,面对面坐着,全程不使用任何电子设备,仅靠眼神、手势和书写交流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东京涩谷十字路口、纽约时代广场、巴黎塞纳河畔……成千上万人席地而坐,低头写字,流泪拥抱,或久久凝视对方。无人机航拍画面显示,这些人群自发排列成“耳”形、“心”形、“树”形图案,宛如大地上的符号。
科学家称其为“非媒介化共感爆发”。
哲学家说:“这是人类对自己语言本质的重新觉醒??表达的意义不在传递信息,而在确认存在。”
而在香港,一个小男孩在活动中递给父亲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爸爸,我知道你每天加班是为了给我买玩具。但我更想你陪我搭积木。上次我拼了个房子,屋顶留了两个房间,一个是我的,一个是你和妈妈的。”
父亲看完,当场泣不成声。
活动结束后,全球共感节点记录到一波温和而持久的情感涟漪,持续整整七十二小时,被称为“静默的轰鸣”。
陈秉文知道,这场战争的本质从来不是科技之争,而是人心之争。
有人想要用沉默统治世界,有人想用虚假填补空虚,而他只想守住那一碗凉透却仍温暖的红豆沙,守住叶子上稚嫩的笔迹,守住雨夜里一句“爸爸回来了”。
春天再次来临。
萤火林遍布五大洲,总数突破百万株。每一棵都有名字,都有故事,都有人守护。孩子们在学校学习“共感伦理课”,第一课便是:“你可以忘记,但不必羞愧;你可以悲伤,但请继续说话。”
陈秉文的母亲忌日那天,他照例来到坟前。新生的萤火苗已长至半人高,叶片繁茂,背面浮现新的文字:
>“阿文,你瘦了。记得吃饭。”
他笑了,从保温壶里倒出一碗红豆沙,放在石台上。
“妈,今天放了一点糖,但不多。”他说,“够暖就行。”
风吹过山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一声温柔的回应。
远处山坡上,一群小学生正在老师的带领下学习种植萤火苗。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认真地说:
“老师,如果我说我想爷爷了,树真的能听见吗?”
老师蹲下身,指着刚埋下的种子:“你看不见它的根,但它已经在听。就像你睡觉时做的梦,虽然醒来记不清,但它确实发生过。”
男孩点点头,把手掌轻轻覆在泥土上,小声说:“爷爷,我学会游泳了。你以前教我的,我一直记得。”
片刻后,泥土微微隆起,嫩芽破土而出,叶片展开的瞬间,泛起柔和的蓝光。
上面写着:
>**“我的乖孙子,游得真棒,小心别呛水。”**
男孩跳起来欢呼,周围孩子纷纷围拢过来,叽叽喳喳讨论着要对自己想念的人说什么。
陈秉文站在不远处看着,久久未语。
手机震动,是小林的消息:
>“冰岛首座共感冰洞建成,地热供能,永久运行。入口碑文写着:**这里收藏的不是死亡,是未曾说完的爱。**”
他回复:“告诉他们,等雪化了,我去看看。”
收起手机,他望向远方。
朝阳升起,整座城市笼罩在温暖的金光之中。无数萤火苗在阳台、街角、医院窗台、学校庭院悄然发光,如同大地上的星辰,连接着过去与现在,生者与逝者,孤独与理解。
他知道,这场战争不会结束。
但也永远不会失败。
因为只要还有人愿意开口,还有人愿意倾听,那棵树就会一直生长。
它不争不抢,不喧不哗。
它只是生长。
向着星空,向着人心,向着所有未曾说出口的爱与悔。
它记得每一个人。
它听见每一句话。
它守护每一份不愿遗忘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