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之這一次, 感覺自己大概是睡了很久很久。在這期間,他能感覺到那股真氣似乎是被加強了不少,依舊在自己的身體內流轉,且隨著他進入這具身體的時間變長,顧衍之已經越來越能感覺到這具身體的實際情況了。
也是這時候,顧衍之才慢慢分辨出來,他所處的身體的主人蘇澈, 是個金丹修士。且是個金丹後期的修士,然而這個金丹後期修士,如今丹田和脈絡都已經破碎不堪, 有些脈道交纏的交纏,堵塞的堵塞,總而言之,它已經疲憊到了極致, 之前又因為顧衍之的疏忽,還加劇了它的負擔, 現在還能維持著性命和樣貌,基本靠的都是體內那股真氣。
而因為這身體醒不過來導致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裡,顧衍之無聊地坐下來想想,突然發現, 這真氣,怕應該也是耗費了扶樾不少時間的。
畢竟他之前一直都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蘇盡打出那一掌的時候,確確實實是抱著要殺掉蘇澈的心思去的, 而那頭的蘇澈因為過於信任蘇盡的原因,根本就沒有想要防範的意思---準確的說,應該是別說蘇澈沒有防範心思了,他哪怕是有,也根本就防不住。
而且那個時候,系統並沒有提醒過他有什麼方法可以穩住這具身體,而以顧衍之過去的經驗,也不是沒有過那種進入一具連繫統都無法修復的身體裡,然後直接彈出世界的經歷。
那麼從這種方向來看,扶樾應該也是在護住蘇澈心脈上花了心思的,能穩住他到今天,或許下的功夫……還不輕?想到記憶裡蘇澈為了給蘇盡打開修道大門而自斷未來的模樣,顧衍之就有種不祥的預感,可扶樾既然願意為他渡一口這麼純的真氣,那為什麼他之前表現出來的狀態又那麼冷淡呢?
顧衍之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他轉過頭把自己所處的環境給理了理順,琢磨來琢磨去,認為自己還是應該把這身體修修好,別的不說,這體內的脈絡總該弄弄清楚,蘇澈的這一身修為是散了,但修道這種東西也不是只能靠著一種方法,顧衍之在以前的世界裡還當過魔修,類似亂七八糟的廢而後立的秘籍都不知道看過多少……
他在腦子裡稍微醞釀了一遍那些典籍,就開始琢磨自己的身體了。
等到他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七天之後了,在這期間內,顧衍之只是很偶爾地和系統交流過,那傢伙自從來到這個高等位面之後,就好像一個已經快要失去功效的老電腦一樣,處處都受限制,顧衍之知道越是這種時候,以系統的性格就會越苛刻自己,所以他盡量等系統來找他,而不是他去找系統找不到,讓雙方都著急。
找不到系統又醒不過來的時候,顧衍之就一直在自行調理著身體,所以等到他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好了很多了。
而且,事實證明,蘇澈的身體天分還是非常好的,也難怪他一天到晚遊山玩水都能在這麼年輕的時候修煉成金丹,顧衍之用起其他秘典來,耗費的時間也不是很多。
所以等到他修煉告一段落的時候,顧衍之也曾經閉上眼睛補過眠,然後,陸陸續續做了很多個夢,那裡面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記憶碎片。
有時候是他最早剛剛進入主神世界的,有時候是他和愛人相處的時候,還有的時候,顧衍之似乎感覺自己彷彿又看見了那間實驗室,那間讓他踏進主神世界的實驗室,冰冰冷冷的色調裡似乎站著許許多多穿著白大褂的人,他們似乎在激烈地探討著什麼,從語言到動作看上去都十分激烈。
但顧衍之看不清,也聽不見,他只覺得涼颼颼的。
再醒過來的時候,他面前的場景已經徹底換掉了,從早些時候到處是木製的清雅房屋,變成了一個露天的……洞穴?
目光往下一轉,顧衍之看見了一個黑髮披肩的人影背對著他,這人不是扶樾,顧衍之第一時間就認出了區別,和扶樾紮著高高的束髮,時時刻刻都表現的十分道貌岸然不同,此人散落下來的頭髮充滿了隨意的氣息,且扶樾的修為已達洞虛,眼前這人……咦,金丹前期?
顧衍之眨了眨眼睛,心想這會是誰?和蘇澈修為差不多了。
「師父?」那人似乎聽見了聲音,轉過頭來,顧衍之才剛看到對方的正臉,就被嚇了一跳,因為那人一張臉看上去……和易澤竟然有八分相似。
這是……怎麼回事?
看著這張都說不上陌生的臉,顧衍之瞪大了雙眼,想到彷彿剛剛才見過的人,顧衍之心裡生出了點異樣的感受,接著,就看見那人朝他走來的同時說道,「醒了。」
顧衍之的大腦飛速運轉了一遍他所知道的人物信息,把所有他已經見過的人劃掉,最後再在腦中過了一遍他暈過去前扶樾和他說過的那句話。
說讓他先睡,一會讓洞別來接他。
也就是說,這人……是洞別?蘇澈的大徒弟?可他為什麼會長著一張和易澤那麼像的臉?這是為什麼?離開上一個世界時的大放厥詞還迴響在耳邊,顧衍之有點想不通了,他經歷這麼多個世界,連龍套都沒見過長得一模一樣的,這個世界,怎麼會有個和易澤……長得那麼像的人?
顧衍之愣住的時候,洞別並沒有隨著他一起頓住,而是走上前來,用手背貼了貼顧衍之的額頭,停頓了一會兒後,又伸手去碰顧衍之的手腕。
整個過程中動作無比自然且親暱,顧衍之愣愣地看著他,好半天,才聽見他聲音裡帶著幾分責怪地說了一句,「傷的這麼重,還隨便坐起來?」
這種責怪裡帶著幾分溫柔的語氣,聽得顧衍之都差點鼻頭一酸,這張臉給了他太多太多的親切感了,尤其是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面對這樣糟心的環境,這種突如其來的熟悉感就好像能讓人瞬間找到依靠一樣。
顧衍之閉了閉眼睛,一時間有點沒想明白,這張臉的出現到底是因為愛人,還是有主神的手筆在裡面,他一邊想著,一邊順著洞別的動作靠在了幾個軟墊上。
「師叔說你這一次傷的很重,脈道全毀,這一次暈過去足足七日,」放開顧衍之之後,洞別低聲說道,「他為你採摘了些須草,已經入藥給你服用了兩次,感覺怎麼樣?」
須草?
顧衍之腦海中一劃過這個詞彙,系統就自動給了他個提示,該世界中S級藥物?那豈不是稀世珍寶了?
看見這個詞彙時,之前還停留在顧衍之腦中的疑問再一次席捲而來,且越想越覺得奇怪,這扶樾……又是用真氣護住他心脈,又是費盡心思為了他的病情去採須草,說來說去,都不知道這應該算是對他有情還是無情。
顧衍之躺在床鋪上,凝了凝眉,又想到了蘇盡,「你師弟呢?」
洞別一聽見這句話,肩膀似乎就僵了僵,去桌面上端了碗茶水回來,「師父剛一醒過來就問師弟?可我把師父接回來這麼長時間,也沒見師弟過來看過一眼。」
像這種一聽上去就充滿了挑撥離間氣息的話,從那有著酷似易澤臉的人口中說出來,顧衍之是一丁點都不煩的,甚至越聽心越蕩漾,好半天,才回了句,「你師弟才剛剛出關,越是這種關頭就越為緊要……」
「他再緊要,能緊要的過師父麼?」洞別的聲音聽上去似乎很不高興,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師叔摘須草時受了傷,師弟就在那邊,日日夜夜地守著呢。」
……
啊?
顧衍之差點以為他聽錯了。
扶樾手下上千個徒弟,整個須臾派,不是他師父的徒弟就是扶樾的徒弟徒孫徒孫孫,光是親傳弟子就有足足十多二十個,那流爭跟了扶樾幾十年了,扶樾受傷了,需要蘇盡去守著?他自己的師父都快被他一巴掌打死了,也沒見他來看一眼呢?
想到這裡,顧衍之嗤笑了一聲,「他也不覺得自己煩。」
那頭的洞別面無表情地搗著面前的藥葉,「是啊,挺煩的。」
「你在幹什麼,搗藥?」顧衍之也沒分析他說話時的冷淡感,也不知道為什麼,洞別那張臉,給了他相當大的親切感,也就是他怕洞別這張臉如若是愛人的手筆,已經足夠引起主神的注意,他再多問不好,否則他都想好好把這人拉到面前來好好問問了。
「為什麼不用術法直接搗好?」
他好奇地問道。
洞別抿了抿唇,「這草脆弱,經不住那些投機取巧的方法。」
這話裡尋常人聽了恐怕會覺得充滿了邀功獻媚的味道,可在顧衍之的耳朵裡卻不盡然,蘇澈對這個能自理的徒弟一向不去多問,這麼十幾年下來,估計也沒多和洞別說過什麼話,這須臾派內,蘇澈的徒弟總共也就這麼兩個,洞別的每一句話,聽上去都好像一個……渴望得到師父關注的徒弟。
可以洞別這樣的修為和能力,當年扶樾又為什麼要塞這麼個人過來呢?看著蘇澈?還是監視他?
然而扶樾把洞別送來的時候,是須臾長老剛剛閉關沒幾年,那個時候,還沒有蘇盡這個人呢。
顧衍之正想著,耳邊是洞別搗藥的聲音,小木棍撞在木頭碗上,清脆的聲響讓顧衍之心裡癢癢的,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洞穴口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師兄。」那是蘇盡的聲音。
顧衍之一抬眉,就見蘇盡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的面色看上去有些發青,一副沒休息好的樣子,頭髮也帶著些許凌亂。
蘇盡自從來了凌雲山後,不管什麼時候,都極其注意打扮和外表,這樣的情況出門見人,可是鮮少有的情況。
只見蘇盡強行想走進洞內,卻因為洞別的禁制而不得不站在門口,他暗黑著一雙墨色的眼睛,盯著顧衍之看了好半天,又看了眼那頭在搗藥的洞別,「這須草,別下了。」
洞別看了眼自己手裡的須草,又抬頭看了看蘇盡,目光裡裡帶著幾分不高興,「幹什麼?」
「師叔他醒不過來了!」蘇盡雙目通紅地扭過頭,衝著洞別大吼了一聲,法力外洩到門口的禁制瘋狂預警,但蘇盡卻沒有後退分毫,他聲嘶力竭地吼道,「那須草池是多凶狠的地方!師叔就是為了這幾株須草,到現在都沒有醒過來!這須草要說派內誰能用,也只能是師叔!不可能是他!他有什麼資格用師叔拼了性命摘回來的須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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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們,麼麼。